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庄四文不仅有新军装,还有好多套,只是现在只要出门,不管是做任务还是干别的事,离开部队的时候就会穿旧军装。

对于庄四文这种行为,领导们都觉得没啥,好些人都不舍得自己穿新的,寄回家给家人穿呢。

改巴改巴,就是一套新衣服。

庄四文这会儿不仅从车上拿下来一袋新买的桃子,还拿来一包瓜子。把瓜子放盘里面,还把桃子洗了六七个放盘里,都放在院子里的一个小圆桌上。

这个桌子是刚才庄四文从屋里搬出来的,要不然胡五福孤零零坐个光凳子,没啥意思。

庄四文都收拾好,吃的也摆上了桌,而胡五福只要坐着动动嘴就成。

炖牛肉在加盐时,由小火转入文火时,也都是庄四文干的。胡五福还告诉庄四文,她带回来一小袋子大米。

“那个彭同志知道我能从乡下收东西,所以乐意卖给我。”

从乡里乡亲手上收东西卖出去,这种事儿,庄四文十来岁的时候也干过。当时和庄婆子母子俩人,在陈家村里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其实庄婆子手里有钱,就是不舍得给庄四文花一分。

庄四文当时在镇上上中学,和一个同学的哥哥,就跑到各村去收鸡蛋收山货,再到城里头去贩卖。

后来还是这个同学哥哥的建议下,庄四文去参军的。

因为当时到的部队位置,是个特别偏远的边界线附近驻扎的。比一般山沟还要偏远,不咋见人。

听得最多的就是风声,还有寂寞的一颗庄四文的心。

也因为这样的寂寥环境和艰苦情况,庄婆子才把菜刀从自个儿脖子上拿了下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陈家村的人有意无意地孤立起了庄婆子。

一眨眼,七年多过去了,16岁的庄四文长到了23岁。

庄四文因为表现优秀,被一再再而三的调到了不同的营区。

胡五福在用力“咔嚓”地咬着脆桃子,听着庄四文毫不隐瞒地说着自己过去的事儿。听来听去,确实听得让人一阵阵惊叹。

胡五福吃完一颗桃子,把桃子核就扔在了桌子上,而庄四文是拿着核直接就丢到了火灶旁边的灰桶里。

现在家家一个这样的灰桶或灰盆,用火勺子从灶里往出掏的烧炭余留下的垃圾灰,就倒在这桶里。

桶快满时候倒在外面统一的垃圾堆位置,每天也都有清洁工收拾街道成堆的垃圾,

胡五福看着“扑”地一声消失在灰桶里的桃核,心里也跟着忽悠一下。

太不可思议了,忽然就被人当娘娘伺候了。

庄大总管还拿了块毛巾过来,要帮胡五福擦手。胡五福立即把毛巾夺过来,自己擦了两下。

而庄四文心里头对于胡五福去收东西换肉吃,也挺心疼的。就酌情地说了两句,

“虽然现在肉和米面粮确实挺缺的,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小身体啊,别累着了。而且我那还有钱有票,我再拿些给你。”

胡五福正好伸手再要拿一只桃子,直接就摇摇头说,

“不辛苦啊,吃的换吃的,哪会辛苦呢。”

胡五福直接从自己的厨房仓库里拿呢,不辛苦,真不辛苦。

完全理解不了胡五福说的“不辛苦”,庄四文是越发的心疼胡五福了,就觉着自己心口是一抽抽的。甚至还觉着胡五福还真是太不容易了,为胡家一大家子,啥招也使啊。

再看锅灶那头“咕嘟”响的锅灶,庄四文又说,

“我那有好几套新军装呢,要不给你改一套穿。”

胡五福已经受够了绿油油,直接摇摇头。可庄四文却不能理解胡五福对于绿色的抗拒,还在一个劲地说服胡五福,

“不乐意穿褂子,穿个绿裤子也行啊,裤子凉快。而且,我明天带你也去买双绿胶鞋,那个底子多软。”

