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献收回落在那团白色烟气球上的视线,转头问他:“你估计能困住他们多久?”
“不知。”翁笑细长的脸上满是狠绝,“如果他们要跑了,我还能再扔,这样数量的一把,还能扔上七八十把。
这下子,就连贝献都对他侧目了。
悠然遗府内,被狂风和吸力给直接摔到了白鹿身上的楼青茗,看着白鹿蓦然的一双黑黢黢眼睛,嘴巴歪了歪:这运气,特么的神了。
“哐当!”
在她身后不远处,银宝肉触缠绕的长镰顺着她的跌落,也一齐落到了三层草地上,发出哐当的清脆响声,然而即便如此,楼青茗也不敢动、更不敢回头看一下。
这处的阵法,她刚才在石阶上已经看过,不仅能为白鹿补充生机,还外嵌了一个高阶的防护阵法、几个交互的隐匿阵法,还有一个高阶的困囿阵法。
按理说,这最里面的防护阵法,除非得到阵中人允许,否则她在下落过程中,只会被这外面的防护阵壁给撞出去,并不会跌进来。
但是现在,偏偏她就跌下来了,还正正好跌到了这头白鹿的身上,想让她装作不知道这是白鹿搞的鬼都难。
楼青茗在白鹿漆黑浑圆的巨大眸子盯视下,浑身肌肉紧绷。
她缓缓起身,表情恭谨:“前辈,晚辈无意叨扰。”
即使她知晓,她之所以会落下来,就是眼前这只白鹿做的妖,也只能故作不知地与它闲话,一边说,还一边荡开酒韵涟漪,在脑海中快速分析演算着最佳逃跑落脚点。
感受着周围的细微波动,白鹿的眸子闪了闪,张口以微低的气音说道:“小家伙,和我签订契约怎样?!”
男音如玉击清石,清雅且悦耳。
楼青茗心头一跳:能够口吐人言,起码也是化形期的元婴期妖修。
她眼睛眨了眨,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部,恭声道:“前辈,您若是被困在此处,晚辈可以带您出去。”
至于契约,那还是算了!
只她刚才用酒韵涟漪探查过这白鹿的伤势,周身无碍,心脏却不知为何缺失了一角,她就是倾家荡产也治不起。
白鹿对于她的推辞并无意外,只气弱地温声道:“本君知晓你的顾虑。如你所见,我受了重伤,几乎要命不久矣。你用你的酒韵莲体救我一命,我用余生护你成长,你看如何?”
楼青茗瞬间瞳孔紧缩,就连心跳都快了一拍。
她就说,她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卷携下来,原来是被识破了体质。
“晚辈不知晓前辈在说什么。”
白鹿咧开鹿嘴,巨大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怪异:“你不用怕,本君的感知不会出错。而且我的要求也不多,只需你在与我契约后允我一滴精血,暂时保下我性命,带我离开此处即可。”
人类与灵兽一旦契约,就可互相享受对方留在自己体内的半滴精血所带来的好处。
就好似三花和银宝,即便她契约它们时,她的酒韵莲体尚未觉醒,但一旦觉醒成功,她当初进入他们身体的那半滴精血就会自动演化至与她如今体质契合的状态。
自此之后,三花和银宝的恢复能力即便没有她这般强悍,也会享受到一定的快恢复力的益处。
但听这白鹿的意思,他在与她契约后,还另需一滴单独的酒韵莲体精血,而且即便这样,也只是保下性命,可以想见他伤势的严重。
楼青茗没有再问她的体质是用隐息吊坠遮掩过,对方是如何察觉出来的这种傻问题,总归该是她肆无忌惮使用酒韵涟漪的锅。
“那离开这里之后,您的身体怎么办?”得用九九生息阵来维持体内生机的身体,以她现在刚刚充盈了一点点的储物袋,铁定治不起。
“你的一滴精血,可为我争取百年寿元,保证我的身体在这段时间内不会恶化。”
不会恶化,并不代表治愈。
楼青茗思忖着这只白鹿的态度,以及白鹿的种族特性,有些踟蹰。
半晌,她抬起睫羽,睁大眼睛,真挚开口:“晚辈可以给前辈一滴精血,并带前辈出去,至于契约,晚辈修为尚低,年纪尚小,实在不敢高攀。”
白鹿咧了咧嘴:“本君愿意让你高攀,咱们契约之后再说别的。”
楼青茗语气诚恳地再接再厉:“而且,晚辈还挺穷的。”
白鹿气弱地发笑,头顶粗壮地鹿角轻轻颤动:“无碍,和本君契约后,你财运就会好了。”
“若晚辈不愿呢。”
“那你就留在这里陪我一辈子吧。”
楼青茗歪了歪嘴,感情这还强买强卖?!
