图营长都不等庞团长回话呢,直接冲着外面的小兵说,
“让她进来吧,我倒要听听她想说啥。”
图营长声音特别的大,站在不远处的区团长媳妇也听到了,但是她脸色没变,依旧是带着点笑,看着在门口的小兵。
小兵一溜烟地跑了,区团长媳妇站在庞团长办公室门口,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庞团长,我是区团长媳妇。”
“进来吧。”
图营长又是替庞图营长提前应了一声,被庞团长瞪了一眼。
庞团长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后,顶着个笑脸把带一点假笑的区团长媳妇让进了屋。
图营长坐在窗户跟前没动,庞团长冷哼了一声,
“倒水。”
图营长慢慢地站起来,倒了一缸水,“当”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而图营长却是胳膊往前一伸,把缸子推到了庞团长的跟前。
区团长媳妇这会儿脸色也黯了下来,用眼睛看着图营长,正要说话时,就听到庞团长“哈哈”地笑了两声,
“啊呀,区团长媳妇啊,你来的时候喝过水了么?”
区团长媳妇恨恨地咬了两下牙齿,吐出了两个字,
“不喝。”
图营长高兴地又坐回了靠窗的凳子上,而庞团长是端起热水缸子吹了吹热水,慢慢地“滋溜”抿了一小口,这才脸带着笑坐到了凳子上。
庞团长也没在意区团长媳妇的脸色,很直接地就问她,
“找我有什么事呢,团里面要是涉及到矛盾和小事的,其实你去找指导员更合适。”
区团长媳妇没想到庞团长这么不待见她,不过她也瞧不上这些当兵的大老粗。
区团长媳妇嘴巴抿了下,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傲的表情,
“不知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庄四文的?”
图营长听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庞团长算是比较有耐心的,
“有的。”
区团长媳妇的话马上就跟机关枪一样,喷了庞团长一脸,
“噢,原来还真有啊,那请庞团长告诉这个姓庄的,我们庞家不可能找个农村来的当女婿的,也请他不要缠着我女儿。”
庞团长用手抹了下自己的脸的同时,把凳子往旁边拉了拉,还不等他说话呢,图营长“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图营长长得又高又壮还黑,给人的感觉特别有压力。
图营长的身影两步就到了区团长媳妇的跟前,而区团长媳妇却是瞪着眼睛,抬着头,紧张地看着图营长,
“你、你想干什么?”
图营长这会儿快气炸了,他还没见过这么颠倒黑白和不要脸的一家人呢,最气的是这种人居然还比他职务要高。
图营长一伸手,大巴掌就“啪”地拍在了桌子上,桌子马上晃了两晃。
而一旁的庞团长是直接站起了身,走到了图营长刚才坐凳子那头,手里还端着热水缸子。
图营长气呼呼地,嗓门也大,
“区团长媳妇,你要搞清楚,是你家闺女一直缠着庄副连长的。而且庄副连长人家已经要结婚了,她却想办法各种捣乱,还不要脸的追到人家家里头去。”
区丽雯跑到庄婆子跟前的事,图营长后来也从庄四文那里听说的,当时也是气得直拍桌子,大骂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庄四文也就是顺嘴的事,把他知道区丽雯在镇上的事都告诉了图营长。
现在图营长就把这些事一一地说给了区团长媳妇听,图营长伸出了大手,一条条掰扯开了说,
“第一,你那个闺女,先是追着人家小俩口到餐厅里,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拉扯着庄四文,最后被派出所的给带走的。”
“第二,你闺女又想继续破坏庄副连长小俩口,她竟然在我们这边的市里买了个房,为的就是想经常到这头部队来堵我们庄副连长。”
其实这个第二条是图营长自己猜想的,不过事实也同他想得差不多。
图营长更没有看脸色越来越白的区团长媳妇的脸,又继续伸着大手说。
“第三条嘛,是我亲眼看见的,你闺女一到我们这边营区,不是好好的在屋里呆着,而是围着我们训练营到处转。呸,我们那头全是男人,她个大闺女转什么转。”
图营长越说越激愤,唾沫星喷得到处都是,庞团长轻“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聪明的坐到窗户跟前了。
可区团长媳妇就倒霉了,被图营长的唾沫直接就喷到了脸上。区团长媳妇连着撤开了好几步,可是她退一步都被图营长跟过来了一步。
区团长媳妇立即就从她的褂子里面掏出块手绢,捂在了脸上。
图营长伸着大手还在比划,
“呸,小的不要脸追着我们要结婚的庄副连长,老的居然耍手段还想让我们庄副连长给他做什么女婿,做你们家的白日梦呢。”
图营长最后总结了一句,
“区团长媳妇,你现在应该回家好好地教教你们家那俩个,不要再缠着我们庄副连长了,我们庄副连长和他小媳妇在村里头都办了礼了,部队都通过他们的报告了,不要再给我们这边添麻烦了。”
图营长就差说一句,“你们姓区的全家,赶紧滚吧,我们不欢迎。”
大概图营长说得像是那么回事,而且有理有据的,区团长媳妇留下一句话就跑了,
“我闺女为了姓庄的要跑去做护士了,这个事情姓庄的得负责。”
区团长媳妇跑了,图营长转过头就看着庞团长,一脸不解的神情,喃喃地说,
“姓区的那女人要当护士,和庄副连长有什么关系?”