胡五福真的很不想和没见识的人说那么多,但是眼下这个没见识的,还是胡五福要一直相处下去的人,只能耐着性子说,

“那鞋不透气,我认识个做鞋的,过段时间就能拿回来几双好穿的鞋。”

现在很多人都是自个儿做鞋,好不好穿别人是不知道的,反正自个儿脚知道。

不过胡五福对于庄四文的过去还是挺有兴趣的,一边是“咔嚓”咬着脆桃子,一边斜着眼睛看着庄四文,把个庄四文看得心更慌了。

不过胡五福脸上却是笑盈盈地,“咔嚓”一声,

“你知道外面咋传你家不?”

胡五福这会儿说话的感觉,就像前两天庄四文说胡家似的。这个时候庄四文有种搬石头砸自个儿脚的感觉,话太多真不行。

可是看到胡五福那双大黑眼,又有点忍不住想多说了,或者一直不停地说。庄四文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咋啥时候成了那多话的人了。

关于传言的事其实庄四文是有点听说的,所以先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

“别瞎想了,我不是私生的。”

胡五福想摆个龙门阵,嘴里话一下被堵了回来,立即就鼓起了脸,同样叹了口气,

“唉,就我这样柔柔弱弱的,可咋跟你妈相处啊。”

既然庄四文说不是私生的,那肯定就是没亲爸了,胡五福还有点可怜庄四文呢。

而庄四文在听到胡五福的话后,直接来了一句让胡五福挺意外的话,

“不相处啊,我上你家住去。”

胡五福觉得庄四文太不坚定立场了,都不矜持一下,这么轻易就要上自个家当上门女婿去。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正如胡奶奶昨个儿晚上说的话一样,“咱家以后,看来得换个当家人喽。”

吃了肉睡饱觉后胡奶奶,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

而现在胡五福看着庄四文是一点都没犹豫,反倒是她有点心里打鼓,胡五福就再想确认一下,

“你不再多想想,上我家做上门女婿,那你可啥都听我的啊。”

这个年代的很多村里男人,回家后就是窝炕头四脚朝天,胡五福是担心像庄四文这种听话爱干活的,要是忽然后悔了呢。

而庄四文的话,却是直接打消了胡五福的顾虑。

庄四文嘴角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上门女婿不好当,一不小心就丢人了,尤其我这种当兵的。所以,你放心吧,我妈肯定同意。”

胡五福忽然觉得庄四文可真是个小可怜儿,就叮嘱了庄四文一句,

“今天做的牛肉多,你回部队的时候,装上一大饭盒回去,还有米饭,也装一盒回去吃。”

胡五福即使不上部队也知道,都苦。

庄四文正想要拒绝,却被胡五福把他的话给拦住了,胡五福还要给庄四文安排工作呢。

胡五福这有两件事要庄四文去做,

“我明天就不去外面转了,我要上陈家村看看,所以你明天给我三哥送点炖肉和大米饭去。”

胡三哥在城里跟着领导点帐呢,按照胡二哥的说话,暂时还回不来。

给胡三哥去送饭,庄四文肯定没问题,可是让庄四文挺不能理解的是,胡五福要去陈家村凑热闹。

这种热闹不好凑的,在庄四文看来,胡五福是相当于给村子里去送流言蜚语的素材的。

关于这个,胡五福可比庄四文想得明白。

胡五福晃了晃她的脑袋,胸有成竹地说,

“庄婆……婶子,全村人都不爱搭理她,她能有什么人可找的呢。我想着,大概只有一个人了。”

庄婆子要带着区丽雯去见一个人,胡五福觉得只有一个人不嫌弃庄婆子是个老寡妇。

而这个不嫌弃老寡妇的人,在看到胡五福和庄四文,居然天黑成这样,打着手电筒上她家来,吓得差点没倒坐在院子的地上。

胡五福叹了口气,看着个名声在外的牛神婆,根本就不牛嘛。胡五福撇了下嘴,心里说,胆子这么小,还成天搞神鬼这事,分明就是骗人的。

但是即使有一定的骗人哄鬼的成份在,却也能把人哄得滴溜溜地转,

胡五福上前把牛神婆从地上拉了起来,嘴里还在说,

“牛婆啊,您不是说我和庄四文是天生一对么,你咋吓成这样?”

