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胡五福从公安局出来后,终于从那位想要肉的小公安那里,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

胡二哥除了被告偷厂里的铁疙瘩,还有作风问题。

那个小公安姓曹,几乎是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了胡五福,

“我权利有限,只能告诉你啊,厂里的检举材料已经送到市里了。”

胡五福一听心就往下沉,要是真给定个“流氓罪”,那就完蛋了。胡五福正着急的呢,这位曹公安却摆摆手说,

“不一定会严重的,因为这流氓明显是没耍起来嘛。但是,现在都在抓上进,突然出了你二哥这么个托后腿的事,偷东西啊,肯定是要重点严办的。”

胡五福气的,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我二哥没偷,也没耍流氓,他是被污告的。”

但是这个小公安只是个负责听指挥的,但是因为小公安家里有钱,需要肉,而且能从胡五福这里弄到,也愿意帮忙的。

姓曹的小公安和胡五福说,

“我知道你家里住哪的,有事我上你家里通知你。而且啊,你明天送饭的时候,多带点,估摸着,你二哥后天就能先回家去了。”

“嗯,我明白了。”

胡五福虽然嘴上答应得好,其实心里不太明白,这个曹小公安只是让多带点肉,并没有说要送给谁。

胡五福是做梦都没想到的,还有一天能用肉打关系呢。这个年代也确实特殊,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

之前是想着送人肉或是别的营养品,但是没想到顺利到像做梦。

胡五福一回家,稍微收拾了下,换了件灰褂子,又出门了。胡五福带着东西去找那位粮站的彭同志,她想换点别的。

胡五福现在在彭同志眼里可不一样了,正赶上彭同志办事回来,一眼就看到站在粮站后门的胡五福了。

彭同志正了下脸色,挺了挺背,硬是崩着脸喊了一句,

“胡家闺女,我在这呢。”

胡五福还要探手去敲门,她都敲了十二下了,三下一轮,正想着再试一次吧,结果彭同志忽然在身后叫她。

不过现在的胡五福,能找到的,只有彭同志了。

不过彭同志却在把胡五福带进屋的时候,说话声音立即就高了几度,脸上的神情是一副非常不可置信的样子,

“胡家闺女啊,你当我是产烟的呢。我能给你找一条就不错了,你还要十条。而且红塔山一条就要六七块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胡五福当然没那么多钱了,不过她有别的。

“彭姨,我用鸡蛋和鱼肉换,有谁家要的,我这还有点,我都出手了。”

胡五福没有说“卖”,而是说出手。还是因为这个彭同志,做事说话都很讲究分寸,胡五福可不敢随意乱说。

这些人不好打交道,要是说错一丁半点的,立即就会给你甩脸子看。

胡五福不想看这种人的脸子,现在的日子过得够糟心了。胡五福暗自下决定,等胡二哥回家来后,一定要回胡家村去。

暂时是不想在镇上住了,这里要啥没啥,吃个菜还要上街买。

现在村里头自家菜园子的菜都有好多了,要不是胡五福是想着马上要回去的,就要回家拿点菜去。

在镇上买菜也不方便,好些菜没有。

胡五福现在想多买点香烟走关系用,可是对于这种过于紧俏的烟,彭同志也没办法。

只有一条烟,胡五福很是感谢了一番彭同志。

不仅给了五块五,还给彭同志说,她这有带鱼,想着出手点带鱼。他们这里是吃带鱼的,而且胡五福更是强调这是本来准备自己吃的。

胡五福把两块处理好的带鱼,连着外面包着的粗黄纸一起卷着递到了彭同志的手上,胡五福还特别客气地说,

“本来是要家里自己吃的,现在想用来换点钱。这个鱼都是我处理好的了,拿回去用清水冲一下就能炖着或烧着吃。”

这个年代很多人吃带鱼都要把鱼皮也洗了,胡五福指着包着带鱼的纸包又说,

“肚里的肠和皮都洗干净了,头和尾我都剁掉了。这个也按现在的价格,天热了,在手里不敢放。”