她有预感,眼前这位前辈的伤势想要彻底养好,花费的灵石绝对不会比三花少不说,她还不一定能凑到灵材。
她大概也能理解这位白鹿前辈的顾虑,他现在的伤势明显短时间内是好不了了,即使她将他带出去,面对遗府外的一群元婴修士,也不一定能够走脱,再加上周围这片密密麻麻的阵壁阵纹,后续的伤势,都是难点。
还不如和她契约,钻到她的灵兽袋中,由她苦恼阵法,由她带他离开,由她为他寻找治愈方法,要更加省心省力还安全。
但关键是,她为什么要契呢?
楼青茗抬眼,看向眼前这头通体雪白的雄鹿,到口的话努力了半天也没有吐出来。
为什么要契呢?
除了实力没人强,还有其他理由吗?
索性,眼前这只白鹿还没堕化,按照他们的种族天性,没有堕化的白鹿善良、不喜争斗、且不喜吃荤食。
否则,这万一遇到的是一只堕化后的白鹿,她现在就该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精血和储物袋,而是对方会不会回一口将她生吞了吧。
“那就契!”
白鹿咧开嘴角,明明是和煦的笑容,放在它这硕大的鹿脸上却分外诡异:“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语气中的急迫,仿佛生怕她跑了一般。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他的脑门前就出现了一枚契约阵纹,一长串的由“卐”“卍”组成的契约符文在眼前闪闪发光。这样奇怪的契约符文,楼青茗还是第一次见。
她发现,到现在为止她契约的三只灵宠,契约符文都是它们自己传承记忆中自带的契约符文,一个也没有用到御兽宗的御兽符文。
这得亏她现在修为已经是炼气八层,一直有修炼煅神诀,识海空间足够大,否则如果是炼气四五层的她站在这里,这枚巨大的契约符文都不一定能收进去。
楼青茗神识探入契约符文其中,仔细阅读契约内容,在发现只是普通的平等追随契约后,也没有磨蹭,果断地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了进去。
精血表面缠绕着她的神识,一入符纹就与白鹿的精血神识缠绕到一起,被符文包裹着合二为一,又一分为二,分别投入楼青茗与白鹿的识海。
也是在这个时候楼青茗才知晓,这位白鹿前辈的名字叫做白幽。
她神情一怔,霍然想起进入悠然遗府前,那枚古朴厚重门匾上的诗句——幽幽叹悠悠,哟哟与悠游。
“白幽前辈,您与这处遗府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白幽虚弱地浅喘了几声,声音虚弱中透着平淡:“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楼青茗眉梢一挑,又听他继续开口,“后来发生些事,掰了。之后,她的生命到了尽头,设下了这处遗府,又将我设阵囚禁此处,更是没了什么情谊。所以我和这处遗府的主人,就只是见过数面的陌生人罢了。”
“就是她剜了您的心肉?”
白幽颔首。
楼青茗咂了咂舌:“都说白鹿一族性情温和,看前辈的反应,果真如此。”
如此阵仗,都当不得一个仇人身份,这心得是有多宽和?!