牛神婆的手又干又皱,抚着自己的胸脯子说,

“你俩这晚来,能不害怕的,那都不是人。”

胡五福听了就笑得更厉害了,“呵呵”地捂着嘴笑,

“牛婆,我是给你送好东西来的,你咋能这样看人呢?”

牛神婆是太了解姓胡的人了,一个比一个抠门,还一个比一个嘴巴能说。牛神婆从院子里的一个门上挂着的一串布条子,拿过来把自己衣服掸了掸,这才招呼胡五福同庄四文进屋去。

不过牛神婆还是挺小心的,把院门的门栓给插上了。

胡五福看着牛神婆那小心奕奕的样子,心里头还是挺佩服这老太太的机警的。

进了屋,胡五福才发现,原来牛神婆点着煤油灯呢。

这个年代能经常点个煤油灯的,尤其是在村村里头,说明生活还不错。因为城里面,大多数都是电灯了。

牛神婆刚坐在炕沿上,胡五福也跟着是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而跟在后面的庄四文,是规矩的站在了门口位置,也不说话。

庄四文这种规矩的行事,让牛神婆看着直点头。

牛神婆转过头又把白净柔弱的“小寡妇”胡五福看了又看,随后还白了眼胡五福,语气里是无不可惜地说,

“要不是庄婆子那人不行,我估摸着吧,以庄四文自身的条件,他家的门槛早被踩平了。”

胡五福立马就从牛神婆的语气里,听出了深深的嫌弃。胡五福也没当回事,而是一只胳膊搭炕桌的沿上,笑了笑说,

“牛婆,我是给您送钱来的,你可别再说过去的事了。而且你不也说了吗,庄四文家里亲妈是个闹心的,也就我吧,委屈一下了。”

胡五福的话一出口,牛神婆最先是一愣,而站在门口的庄四文,是直接地“嘿嘿”地笑了起来。而且笑了几声,还有点忍不住,转过头又继续低声地“呵呵”乐。

胡五福也是抿着嘴朝着发愣的牛神婆笑了笑,一伸手就把自己手上挎着的挎篮从炕沿上放到了炕桌上。

胡五福用一只手拍着盖了花布的挎篮子说,

“牛婆,你先看看这里面是啥东西?”

牛神婆一开始是没当回事的,胡家啥情况,她可是清楚的很。可是当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把布的一角掀起来后,马上就放下了,嘴里还“哎哟妈呀”地轻喊了一声。

而牛神婆那张老脸,皱得纹路更多了,咧着嘴笑成一团烂抹布似的。

“哎呀,胡家闺女啊,你这里的东西,真的是都给我的?”

胡五福点点头,

“牛婆,当然是都给你的了,要不然让你看个啥劲头。”

胡五福在挎篮里面放了十颗大红枣,一块半斤的五花肉,半斤红豆,一斤红糖。

这些算下来,也不少钱呢。可是,现在即使是牛神婆手里面是有点钱,但是也不是想要啥就有啥的。

胡五福送来的不仅有肉,还有大红枣呢。

牛神婆这人一点也不见外,伸手就拿出个大枣,用自己的手抹了抹,直接放嘴里咬着就吃。

这一吃不要紧,牛神婆一个劲地点头,嘴里的话也开始变味了。

在胡五福听来,红枣没白吃,话是听着顺耳了,而且也觉得挺甜的。

当然甜啊,那么大的枣呢,女人很多手小,就胡五福才能抓三颗,还是整个手撑开抓的呢。

牛神婆可没见过这么大的红枣,更没吃过,连吃了两个才停下来。

牛神婆吃枣吃得甜到说话都眯着眼了,摆了一下手说,

“胡家闺女啊,说吧,你有啥要我做的呢?”