彭同志对于胡五福说的话是一点也不怀疑,而且居然同庄四文想的一样,胡五福到处去收东西。

对于这种事情,现在是不允许的,但是彭同志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东西能到她手上,她从来不管是怎么来的。

而且彭同志还挺庆幸自己在现在这个位子的,能弄到好多吃的。现在这时候,存那些钱,很多时候都弄不到一口好东西进肚。

现在的彭同志的领导就这样,经常性的吃不上好的,有的时候还让她帮忙给倒腾倒腾。

彭同志做事有分寸的很,看了看自个儿手里头胡五福塞过来的带鱼大段,从黄草纸侧面又看了一眼,很厚的肉段,不到手掌宽宽度,而且肚子里的黑肠,也确实清理了。

彭同志看了几眼,就明白这都是带鱼的中段。

彭同志很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她不大相信胡五福把鱼头和鱼尾剁着扔了,以她的经验和阅历来看,肯定是吃了。

要是胡五福知道彭同志心里是如何猜想的,一定会悄悄回怼一句,

“你才吃那脑袋和细尾巴呢,而且我压根就没见着那头和尾的。”

胡五福买的带鱼,都是处理好的带鱼段。在食材上胡五福还是挺挑剔的,找的打渔的直接买的。

不过是要求对方给都处理一下,那些人处理这些东西很有经验。人家十分钟就弄好的事儿,以胡五福的速度,还是要慢一些。

胡五福在收到这些带鱼段后,发现确实很鲜,最后又连续订了好几批。在后世,通过各种平台都能接触到打渔的,能买到最一手的新鲜和上好的鱼。

胡五福现在最舍得出手的就是带鱼段,而且是带鱼也是这个地方常会有的鱼,所以胡五福拿出来的时候,不会被人怀疑。

但是就是到手的烟太少了,只有一条。

一条十包,胡五福觉得自己拆包送人好了,目前只能这样。

和彭同志约好第二天送带鱼段来,而且彭同志说是给胡五福现钱。粮站不缺称东西的称,而胡五福不缺带鱼,但是她背不动啊。

要是按照好带鱼的价格,有个五毛左右一斤,胡五福一筐能背多少啊,最多也就五十来斤吧。

胡五福感觉再重自己就背不动了,背不动的化,钱就少了。一筐也就能得二十五块,离胡五福想要的数目还有点远。

所以胡五福一下也没办法了,只能到时候再想别的法子。

就在胡五福回家没一会儿后,就听到外面院儿门又被敲得“啪啪”响。胡五福是用脚指头响,也知道不是会是庄四文的。

就在胡五福以为还是大连子的时候,“吱呀”一声打开门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但是这张脸还挺急的。

这人直接就迈进了院子,嘴里还在同胡五福说,

“福宝,你二哥的事我知道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五福看了看天,确实快到黑的时候了,自己这位三哥,居然出现的这么及时。

胡五福不由来得就觉得委屈,嘴一瘪差点没哭出来,用特委屈地语气和黑瘦的胡三哥说,

“三哥啊,我二哥得罪人啦。呜……”

胡三哥听到后,马上就叹了口气,而且胡三哥的话一说出口,让胡五福马上就觉得自家原来还有这么脑筋清楚的人呢。

胡三哥眯着眼睛,露出略带迟疑的神色问,

“是不是姓吕的搞的,要真是他,那就有点麻烦了。”

胡五福还瘪着嘴呢,又委屈地说,

“现在还不知道,曹公安没有说,不过他说要是有人能主动站出来证明这个事,证明我二哥没问题,那我二哥肯定马上就能回家。”

胡三哥刚张口要说话,被胡五福又给插了一句,

“曹公安还说,那位连主任一个人证明不行,因为说是知道连主任和咱家关系好。唉,这个举报的人很可能就是姓吕的。”

