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胡五福和胡大嫂都盯着在地上来回乱蹦的一个兵哥,胡大嫂把他看了又看,还拿起蜡烛照了照,这才慢慢地问他,

“你叫啥名儿?”

这人就跟没听到一样,还在那蹦。

胡五福也不知道这人有啥毛病,就看向了庄四文。人是庄四文带回来的,肯定是熟人啊。

可庄四文却是冷哼了一声,

“他是吴军。”

胡五福和胡大嫂都一同“啊”了一声,原来这就是那个吴家被拣的孩子啊。

胡大嫂在旁边还嘀咕了一句,

“挺大一个人了,这是咋的了?”

胡五福用手指了指另一个已经灭了灯的屋,又朝胡五福努了下嘴,

“估计害怕吧。”

胡大嫂一听就乐了,

“有啥可怕的,又没做啥亏心事。不过,就是亏待了老婆孩子而已。”

胡大嫂的一个“而已”,说得吴军全身一个激灵,被庄四文白了一眼。

“你赶紧安生地坐下吧,你不睡,孩子还睡呢。”

胡大嫂去热粥了,又拌了个萝卜片,庄四文和吴军才开始吃饭。

喜当爹的吴军这会儿就跟犯了癫痫一样,坐在凳子上,也不吃饭,愣愣地盯着桌子上的鸡爪看。

胡五福和胡大嫂对视了一眼,这会儿即使连嫂子不在那屋,这么晚了,也不能打扰陈嫂子休息。

陈嫂子在月子里呢,情绪可不能在激动,还这么晚的时候。

庄四文吃着红枣红糖粥,可能觉得知点甜,一个劲地吃萝卜片。

而胡五福也没管庄四文不吃鸡爪,而是把吴军那张脸看了又看,才同胡大嫂又对了对眼色。

胡大嫂先是点头,后又是摇头,

“像是像,就是觉得不太可能。”

庄四文听了就顺路问了一句,

“什么不太可能。”

胡五福和胡大嫂又同时把眼睛看向了吴军,这会儿还是没回魂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喜过头了,这会儿应该挺饿的了吧,却一口粥和菜都没动。

胡五福立即就下了个决定,眼睛里有某种光芒闪了闪,就和庄四文说,

“咱们明天上午回去吧,你不是还要给王大妈房子钱吗。噢,王大妈今天带我看了房,我挺满意的,就定下来。”

庄四文无所谓的点点头,

“你看上就行,那行,明天早上去找王大妈。”

胡五福立即就撇了下嘴,

“不就是明天中午喝糊糊么,那有啥吃头的,我们不急。”

而旁边的胡大嫂也是两只眼睛放着光似的,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那家原主人姓余,先前一直住在市里,近两年才回镇上住的。我觉得吧,庄四文你怎么也得见一下余家的人。”

胡五福马上又说,

“是啊,是啊,这样放心。”

即使庄四文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事儿。尤其胡五福和胡大嫂,俩人眼睛一直盯着发愣的吴军在看。

而吴军现在还没从自己老婆已经生了儿子这一事情中,完全的脱离出来,还一直跟做梦似的。

等庄四文带着石头一样的吴军离开时,胡五福又把桌上大碗里的猪蹄和鸡爪,包了两层油纸,给庄四文拿上了。

胡五福用下巴点了下现在还是傻乎乎的吴军,

“等他饿了吃吧,那么大的个子,别真的乐傻了。”

庄四文用眼睛斜了眼吴军,特别瞧不上吴军这种样子,

“当连长也有些年头了,就跟个什么事没经过的愣头青一样。”

庄四文完全想不到,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像吴军一样,跟个二傻子一样。

忽然吴军站在旁边低头“嘿嘿”地笑起来,胡五福咧了下嘴,让庄四文赶紧把人带走。

“再不走估计这人得疯了。”

傻到要疯的吴军,第二天一大早居然没出现,胡五福还奇怪呢,而庄四文坐在桌上和胡五福一起吃油条呢,又冷笑了一声,

“在门外头玩倒立呢。”

胡五福和胡大嫂又对视了一眼,而胡大嫂却忽然“呵呵”笑了两声,

“他咋这想不开呢。”

胡大嫂还专门跑出去看了眼,又转过头和胡五福说,

“估计庄四文以后不这样吧。”

胡五福觉得应该不会,

“庄四文哪会这么没见识呢。”

胡五福可不知道,大话说太早了。有一天,真庄四文特别没见识的时候,胡五福吃惊地说,

“你咋能这样呢?”