胡五福抿着嘴慢慢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得不要紧,可把牛神婆给吓坏了。牛神婆是立马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还站在门口位置的庄四文说,

“胡家闺女,你认识的庄四文就这一个吧,你说的真是她?”

胡五福点点头,而且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就是她没错,你就按照我说的,要是这事儿办得好了,我再给你送吃的来。”

胡五福本来是想给个五毛钱的,但是庄四文不仅非要跟着一起来,还建议胡五福给送吃的。

胡五福就回自个儿暂时住那屋,倒腾了好一会儿,提着东西就出来了。

庄四文更是提议让胡五福晚上来,白天目标太大,陈家村的,几乎是没有人不认识胡五福的。

胡五福晚上一个人来不方便,庄四文不仅能顾她的安全,还能开着车来。

胡五福还挺庆幸庄四文平常出任务也经常开车的,要不然镇上离着陈家村还挺远的。

所以胡五福又悄悄地下决心,一定要搞辆自行车的。

庄四文开车进陈家村的时候,到处是静悄悄地,而车也只是开到了刚进村那头,俩人摸着黑到了牛神婆那里。

而现在,牛神婆的脸色就跟那外头的夜色一样,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牛神婆知道自己是靠一张嘴吃饭的,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是胡五福告诉她还按照她原有的风格去说这个事儿,她还以为胡五福和庄四文俩人有病呢。

这会儿的牛神婆两只小眼珠子转了又转,忽然明白点意思了,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微微点点头说,

“原来是庄婆子有贼心思啊,明白了,你俩放心吧。”

按照胡五福原有的计划,她是想要再借住到陈婆子那里的,可现在庄四文跟着的,还有着车车,那就只能擦着夜色再回镇上了。

过家门不入的,估计也就庄四文这种情况了。

虽然胡五福是不准备借住别人家了,而牛神婆同样是摆着手说,

“别想着借住陈婆子那了,她家里住进男人了。”

“这么快?”

胡五福不由地脱口而出了这话,她离开陈婆子家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吧。胡五福还担心自己算错了呢,伸出手指还点着指尖数了又数。

牛神婆这会儿也不和胡五福见外了,乐呵呵地就把村里的“大事儿”说了,

“陈婆子一个人久了,早就想男人了,这不,应该是怕你杀个回马枪,再回去占她的屋,她也怕自己二嫁不出去,直接把男人拉进了屋。”

至于打证的事儿,俩个人年纪都大了,打不打证都一样。

那个男人也是本村人,有儿有女的,但是却是个没老伴的。陈婆子算是薄有家产吧,几亩地,一个小跨院,顺便也帮这个男人解决了家里人口多居住难的问题。

不过胡五福想了想,现在是1963年,形势多变的时候,就好心地和牛神婆说,

“咱村里人虽然不兴那些个手续什么的,但是要是让人抓了小辫子就不好了,还是要打证。”

多余的话胡五福也没说,她也只能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提醒提醒。

不过好在牛神婆是个精明的,点点头后,指了下外面的天说,

“你俩走吧,这两天庄婆子带着那城里女人来了,我就按照你们讲的说给她听。有了结果,我去找你们去。”

胡五福这才知道,原来牛神婆还是个有不少家产的人。人家在镇上还有房子呢,离着胡五福住着也不远。

胡五福也没太把牛神婆离自家在镇上房子不远的事太当个事儿,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就因为离着不远,牛神婆却帮了胡五福大忙呢。

