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在看到胡二哥一副怂样,就想冲出去。不过胡二哥比她动作快,立即就到门口把院门给拉开了。
胡五福伸着脖子朝外面看,就看到个侧脸,是个穿蓝色布褂子的男人,戴着蓝帽子。
即使没看到正脸,胡五福大概也知道这位吕师傅长啥样了。
而且,胡五福也听清了这人和胡二哥的话那意思,就是说让胡二哥别往心里去,替那个吕大妞辩解呢,就用几个字概括了,并且胡五福还真听到了几个字,
“没文化。”
胡五福的心里立即就觉得这人真有意思,越是对胡二哥这个师傅的居心越来越怀疑了。不过,日子长着呢,一是她要慢慢观察,二是要等着庄四文的消息。
一吃了饭,胡五福都没有停留,甚至庄四文也只能把她送到路口,看着胡五福上了回胡家村的驴车。
而在吃饭的时候,胡二哥差点再一次把碗给吃了。
不过胡五福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只带了五斤白面,还有一小玻璃瓶的油,和一斤红豆。
那么些个白面和油,还有其余的四斤红豆,先在胡二哥那里放着。
胡五福怕的就是路上被人瞅见,到村里面又乱嚷嚷。
虽然现在按照自家亲大嫂的说法,村子里面的日子好过着呢。但是,吃油吃白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胡五福把面袋子和小油瓶子,都搁在了一个背篓里,上面又多放了两层布。而她胳膊上的挎篮,里面放着的是那一斤的红豆。
胡五福一上了村里的驴车不一会儿,驴车“得得”地也就刚出了镇子范围,可即使这样,还是有那狗鼻子一样的人。
胡五福咬着牙不作声,死忍着没说话。
而那个叨叨了一路的女人,胡五福最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麦子妈”。胡麦子的亲妈,而嫁到镇上的胡麦子,曾经的胡五福的好朋友。
胡五福一直到下了驴车,都还听到那个麦子妈在那里说个没完。
尖声尖气的声音,一句又一句地传进了胡五福的耳朵里面。
“哼,她肯定是背了油了,我这鼻子,咱村最厉害的,狗都比不上。”
不过旁边还是有人看不过麦子妈说个没完,口气也不那么好,
“行了,麦子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而另外一个女人,说的话也听不出来她到底是向着谁,或者也只是简单的不服气?
胡五福专门把脚步放慢了些,竖着耳朵听着她们一个个在说些啥。而胡五福的一只手,已经伸在了她的挎篮下面,手心上已经握上了一只录音笔。
胡五福要把这些人的说话的特征和内容都录下来,随便和大嫂一说,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啥,她夸你了?哎哟,我的妹子哎,她那是眼红得要滴出血了,心里头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家呢。”
胡五福一进门,就把刚才听到的大概,和胡大嫂说了说。尤其是那几个人说话的音调,胡五福学了个十成十。
其实是胡五福刚进自己那屋,胡大嫂就特别高兴地走了进来,还关怀地问胡五福吃了饭没。
现在天色已经擦黑了,整村的每户人家,能乐意点个煤油灯的,那也是极少数的。
胡五福差不多是借着那么点星星月光,同胡大嫂聊天的。
胡五福觉得黑不拉几的,也没啥可聊的,不过胡大嫂倒是兴致挺高的。胡大嫂先是“哎哟哟”了两声,才用手拍了下炕桌,嘲讽着说,
“福宝啊,那个夸你的啊,是咱村最孬的孬蛋的媳妇,年纪比我还大,都叫她吴春婶。”
胡五福听着也觉得新鲜,这个女人确实夸了自己,听着像是夸的。胡幽又给胡大嫂学了一段,捏着嗓子就说,
“啊哟,人家胡家的俩孩子不是在城里上班嘛,这个胡家去城里拿点儿面啊,油的,那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嘛。咱们想要啊,还没有呢。”
这些话越说是越酸,胡大嫂立即就“呵呵”地笑了起来,确实又肯定地说这个说话酸不叽叽的,正就吴春婶。
胡大嫂是知道胡五福的,以前根本就不出门,天天窝家里头,其实连村里的人差不多都没认全呢。
所以呢胡大嫂就就继续说另一个,说话是缓缓的这人,可一直是在和稀泥的,名儿叫柳五婶,是个啥人都不得罪的。胡大嫂却说,这人才最可恨了。
“其实有的时候麦子妈对咱家的火气,就这姓柳的给点起来的。”
胡五福觉得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几家人,明里暗里,这么多矛盾。胡五福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些事她还是先不想了,反正以后肯定是要常接触的。
胡五福借着那么点儿月儿光把背篓塞进了胡大嫂的怀里,用轻巧而豪气的音调说,
“大嫂,你去点煤油灯,咱悄悄地炒点肉酱。”
“啥?肉?”
胡大嫂直接就喊了起来,胡五福塞给胡大嫂的背篓里,不仅有一大块猪五花肉,还有一个布袋子装的五斤白布。
胡五福一伸手又从炕桌下面掏出一瓶子来,是个玻璃瓶,里面的油是黄澄澄的,在淡淡月光下,还显得挺透亮的。
“嘶……”
胡大嫂不由地倒吸了口气,两只胳膊死搂着怀里的竹篓子,眼睛瞪得有牛大。
胡大嫂咧着嘴,说话也轻轻地,像是能吓着谁似的。就借着这股一惊一乍地劲头,连着问了胡五福好些个话,
“福宝啊,你、你把钱都花了?”
胡五福听着胡大嫂那心疼的声音肉痛的样,心里头就觉着这个大嫂可真好。胡五福就立即摇了摇头,
“我二哥和三哥那的,而且,我还带了几颗大鸡蛋回来呢。”
村里人的鸡蛋,哪舍得自己吃啊。不过胡五福也没怎么在自家听到什么鸡咕打鸣的,胡五福就问胡大嫂,
“大嫂,咱家鸡呢。”
村里人不可能不养鸡的,而胡五福的话刚问出口,胡大嫂立即就“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
“咱家这是土墙,不太隔音。”
其实胡五福觉着还成,她睡觉的时候,压根就不怎么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而胡大嫂却是在黑不隆冬的天色里,越聊越停不下来了。胡大嫂轻声地说,
“咱家算是离老林较近的,这片也就两三家住在村后头了。可村里人,就那几样毛病。”
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听墙角,晚上都没事儿干,擦着黑满村乱蹿。
胡五福觉着这种人是不是吃饱撑的,而胡大嫂却又是“嗨”了一声,
“哪是吃饱了啊,是没吃饱,饿得闲死个人。”
其实胡五福家里,也不是经常性的要吃晚饭的,而在别人家也一样。大多是早上起来要去干活,不管男的还是女的。
男人要下地劳动,干得多,早上吃得多点,好点的。而女人和孩子,吃得少点。
胡大嫂轻叹了口气的同时,胡五福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
可胡大嫂大概是习惯了,仍然在感叹晚上吃饭太难了。
“福宝啊,你平常不出屋,也不出门,咱奶总要给你煮点糖水鸡蛋啥的。她那两只老母鸡,就养在她屋里头呢。那鸡下的鸡蛋可是有数的,咱家除了你偶尔吃个糖水蛋,剩下的就都卖了。”
胡大嫂其实就是说说家里的情况,但是胡五福听着全是一把把的心酸,晚上连个饭也吃不上,而且胡五福都听到胡大嫂肚子喊了好几声饿了。
“咕咕……”
胡五福咬了下牙,闭了下眼,用猫一样的声音说,
“大嫂,我带回来了五……”
“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