听着四层隐约传来的鸣叫,楼青茗心头一动,再次顺着与三花的契约,想要将它召回,依旧被拒绝,楼青茗也不再耽搁,估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自指尖弹出一枚精血,被白鹿一口吞下,将它收进灵兽袋,便震荡起绛宫中的酒韵,演算分析走出这密密麻麻困阵的方法。
思考间,她识海中听到他一声幽幽叹息:“非宽和,而是,人既已陨落,就没什么值得我去在意的罢了。”
楼青茗脸色苍白,以她现在的修为,损失一滴半精血对身体的损伤不可谓不大,听到这里,她垂眸嗤笑:“你所说的那个已经陨落的人,现在正在楼上夺舍呢。”
而且算算月俏真人被困住的时间,她感觉她就快成功了。
灵兽袋中,白幽轻轻喘.息了一会儿,大概由于被喂食了精血的缘故,他的声音要比契约前的中气足了不少:“不,你错了。她既已失去了我的友谊,就绝对不可能夺舍成功的。”
楼青茗动作一顿,脑海中升起一个猜想:“……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楼青茗:……
她略怔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上扬。
原来不是原谅,而是大仇已报。
作为她的契约伙伴,拥有如此心性,她远比他一味宽和时,会对他更为欣赏。
整个三层空间的阵法特别繁复,能够困住元婴期妖修的阵法,又岂是等闲阵法。楼青茗感觉,如果真让她在这里慢腾腾的分析、计算,然后再走去,半月的时间都是少的。
如此小半天后,当楼青茗正拿着一个鸡屁股一边啃,一边在心中快速运算时,突然动作一顿,低头,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眼前的三花。
三花翘着高高的碧绿色鸡屁股,鄙视地看着她手中啃了一半的鸡屁股,叫道:“喔喔喔!”
楼青茗给感受着它顺着契约传过来的嫌弃,忙将啃了一半的鸡屁股收进储物袋,蹲下身看着面前的三花,谄媚笑道:“哎哟我的三花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带我出去的,咱们抓紧时间,距离最终汇合就只剩一天多点了。”
三花淡淡地看了眼她腰间的灵兽袋,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楼青茗轻咳一声:“三花一会儿你还是在我腰上,等离开遗府后,我就换个中阶灵兽袋去。”低级灵兽袋中一枚只能收一只灵兽,中级灵兽袋可带五只。她回去卖上几枚开智果,应该就够买了。
三花身形不动,继续盯着她。
楼青茗有些莫名的看着它,而后陡然动作一顿,突然间,她方才在四层对三花吐出的拍马爱语重归脑海:
“自从有了你,我就再也不愿去看其他的兽一眼……”
“其他的兽一眼……”
她现在不仅看了别的兽好几眼,还直接给它契约回来一个新伙伴!
这就有些尴尬了。
“哈、哈哈!”
三花:……
楼青茗摸摸鼻尖,连忙弓下.身对它一通安抚:“好三花,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也是形势所迫,但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你,真的。”
楼青茗的右手背上,银宝哗地一下幻化出八条肉触,一齐甩到楼青茗脸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楼青茗呲牙:……真疼。
最终,到底楼青茗还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两只灵宠安抚好。将两只情绪恢复平静,她深呼出一口气,由着三花用灵气裹着她,将她一点点带出阵纹中心的困阵。
见此情景,白幽很是惊奇:“你这灵宠是什么鸡?”