在回去的路上,庄四文和胡五福说,明天得在家里招待个人吃饭。

家里还有好些炖牛肉呢,招待人吃饭不成问题,而且庄四文明天一大早要把牛肉大部分要送出去。

一大饭盒炖牛肉和一大饭盒米饭,要送到市里给胡三哥。

而还有一半都装在个大盆里,庄四文给送到胡家村的胡家去,顺便告诉胡大嫂和胡奶奶,胡五福还要在城里住上几天。

不过庄四文说的要请人在家里吃饭,是请的胡二哥厂里的一个小领导,是个车间主任。

胡五福一听是胡二哥厂里的一个主任,那算是个大官了,应该就比副厂长低一级,这种人说话和办事是很有分量的。

胡五福现在还就为胡二哥的事着急呢,想着办法不让胡二哥上班。胡二哥请了三天假。

虽然胡二哥的假期是刚过了一天,但是胡五福觉着吧,剩下两天是眨眼功夫就过去了,可不能啥也不清楚的再去上班了。

第二天大早,胡五福就让胡二哥去排队排豆浆去。等胡二哥提着一暖壶豆浆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的是提着炸油条的庄四文。

初夏的清晨还是有些凉,胡五福还是在屋里吃的早饭,而庄四文和胡二哥,还是在院儿里吃,都不嫌凉。

胡五福一吃了早饭,就把装好的菜和肉,都让庄四文出发给去送了。

而庄四文前脚一走,胡五福的小心思又动开了。

胡五福拉着胡二哥,要去买水果,昨天买的桃子都让庄四文拿给回家了。在胡家村的家里,不仅有老人还有胡五福的俩侄子呢。

胡二哥看了看天,就把胡五福给又拉了回来,特别无奈地说,

“你也不看看这才几点,去百货商店买东西,还得到九、十点呢。”

胡五福立即伸手把地上的火钩子拿了起来,随便挥了两下说,

“二哥,那我去清理灶里的灰,你赶紧学习去。”

胡二哥转身又回屋了,特别地无奈,嘴里还说,

“要知道你啥都不要,啥也不买,我还不如上班去呢。”

胡五福哪能让胡二哥上班呢,没弄明白吕家父女是啥情况,这上班总觉得不踏实。所以胡五福挥着火钩子的同时,还喊了一句,

“二哥,就你那刚入行的工程师,班上也学不到啥,还不如在家好好读点书,上进上进。”

一说到书,胡五福就想着给胡二哥去买点旧书读一读。

胡五福把小院都收拾利索了,太阳也终于大了起来,热度也上来了。胡五福探头瞅了眼胡二哥那屋,就看到胡二哥正是很认真的看书画图呢。

胡五福把手里的小锁头颠了颠,她要一个人去上街,胡二哥嘛,呆在家里吧。

“咔”地一声,胡五福把小院儿门从外面就锁上了,刚把钥匙拔下来装自己兜子里头,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福宝,福宝。”

除了自家人和庄四文外,外人没人叫胡五福这个小名儿。胡五福黑着脸明显是不高兴,转过身看着穿着工作服的吕大妞,没好气地说,

“外人都叫我胡家闺女,你这种外人不要叫我小名儿。”

胡五福是可不待见这个人呢,明明知道自己烦死她了,还往自个儿跟前凑。

而吕大妞的脸皮也够厚,往胡五福这头走了两步,居然还朝着胡五福笑了,

“啊,那就叫你胡家闺女吧。”

吕大妞就跟个演员似的,长得也不咋好看,可居然挺会装柔弱的。

胡五福可能是因为遗传的原因,看上去就是娇娇弱弱的闺女,而吕大妞却是装出来,脸上还露着那么点羞涩,朝着胡五福一个劲地扭嘴笑,

“胡家闺女,我就是想问问,你二哥,他在不在?”

胡五福就知道会这样,她把身子往开让了一下,指着身后的锁头说,

“看到没,我二哥出去办事了,大早上就走了。”

其实吕大妞刚才就看到胡五福锁院儿门了,可是就是想再确认下胡二哥的行踪。这几天没有见着胡二哥,她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先前胡五福没来镇上的时候,胡二哥还总往她那里跑,现在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了。

胡五福是不想看见吕大妞,而吕大妞其实也不太想看见胡五福,可是,她还想再见胡二哥呢,所以她必须得忍着胡五福对她的冷脸或是冷语。

吕大妞亲爸吕师傅,也提醒过吕大妞,这个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胡家闺女,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村里头的。