庞团长也听不懂,微微摇了摇头,不过觉得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会是想着她当了护士,就能调到咱们这里,想再继续缠着庄四文?”
图营长觉得庞团长说得很有道理,
“卫生站那边的大夫和护士我都熟,我先去打好招呼,不要那个姓区的。”
图营长和庞团长想到的,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再同别人讲。
而庄四文这几天一直陪着老首长在训练区里转,还负责给老首长讲解现在队伍的建设规划等等。
本来该是庞团长的工作,可庞团长把这个事都交给了庄四文,庞团长是因为没时间陪着老首长,他在和几个营长计划训练的事。
尤其是图营长弄回来的袜子,不仅图营长这边队伍每人分了两双,包括其它两个营里的战士们,也是每人分到两双。
因为这个袜子太好穿了,很多家属也想要,庞团长把这个事情又交给了图营长。
图营长觉得这个袜子相当于庄四文小俩口功劳,价格低得吓人,差不多和白给一样。
又因为现在情况特殊,图营长暗暗给庄四文和胡五福记了一笔好帐。
让图营长感到很不好意思的是,庄四文还给队伍里弄来了不少鸡蛋,而且庄四文说他自己掏的钱,部队不用给他了。
图营长被庄四文的无私精神,感动得差点没哭了。
因为袜子量确实比较大,图营长又想把这个事做好,就同各个营长商议了一下,每个小兵再多发三双袜子,这个是给家属的福利。
这个年代搞福利,就跟天方夜谭似的,不过却让整个团的小兵们,前所未有的精神高涨。
每个小兵对图营长和庞团长都是从心里头感激,很多家里头连玉米面都舍不得多吃两口的情况,居然还能收到部队给的袜子。
既软和又耐穿的袜子,成了每个小兵背后家庭最流行的事情。就有那么个小兵,本来想拉着庄四文说两句心里话,可庄四文去陪首长去训练场了。
正好从庞团长那里出来的图营长,碰到了这个小兵,被激动的小兵拉着一个劲的赞扬,
“营长,我们全家都谢谢部队,我的爸妈两哥两嫂还有我俩小侄子,现在天天换着穿那袜子呢,贼拉的舒服。”
图营长太虎的个人,也觉得这种事挺让人觉着不好意思的,伸手拍了拍小兵的肩膀,
“既然知道部队的好,以后好好干。”
“是,营长,我全家都感激。”
图营长不想听他废话,让这个小兵走了,不过图营长却一边走一边乐,一边乐嘴里叨叨了两句,
“呵,这才到哪儿啊,我那还有好几大包袜子呢。”
庄四文把20万双袜子全给图营长拉来了,虽然袜子上多少有点土,但是不影响穿,看着还挺新的。
袜子的事让整个团的小兵们都特别的情绪高涨在训练着,声音震响半空,把个正在巡查的老首长,震得耳朵“嗡嗡”响。
老首长摸着自己的耳朵,感慨着同庄四文说,
“啊呀,我是不是得出去转转呀。”
庄四文没说话,旁边的庄斯东却低声地说,
“噢,要不然我去外面弄点菜,给你做个油大的菜吧。”
庄斯东的话立即惹得老首长眼神瞪了过来,
“说什么废话,别人吃得我就吃不得了?”