胡三哥伸出手在胡五福的脑袋上摸了摸,用很疼爱的语调说,

“我们家福宝长大了,不过你别管了,现在天晚了,明天三哥去看你二哥,再问问到底啥情况。”

胡三哥的归家,让胡五福一下有了主心骨似的,立即就动手做饭。胡五福晚上蒸的大米饭,拌了萝卜丝,红烧的大带鱼。

胡三哥吃了口带鱼后,立即就朝胡五福竖大拇指,

“福宝,你这个家常烧带鱼,汁挂得很匀,比咱爸强多了。”

胡五福可不敢跟自己亲爸比,亲爸可是做过真正大厨的。给那些大资本家大地主家做菜的,都是精细得不得了,自己这一手,只能哄哄人。

胡五福稍微谦虚了一下,就同胡三哥坐一起吃饭了。

胡三哥刚吃了两口,突然就问了胡五福一个问题,差点把胡五福吓出一身冷汗来。

而胡五福也是真正领悟到,啥叫突然袭击。

胡三哥的敏锐,又刷新了胡五福的认知,胡三哥把嘴里的带鱼肉咽进肚子时,“嘶”了一声,很不经意地问胡五福,

“福宝,你这带鱼哪来的,还真鲜呢。”

胡五福看着精瘦的胡三哥,真的这个问题,要是答不好,可就麻烦大了。

胡五福抿了下嘴,咬了咬唇,看表情就知道很艰难的答案。而胡三哥地是盯着胡五福,等着她说。

胡五福轻轻动动嘴皮子说,

“我、我对象给的,给的钱,我买的。”

胡五福觉得自己说完这话都大喘气,结果就听到凳子是“滋啦”一声,胡三哥猛地就站了起来,声调高了至少有八度,

“什么,福宝,你说啥呢,哪来的对象,是不是骗子?”

胡五福这会儿都服了庄四文了,不是去城里给胡三哥送饭了吗,咋就没自我介绍一下呢。

胡五福不觉得庄四文是那种挺羞涩的人啊,看着脸皮挺厚实的呢。

胡五福“呵呵”了两声,给自己打了打气说,

“就那个,你见过的啊,就……”

胡五福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胡三哥给打断了,胡三哥激动地还在站着呢。

胡三哥是一个劲地摇头哇,

“不行,这事不行,那个姓谭的不行,我不同意。”

胡五福看着胡三哥的样子,幸好不是姓谭的,要不然胡三哥会不会举手说,“要是你和谁谁搞对象,就从我身体上淌过去吧。”

一想到这种情形,胡五福抖了两下身子,赶紧就解释啊,要不然庄四文麻烦就大了。

胡五福站起来伸手把胡三哥给拉的坐下了,嘴里还劝胡三哥呢,

“三哥,我是那眼瘸的人吗,你也不看看你妹长得多漂亮,能看到那村的人?”

胡五福的话立即就让胡三哥松了一口气,还微微点头说,

“是啊,福宝你不出门可不知道,哥见过的大闺女小媳妇多了,还真没见过有你俊的呢。”

“嘿嘿……”

胡五福坐在凳子上就是一阵乐,随后就把庄四文的情况说了下,

“庄四文23岁了,长得也俊,当兵的,一眼就相中我了。死皮赖脸的要上咱家做上门女婿呢,三哥啊,你说这种人我能推出去不要?”

胡三哥这会儿是完全换了个表情,用特别惋惜地口气说,

“那天给我去送肉的是他啊,我正好跟领导下去查帐了,我同事说有个阴森森的兵哥哥给我留了个大饭盒。”

说到这胡三哥还不由地感慨呢,

“福宝啊,你可得把他看牢了,我们单位那头都过了四十多的大姐还说呢,要不是因为这个兵哥哥脸色太吓人,她还介绍给自个儿姑娘呢。”

胡五福一听这个,就知道庄四文得多招人了。就乘机又把庄婆子的事,还有区丽雯的情况讲了一遍。

胡五福还是很不放心地,

“据说那区丽雯以为庄婆子是相中她的,但是牛神婆却说庄婆子在听到区丽雯能带给庄四文那些好处后,当时脸色都变了,黑脸儿马上成白脸儿了。”

胡三哥听了后,两只发亮的眼睛,又亮得沉思了起来,随后摇摇头说,

“这个庄婆子,咋感觉比你三哥我还抠呢,对自己亲儿子这样?”