本来吕大妞是觉得像胡五福这种村姑,根本不适合住在镇上的。要文化没文化,要衣裳没衣裳,要工作还没个工作,每天就跟个大闲人似的,晃进晃出,还花钱。

对,最重要的是胡五福还不停地花钱。

吕大妞偷摸着看了胡家大门好几次了,都看到胡五福挎着个盖着布子的挎篮,而挎篮那块布子盖东西的高低和形状,总在变化。

那只能说明,胡五福花钱买东西了。

要是胡五福知道这个吕大妞,心思能这么宽,一定一口唾沫“呸”上去。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兜子里的钱呢。

而且,什么叫突然冒出来的,胡家的闺女又不是这两天突然出现的,一直就有好么。

不过胡五福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吕家父女一直在后面编排她,她只是冷着脸朝着吕大妞挥挥手说,

“我要上商店去买东西了,你赶紧给我消失啊,我是一分钟也不想看到你,或者看到你在我家门口晃。你赶紧……”

胡五福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吕大妞的声音变高了三分,瞪着眼睛说胡五福,

“你这人咋这样,你咋能又花钱呢?”

胡五福理都没理吕大妞,只是在路过吕大妞旁边的时候,朝地上轻轻地“呸”了一口。

胡五福根本就没功夫和这个人纠缠,她到商店后,果然找到了卖脆桃子的。胡五福手里的票还是有点的,而且昨天庄四文又给了她一把。

确实是一把,胡五福当时就是顺嘴问了庄四文一句,

“你咋有这么多票,就跟不要钱白给似的。”

结果庄四文却是乐呵呵地说,

“确实别人白给的,等过段时间带你见见白给我票的这人。”

胡五福也没多想,反正庄四文这人被系统阿朱说是有大运。这种人,不管干啥都能成功,而且运气超好。

但是胡五福却想了想,像庄四文当兵之前那些年,过得可不好,也不是有运气的。

胡五福同样是买了一兜子桃子,今天中午家里要请客的,胡五福又去买了点菜。

当胡五福提着网兜和挎篮从商店里出来后,迎面居然碰到了俩个人。

胡五福恨不得看不到这俩人,可这俩人都看到了她。

尤其是那个老年的庄婆子,在看到胡五福的时候,明显整个人都僵住了。胡五福现在根本不在意庄婆子,还有那位“世界的女主”。

就像系统阿朱说的,这个世界应该是和另一个完整的世界融合了,所以变数会很多。

所以胡五福现在不在意,也没同庄婆子说话,一脸的漠然挺直了背从她俩身边走过去了。

胡五福就这么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庄婆子伸出手拉住了她装桃子的网兜。

庄婆子用眼睛死盯着胡五福手里提着的网兜,可惜的是,不是昨天庄四文提东西的那个。

现在这年头网兜都大同小异,不是绿的就是红的,或者偶尔带点花色,也没别的了。即使这样,庄婆子还是看出来不一样,嘴里低喃着,

“居然不是四文的网兜,我还以为四文给你钱让你花呢。”

胡五福用力一扯把网兜扯了回来,对这个庄婆子真的很无语了,居然一猜猜个准。不过这种事她可不能承认,胡五福轻声地说,

“我家亲戚在镇上呢,不知道婶子你有啥事?”

胡五福这人平常不怎么和人说话,也不爱搭理人,可是现在庄婆子却仔细地看着她,忽然吐出了两个字,

“妖精。”

胡五福气得真想用网兜子砸她脑袋上,但是长得娇娇柔柔的,是遗传。胡妈妈就这样的,而且全村人都知道胡家的女人柔弱得不行。

胡五福现在不想和庄婆子撕破脸,现在还不到时候。

胡五福冷冷地同庄婆子说,

“这话还是送给你自己吧,一个寡妇不在村里好好呆着,满城乱跑,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胡五福都不等被气得嘴唇发抖的庄婆子回她两句时,就向前走了,可刚走两步,自己的路再一次被人给拦住了。