胡五福从家离开去居委会的时候,还看了眼在自家门外继续“丢人”的吴军。

惊奇地发现,吴军今天穿的便装,没穿军装。

胡五福抬眼皮撩了眼庄四文说,

“你给他找的衣服?”

“咳咳。”

庄四文咳了两声后说,

“连副营长给找的,我哪能想那么远。”

胡五福却撇着嘴,轻轻地“切”了一声,她才不信呢。

去了居委会,王大妈正好在,看到庄四文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不出胡五福所料,庄四文又给了王大妈5毛钱跑腿费。

胡五福又看了看庄四文,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财大气粗。”

可是胡五福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庄四文为啥这么有钱。但是,胡五福一直不问,可庄四文好像想说又不说的。

胡五福想了想就眦了下牙,这种人真累。

想太多了。

王大妈走在前面,正说着余家呢,

“先前也是个有家底的,在市里面有个中医馆,现在也关了。家里儿子媳妇都在镇上的医院工作,其实也不错了。”

胡五福觉得王大妈说的挺对的,有好些人,这会儿可能已经被关了起来,或者挨打了。

胡五福想想,就觉得余家的人跑得还真快呢。

到了一个大杂院里面,一个屋挨着一个屋,走到最里,还拐了个弯,这个院子够大的。

王大妈指着里面的两间房说,

“他们现在住这里呢,余家老俩口一屋,余家还有俩孩子,还在市里上学呢,不住这。”

胡五福一听,觉得这家人可真不容易。

十多岁的孩子,都天天不在父母身边。

胡五福还没感慨完,听到王大妈朝一个屋子就喊了一声,

“余大夫,余大夫。”

还以为都出门去了,却听到屋里传来了余大夫的声音,

“王大妈啊,来了,来了。”

我昨天见过的那位余大夫,一推门就出来了。而也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绿军装的庄四文,还有刚认识的胡五福。

余大夫朝他们挥了挥手说,

“进来坐吧,屋里也干净着呢。”

胡五福跟着王大妈进屋的时候,还扫了眼庄四文的脸色。而庄四文现在看着挺平常的,没什么变化。

但是,胡五福刚才还是看到了庄四文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胡五福对着余大夫的脸看了看,伸手捅了下庄四文的胳膊,笑着同余大夫说,

“瞧他没出息的样,就像没见过厉害的大夫似的。”

庄四文从衣兜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钱,放在了桌子上。

这间屋子摆设很简单,一张大炕,地上放着大柜,还有他们现在围着坐的圆桌,其它也没有了。

余大夫也是过过好日子的,也在慢慢的适应着现在的变化,整个人看着性子还是挺好的。

余大夫笑着说不急,

“都在镇上,不用那么急的,而且转户主的手续,也没那么快。”

胡五福又一次觉得这个年代的人,确实实诚。就马上问了余大夫,

“余大夫,你们在这里住着挺不方便的,将来孩子回来可咋整呢?”

王大妈和余家的人也熟,就不太见外。

同余大夫说,

“像胡家闺女现在住的那片,很多都是工厂的双职工,收入还不错的。”

也就是说,胡五福住的那一片的人,兜子里还是有点的。日子虽然看着是紧巴的,但是节衣缩食是时代特征。

其实余大夫之前也想过,不过俩孩子一直在市里面,总觉得离他们远点比较好。

王大妈这会儿更是不见外了,连忙就说,

“居委会现在在积极响应一些好的活动,有下乡义诊,这样的事其实你们俩口子可以参加参加。孩子嘛,不是我想得多,离再远,也是一家人,不大好避的。还不如住一起,不容易出大事。”

王大妈给余大夫指了条路子,意思是让他和他媳妇去申请做义诊,躲两年的。

以后要怎么样,以后再说。

王大妈的话还是管用的,余大夫又让王大妈再给看个小院子吧,也觉得一家人总分开不是个事。

就在他们都说完话的时候,庄四文突然看着余大夫问了一句,

“余大夫,你家就你一个儿子吗,没有闺女么?”