虽然这些年在京都吃的都是好的,一年四季蔬菜不断,有肉有水果,自家还有冰箱和冷库,可既然出来了,就要和小兵们一样。
而庄斯东却依然是淡淡的口气说,
“民间百态,藏龙卧虎。”
老首长还是瞪了眼庄斯东,转过头又问,
“一会儿厨房吃什么?”
庄斯东没有说话,庄四文知道,
“白菜炖茄子,玉米馍,黑馍,野菜包。”
老首长这才记起来,吃面条得隔几天才有,微微点点头,
“我身子骨硬着呢,别人能吃我也能吃。”
庄斯东和庄四文都没说话,身后的其他警卫也没说话。
走了几步,老首长突然转过身,看着庄斯东,大概过了有一两分钟,老首长凝重的脸色和语气问庄斯东,
“你最近偷吃什么东西了?”
庄斯东垂着眼皮,嘴唇动了动下,
“我一会儿要去吃烤牛肉,烤肉包子,蔬菜汤。”
庄斯东的菜式和老首长中午要在食堂吃的,可以称做是天差地别,听得老首长一阵阵地发愣。
老首长挥挥手另外几个警卫往后站了站,他自己反而朝着庄斯东跟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
“你当这是哪里啊,你还烤牛肉,烤包子,你咋不上天呢,你也岁数不小了,大白天的做啥梦呢?”
就在老首长出言训庄斯东的时候,庄斯南就跟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
庄斯南完全无视了老首长存在一样,语气特别不好的问庄斯东,
“大哥,你啥时候能完事呢,我刚从外面回来,菜都拿回来了。还有你爱喝的蔬菜汤,说是用高汤熬的。我拿了两大壶,回头洗了再送回去。”
庄斯南为了吃,大早上天不亮就开着车跑到胡五福那里,幸好胡五福存货多,给庄斯南带了一大布袋子肉包子。
胡五福指着皮儿发绿的包子说,
“这个里面是有韭菜的,那个皮儿发黄的里面是肉末豆腐的,纯白的就是纯肉的。”
而胡五福的厨房里面,有个特别大的锅,正熬着一锅高汤。
十多分钟后,胡五福用高汤为底加了豆腐,又加了几把绿叶菜末,给庄斯南装了两壶。
胡五福都是为庄四文着想呢,
“不能总吃肉不吃菜,喝点汤吧,让庄四文多喝两碗。”
庄斯南立马点头,
“你放心,只要四文喜欢的,都让他先吃先喝。”
庄斯南还拿了一大包的烤牛胁排肉,高高兴兴地开车走了。
等庄斯南一走,胡五福还暗自嘀咕,这人不嫌累吗,大老远地跑来了。
胡五福之所以熬了这么大一锅汤,就是要请余师傅俩口子和工友们吃饭。
不过胡五福给工友们熬的,里面还要加点肉丸子。
然后就是烙玉米饼,黑面饼,拌萝卜丝,拌黄瓜。
有这么好的肉汤打底,胡二哥都说,吃得那帮人估计都不想走了。
胡五福让胡二哥去镇子入口接人,她自己把大锅收进了系统厨房,提着挎篮,甩着小胳膊就去了那头的房子。
胡五福看着门上的新锁,不由地斜着嘴角乐了。
胡五福又暗暗地把写着“黑店”两个字的牌子,挂在了院儿门里头,眼神里闪着吓人的亮光。
“黑店?”
同一时,在部队的老首长,听庄斯南很不在意的说,和一个叫“黑店”的家传厨子那里买到的菜。
庄斯南嫌老首长麻烦,很不耐烦的说,
“你管人家叫什么店呢,肉是好肉,也不是人肉。你还以为这年头,真有黑店啊,想什么呢?”