是区雯丽。

胡五福也确实是从庄四文那里知道她的名字的,庄四文记性好,之所以能记住这人的名字,还是因为她爸是个团长。

官大一级压死个人,何况这位区团长,比庄四文高了好多级。

胡五福一开始还挺担心的,但是庄四文却再三向胡五福说,他也是有靠山的。

胡五福也没多想,毕竟庄四文呆的环境其实也挺简单的,能有啥靠山呢。

不过听庄四文说,那位区团长只是个代理的团长,负责他们的庞团长出去训练去了。这样一来,其实能管着庄四文的,大概也只有上面的营长了。

而现在这位官二代,就把胡五福拦着,甚至要让胡五福给庄婆子道歉。

胡五福是看着娇娇柔柔的,说起话来听着也是娇滴滴的,但是做事可不娇。胡五福没舍得把桃子扔地上,而是转过头冲着商店门口看热闹的人撅起了小嘴,眼中带了些泪说,

“这个女人,拦着我要买我的桃,我是大早上就来排队才买到的,她这是以势压人啊。各位大姐大婶们,我是个村里的,斗不过有钱人啊。”

胡五福皱着一张小脸,别提多委屈了,还再三强调眼前的穿着好看的女人,是个城里的有钱人,正在以势压人。

压的可是咱老农民,一个村姑。

胡五福又委屈,又柔弱,看着可让人心疼呢。

在镇上买东西的,好些个都是从村村里来的,一下就过来七八个长得壮实的农村妇女,反倒是把区丽雯给围住了。

有个大婶声音特别大,一撩袖子,就喊开了,

“哎,大家快来看啊,城里人欺负咱村里人呢,不要脸的大闺女欺负小媳妇啊,赶紧过来帮忙啊。”

这个大婶说话都不用装喇叭,整个一条街的人全都听到了。

而就在许多人往这边跑来的时候,胡五福两只脚是一步一步向后倒腾着,离着人群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后来到底发生了啥,胡五福是不知道的。等她了解了这些情况的时候,都是两天以后的事。

而今天,胡五福是要在家里招待客人的。

胡五福把院门一打开,里面有个人就蹿了出去,跑得特别地快。而且胡五福也听到胡二哥喊了,

“福宝啊,你再不回来开门,二哥都快被尿憋死了。”

胡二哥一口气冲到公厕去了,胡五福摇摇头,进了院子开始收拾中午的饭。

牛肉是炖好的,里面再炖上土豆和胡萝卜,胡五福还要再炒个西红柿炒鸡蛋,再炒个呛炒圆白菜。

主食肯定是大米饭,胡五福在院里的小凉房里,找到个装粮食的小缸,胡五福装了半缸子大米,大概有个二十斤的样子。

这些米放着给胡二哥和胡三哥慢慢吃,虽然一直没见着胡三哥,但是胡五福想的是,胡三哥肯定也很瘦。

胡五福把菜都备好了,准备要上锅炒的时候,庄四文带着胡二哥厂里的那位车间主任来了。

车间主任一进院子看到胡五福时,就“哈哈”大笑,这一笑,却把胡五福给笑愣了。

这位车间主任姓连,大步走到围着围裙的胡五福跟前,伸出他的大手就同胡五福握了握手,说出的话,每个字都是那样的落地有坑一样,每个坑都有点深呢。

“都是老熟人了,叫我大连子就行。你是庄四文的小媳妇吧,辛苦你了啊。我们的战士同志,在前方出血出汗,多亏你这样的无私奉献的军嫂啊,辛苦了,辛苦了。”

胡五福眦着牙把握疼的手用力抽了回来,可把旁边的庄四文给心疼坏了。

另外,庄四文还没碰到这么尴尬的事呢,说话的时候嘴就有点秃噜了,

“啊呀,福宝小军嫂,你的手没事吧?”

“啊不,不是福宝,是军嫂,啊,也不是军嫂。你的手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