胡三哥是出名的大抠门,胡五福已经听胡二哥说过好多次了。就看现在,有米饭粒掉地上了,胡三哥都能捡起来吃。

虽然这几天胡五福住在这里时,已经把院子打扫得特别特别干净了,但是那也是院子啊,灰青青的地砖上时不时有土啊。

胡五福是眼睁睁见着胡三哥在说话的时候,很顺手地从地上捡起了两颗米粒直接塞进嘴里头了。

胡五福用力咽了口唾沫,伸出筷子给胡三哥又夹了块红烧带鱼,用轻飘飘地语气说,

“三哥,你吃啊,多着呢,别怕吃撑了。”

可胡三哥是完全领略不到胡五福的吃惊,夹完鱼的筷子头还在嘴里抿了几下,又在同胡五福说胡二哥的事呢,

“看看你二哥,干啥都可以,就是对那个姓吕的太实诚。我以前提醒过他好几回,他就觉得人家对他有恩,依我看啊,哼,全假的吧。”

胡五福如梦大醒一样,用力点点头,

“是假的,上大学名额是咱村的,他们厂子没啥名额。连主任都去确认过了,学校那头也没给走什么关系。”

镇上工厂和工农兵大学有着挺密切的合作的,连主任认识不少人的,稍微去问一问,就能问明白的。

以前从来没有往这里的事想,现在打听清楚了,就知道胡二哥是感激错了人。

最应该感激的,是胡家村的老村长呢。

胡五福和胡三哥把话都清楚了,这会儿也差不多吃完饭了,不过胡三哥的做事吃饭仔细,刷新了胡五福的认知。

胡三哥又去弄了点米饭,把空鱼盘里的汤全混着吃了。甚至还要再弄点米饭,再去蘸蘸大铁锅,被胡五福手疾眼快地阻止了。

“嗞啦”一声,胡五福在热锅里倒进了一瓢凉水,还在劝着胡三哥,

“三哥,你这样仔细倒是好事,勤勤检检才能过上富裕日子。可是,你这么硬撑,把你胃撑坏了。”

结果胡三哥却是白了眼胡五福,完全没把胡五福的话当回事,

“肉和大米饭哪能把人撑坏了,即使撑死了,也值了。”

胡五福最后让胡三哥出门溜达去了,而且和胡三哥保证了,明天早上喝玉米糊糊。

胡五福本来说早上喝大米粥的,结果胡三哥很不乐意,和胡五福一个劲地叫真,

“福宝啊,人是会被吃穷的,咱不能天天吃好的,要偶尔吃好的才行。”

穷了二十来年的胡三哥,与一直过富裕日子的胡五福,俩人完全是俩个世界似的。

胡五福想着慢慢改造吧,以后经常这样大吃大喝,习惯就好了。

不过胡五福却有个问题想问胡三哥,

“三哥,你这么、这么会过日子啊,你追的那闺女,人家能接受你吗?”

胡三哥没回答胡五福的话,出门去溜达消食去了。

不过第二天大早上是胡三哥烧的早饭,果然做的是玉米糊糊,而且还同胡五福一个劲地强调早上吃苦的重要性,

“只有天天吃这个,才能明白咱再也不用过糠咽菜的日子了。”

胡五福敷衍地“嗯”了两声,这个时候的早上还是很舒服的,可是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胡五福立即就打开院门,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特别着急地拉了一下胡五福,声音也挺急地,

“哎呀,胡家闺女,你二哥命真好,厂长闺女为她作证了。”

作者有话要说:“仔细”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指节检比较过头的一种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