“无相锦鸡。”
“并未听过,不过看来天不绝我。”
楼青茗:……呵,但是天绝她了。
自从两人缔结了契约,她就在白幽的允许下,重新查看过他的身体状况。生机匮乏,经脉萎缩,灵息萎靡,还有心脏上缺失的一块,简直就是比濒死多出一口气,而且这口气还在被心脏中不断衍生出的死气吞噬,她的一滴精血进去,根本就治标不治本。
“前辈你的身体……”
“无碍,只需一枚乾元造化金丹就能解决。”
楼青茗差点没惊呼出声:“乾元造化金丹?!九阶丹药!您老可真敢想。”
哪怕她上辈子是化神真尊时,想要弄到一枚九阶乾元造化金丹,都得费上老鼻子力气,更遑论她现在只是一小小的炼气期。
这目标有些太过远大,她怕他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得嗝屁。
“我知晓,所以不急。哪怕治不好,总还有你的精血续命呢。”
清雅的声音温和中带着纯真,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没让楼青茗气到心梗,“以后若你遇到乾元造化金丹丹方上的灵草,记得帮我收集一下。”
楼青茗:……
她狠狠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为刚才轻易做出契约决定的自己懊悔,尽量平静道:“那丹方呢?”
“本君一届妖修,又怎么知晓你们人修的丹方?!总之,之后就麻烦你了。”
楼青茗:……
她悔啊!
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她决定回去之后就努力修炼,免得以后再遇到这种强买强买的妖修。
她这次真是亏大了!
真的!
通往四层的台阶上,体表被寄生的藤蔓密密麻麻缠绕的月俏真人正半躺在那里。在她身边,只剩下一只翅膀的福鹤有些焦躁的抬头,向石阶下不时张望。
见到楼青茗与三花出现,福鹤放松地叫了两声。
楼青茗拍拍银宝,银宝会意地将寄生在月俏真人体内的银色菌丝和肉触全部收回。
鉴于这些菌丝和肉触是靠吸收月俏真人体内的灵力生长,一经收回银宝体内,它就满足地打了个低音炮饱嗝,发出舒畅而厚重的哦声喟叹。
楼青茗轻咳一声,对福鹤道:“前辈,晚辈之前是怕月俏真人醒来后已经被夺舍,实力不敌,所以以防万一。现在既然有前辈在旁边掠阵,那这番准备就不必了。”
福鹤的伤势有些重,否则也不会躲在灵兽袋中养伤。听到楼青茗的话后,它点了两下头,见楼青茗将月俏背到背上,就抬脚跟着楼青茗就往石阶下走。
说别的它可能有些虚,但凭借它与月俏之间的契约感应,一旦她被夺舍成功,它肯定能最先知道,到时也能为这位炼气期的小娃娃抵挡一二。
楼青茗最后看了眼以她现在修为根本进不去的白塔四层,发现里面不过小半天不见,就少了不少东西。她若有所思的在福鹤和三花身上转了一圈,三花没忍住打了一个饱嗝。
楼青茗:懂了。
感情这货不仅能吃石头,连镜子和蒲团都啃,怪不得它在四层蹭了那么长时间才下去。
楼青茗单手将三花捞起,动作轻柔地往腰上一缠,再次感激三花没在御兽宗太过放肆。
否则就凭它这无视禁制的能力,以及见什么好东西都能啃上几口的胃口,她在御兽宗早就树敌无数、混不下去了。
一行人在楼青茗的酒韵涟漪遮蔽下,顺利离开三层的幽字门,此时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都走空了,应该都出去了。”
“喔喔喔。”
楼青茗想来想,对身后的福鹤道:“前辈,我想去去二楼那边瞧瞧,行吗?”
福鹤点头。
它被困在这里,根本原因还是白塔三层和四层的阵法。现在既已成功走出,剩下的自然可以完全随她。
楼青茗高兴地抿了抿唇,背着月俏真人,带着福鹤就下到另一边的黑色石阶,进入黑色拱门。
二层黑色大门内的布置与粉色门内的相差不大,只不过这里的傀儡外表并非俊男,而是美女,墙上挂着的也不是美男图,而是美女图。
楼青茗用酒韵涟漪隐匿好自己和福鹤的气息,看着二层最里边墙壁上的那幅优雅清俊的女子画像,细观那画卷上熟悉的笔触和用色,心头一时五味陈杂。
作者有话要说:茗茗:我心好痛,好像被人剜了一样。
白幽:感觉被剜的心,突然不怎么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