庄四文的话听着问的是挺平常的,可心里有点明白的胡五福,暗赞庄四文会问话。

而余大夫却摇了摇头说,

“我家就我一个儿子。”

庄四文微微点头,没再问了。

而从余家一出来,王大妈瞅着前后左右没人,才闪闪烁烁地说,

“余家其实以前还有个儿子呢,只是听说死了。”

“死了?”

胡五福的音调不由地放大了些,立马就问王大妈,

“咋就死了呢,多大了?”

王大妈摇摇头说,

“这个倒是不清楚,我也是在做普查的时候无意中知道的。余大夫不想提,也能理解。他家老太太,因为这个事,才几十年了吧,说是到现在身体都不咋好呢。”

胡五福觉着王大妈这人眼睛特别毒,对啥事心里头都有谱。

胡五福立即拉着王大妈,就往自家去,

“一会儿我们就回村了,家里头还住进了个孕妇,这个之前也同您说过了,当兵的媳妇,现在没人照应。”

家里面突然住进陌生人,居委会是一定要过问的。就像当初胡五福刚住进来的时候,居委会也来问过,并且做了登记。

对于吴军家里的事,王大妈倒是不知道。

不管是吴军,还是吴家在镇上住的位置,和这边不是一个居委会,所以王大妈不太清楚。

就在王大妈一抬脚迈进胡家的院子时,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吴军时,立即就喊了一声,

“我的妈啊,你是余大夫?”

可是王大妈仔细一看又不是,余大夫没这么黑,也没这么高。吴军当兵十来年了,在部队上打磨得一身的力气。

虽然并不是特别强壮,但是看着也是个很有肌肉的人。

都不用胡五福说啥,王大妈把吴军看了看,伸手还把吴军的下巴抬了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收了回来。

王大妈摇了摇头,叹息着说,

“死人都能活,这世道要变了。”

王大妈一眼就认定了吴军是和余大夫有血缘关系的,胡五福不知道她是咋看出来的。

而王大妈抬起自己的两根手指说,

“摸骨啊,我对这个懂一点的。”

对摸骨更懂的就是余家人了,吴军感觉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一会儿被这个摸摸脸,一会儿被那个摸摸脸。

余大夫这会儿已经到了胡家这里了,来的还有他媳妇。

余大夫也是上手摸,不过他是从医学角度来摸的,和王大妈那种带点算命的还不太一样。

但是,摸来摸去,都觉得和余大夫的骨骼遗传很相像。

胡五福在旁边都翻了好几个白眼了,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学医学傻了,吴军和他余大夫都长得像成那样了,还说骨骼和医学如何如何。

胡五福知道这会儿的DNA的相关鉴定还没有呢,不过亲属鉴定,即使验血好像也不太准的。

胡五福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庄四文却说了一句,

“一看就是一家人,一个比一个傻。”

余大夫抱着吴军的脑袋看了个没完,而旁边的余大嫂,除了看,还不停地问吴军,

“你多大了,你是在哪丢的,咋在镇上呢,现在做甚的呢?你……”

余大嫂也挺混乱的,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还是王大妈机灵,让他们去另一个屋说话去。他们在院子里吵来吵去,影响孕妇休息。

吴军早上刚看了媳妇和孩子,看着脸色红润的媳妇,和睡得香喷喷的儿子,特别感慨地说,

“前两年忽然知道庄四文这家伙有钱,可现在没想到,他找了个媳妇,比她还能耐呢,啥东西都能弄回来。”

陈嫂子也是双眼带泪,却忍着没哭出声,

“等我出了月子,我给她家当牛做马去。”

吴军觉得自个儿媳妇太冲动,又劝了几句。后来连嫂子进屋后,和吴军说陈嫂子得多休息,身材亏得太厉害。

吴军这才坐到了院子里,从屋子走到院儿的时候,双手双脚都是一个顺子的,看得连嫂子捂着嘴直乐。

在连嫂子看来,吴军和陈嫂子俩人,已经过得够惊险的了。可现在又有了更惊奇的事儿,连嫂子指着余大夫余大嫂和吴军进屋的背影说,

“这是要闹妖噢。”

胡五福也是用惊奇的口吻说,

“应该是真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