庄斯南没理会又被他气得头发都快要炸起来的老首长,而是转头就同庄四文说,
“你也是啊,快点啊,我先去屋里等你们的。”
庄斯南就跟个战胜对手的小公鸡儿,翘着尾巴似的,昂着脖子迈着长腿就走了。
庄斯南刚走到他们定点聚会的屋门口,就看以有个人扒门口使劲地闻啊闻。
庄斯南伸手拍了拍图营长的后背,
“图营长,咱不是说好的嘛,你的办公室给我大哥征用了,你跑回来作甚呢?”
图营长本来要回来取个文件,可门被锁上了,他还没钥匙,一把锁一把钥匙。
这个年代就流行这种铁将军,没有第二把。
庄斯南伸手把自己兜子里的钥匙拿了出来,把图营长往后推了推,
“图营长,我们今天兄弟聚会,你要是有酒可以贡献出来点。”
图营长还真有小半瓶的高粱酒,不过他闻着一股股淡淡的肉味,就下了决定,
“半瓶酒换一碗肉。”
庄斯南点点头,“那你去拿碗吧。”
这边庄斯南愉快地开始准备吃中饭的事了,另一边胡五福也把要吃的菜都准备好了,而用小炉子在烤着玉米饼和黑面饼。
面里都掺了丁点的白面,加了酵母粉,正在锅里烤着,每个饼都被发得胖胖的。
胡五福都是用大盆拌的菜,拌了满满两大盆,放在了窗台下面的柜子上。
在灶边上放的一个大盆,里面是胡五福刚烙好的玉米饼和黑面饼。
胡五福转身又用大勺子在汤转了几下,正好就听见外面一阵嚷嚷声。
“二程,你有心就成了,还吃什么饭啊。”
别人也跟着起哄,说胡二哥太客气。
而刚才说话的那个,胡五福也听出来了,是余师傅。
“胡家闺女,你也辛苦了。”
余师傅一进院子,就同胡五福招手。
胡五福抬起手刚挥了挥,就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把别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呀,小叔,你咋在这呢?”
是余大嫂,本来要来帮忙的,结果医院里有事,她好不容易请好了假,终于赶回来了。
余大嫂也没看别人,喊了余师傅后,背着一个土黄色的斜挎包,迈着大步就到了胡五福的跟前。
余大嫂一脸的歉意,
“真是的,我们妇产科接了个年龄大的产妇,还有点高血压,我刚忙完,好不容易出来。”
胡五福完全理解像余大嫂这种职业的无奈,而且她也没咋忙的。
胡五福让余大嫂坐着歇歇吧,而余大嫂却摇了摇头,
“一院子人呢,我来盛汤,现在要吃吗?”
胡五福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一撂碗,又拿出三个大海碗来,
“小碗盛汤,大碗盛凉菜和饼。”
余大嫂一个劲地夸胡五福能干,
“远远儿的就能闻到肉汤的香气,旁边的邻居又要难受了。”
余大嫂忙着给大家伙盛汤,而胡五福的眼睛却看着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
不知道咋形容,反正就不觉得是个良家妇女。
可余师傅这样的好人,却是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眼神时时落在自己媳妇身上。却不知道,自己头上早已是一片草原。
胡五福更是看到了那个绿了余师傅的,还是余师傅一直最重视的徒弟。
乌贵还真是胡二哥说的那样,人很沉默,也不参与其他工友的话题,只是默默在坐在凳子上。
胡二哥现在也恢复正常了,陪着几个工友说了一会儿话,让大家就开始吃饭吧,余大嫂把汤和菜都端上了桌。
余师傅在胡家吃了好些顿饭了,知道胡家腰粗的很,所以也没真客气,端起汤碗就“呼呼”地喝了一大口。
不过余师傅最近多了好些白头发,不太明显,但是胡五福是看出来了。
胡二哥凑过来同胡五福悄悄地说,
“头发是我在厂里给染的,要不然余师傅忙的根本记不住。”
胡五福马上就明白,因为忙到总不记事的余师傅,还是没把头发的事告诉自己媳妇。
在胡五福看来,这是挺幸运的事。
余大嫂就像是故意似的,专门挤在了余师傅和他媳妇中间坐了下去。
余大嫂先扫了眼乐呵呵的余师傅,转过头就盯着余师傅媳妇的脸,声音特别冷,
“你咋不吃呢,胡家专门做了肉丸子汤,一碗汤下去保准你浑身舒服,哪也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