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整。
阿德里安再一次在那个不算宽敞,却配置齐全的房间内醒来。
这是个和几日前并无二致的下午,一样的房间,一样的陈设,以及一样的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到,他居然要用睡午觉来打发时间。
就在几天前,玛格丽特号上突然遭遇断网。不光是船上的自带网络,就连阿德里安自带的电子产品中安装的卫星全球网,也一起断开了连接。
其他人也都遇到了这种情况,对于他们的疑问,威廉姆斯教授表示这只是暂时的技术故障,不久后会得到恢复。
但阿德里安却觉得他的说辞相当蹊跷。如果说船上的网络是因为故障原因,那么他自己配备的独立网络一同失去作用,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的超薄透明平板上信号栏那一块儿,显示的标志是“无法连接”,而不是什么“未能发现连接端口”。
一般而言,只有信号被屏蔽时,才会有这样的标识。
整艘船就这样一下子和外界失去了互联网上的联系,无聊的人们开始聚集在一起,不是互相聊天,就是一起玩牌。
而阿德里安则干脆选择待在了房间里,只有当需要透气时,他才会到甲板那儿走走。
其他时间,他要么是阅读,要么是回顾以往留下的资料和笔记。当眼睛疲累时,他偶尔也会小憩半刻。
除此之外,他中午还会睡一会儿午觉。
时间不算太长,仅有不到一个小时。不过由于吃完午饭后存在一定时间间隙,所以他往往要到三点左右才起床。
这样的生活规律,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比较颓丧了,或许在这之后,他还要去找找船上健身房的位置在哪里。
阿德里安默默地想着。
他缓缓起身,薄被从他胸口处滑下,露出了他白皙的胸膛和肌肉紧实的腹部。
除了睡觉,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好做。以往,或许他还能和马克他们好好聊聊,但自从那一天早晨开始,他们就没再怎么见面。
因为詹姆对他的接近,马克和弗兰克开始回避起他来。
他们不再经常找阿德里安作交谈,哪怕是当面遇见,也不过是半含尴尬地打个招呼而已。
阿德里安虽然感到有些可惜,但也没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早就适应了周遭的人对他的态度变化。
无论是从好到不好,还是反之,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新鲜事。
相比起来,拉里对待他倒是一贯至之的冷淡,或者换句话说,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依旧是那样的别扭。
自上次参观潜水器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就如同这位刻薄的研究人员所说的那样,教授并没有让他们放下潜水器的打算。
无论是前置准备工作,还是有关问题的探讨,都没有。
教授每天很晚才起,下午惯例要喝好几个小时的下午茶,然后就是和他最为亲近的几个弟子凑在一块儿打牌。
有时候,他甚至会叫上詹姆团队的人一起玩。
这根本就和度假没什么两样。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阿德里安不希望自己的时间再这样被浪费下去。在考虑了一上午后,他终于决定去见一见威廉姆斯教授。
可惜的是,他所处的环境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是在陆地上,他完全可以申请退出这次活动,直接走人。
阿德里安打定主意,如果教授依然坚持他那毫无理由的行动计划的话,那么他会在最近的码头处下船,并直接坐飞机回校。
他走出房间,一路上都在搜寻着教授的踪迹。
奇怪的是,以往他对这位教授避之不及的时候,教授可以从任何地方跳出来,给他个措手不及……但真当阿德里安要找他时,他又失去了踪迹。
阿德里安询问了下常和教授一起玩牌的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他今天并没有和他们在一块儿。”
“从昨天开始,他就好像有些怪怪的。”其中一个研究员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得不到答案,阿德里安只能作罢。
反正教授在这艘船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四周都是大海,他总不至于能长翅膀飞掉。
找不到人,阿德里安准备回房间,用读书来消磨时间。
走在走廊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伙人急匆匆地向他走来,他们大多穿着黑色西装,想来就是詹姆的保镖团成员了。
为首的那个光头男人看起来颇有些眼熟,阿德里安想起来了,他曾看见过对方在吸烟室里抽烟。
光头男人的脸色似乎有些焦急,他看见了阿德里安,却来不及把多余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径直越过了他,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充斥着整个船舱内,这群身形健壮的保镖如同旋风一般,穿过了整个走廊。
阿德里安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无端有了些猜想。
或许,教授就和他们在一起。
*
玛格丽特号,负二层。
和上方装潢精致、布置井井有条的船舱不同,这里设备繁杂且摆放杂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气味,光线也不够充足,整个空间都灰蒙蒙的,让人很不舒服。
威廉姆斯顶着一脑门的冷汗,手颤抖着,从自己的胸前的外兜那儿掏出了眼镜。
在他的前方,放着三三两两的巨型箱体。
一个被漆得黑沉沉的箱子在其中极为惹眼,因为不同于其他箱子,它的表面居然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铁网。
在那些金属网格的交汇处,一个附带开关的显示屏上,显现着硕大的字体——
“DANGER”
威廉姆斯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在看见这个箱子后,还是不免有些打怵。
他勉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对身后的人说道:
“……你们真的能保证,这里面的东西不会冲出来吗?百分百保证?”
詹姆站在他背后,脸色相当阴沉:“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百分百得以保证的,教授。”
威廉姆斯打了个寒噤。
“不过,我们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并为之制定一系列保障措施的话,就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在恫吓完威廉姆斯之后,詹姆又适时地安慰了下他。
他用眼神示意威廉姆斯往箱子后望去:“您看到那根电线了吗?”
威廉姆斯朝他所说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果然有一根相当粗的电线,连接了箱子和墙壁。
“几万伏的电压,足以杀死上百个成年人了。”詹姆说道,“请您注意不要靠得太近。”
听他这么一说,威廉姆斯立刻后退一步。
他注视着黑箱,眼神中充满着惊惶和不安:“你们……你们当初说过,只会带一些违禁类的枪械上船……”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他尖声叫道,“什么叫‘可能会遇到健康问题’?你要我……你要我去检查那种……”
“教授。”
詹姆缓缓开口:“请冷静。拿钱办事,这个规矩您是懂的。”
“我们也不是想要难为您,但您毕竟是专注于研究海洋生物的专家,在这方面比我们强得不是一点半点。”他状似恭维地说道,“您不是对海蛇很有研究?我们只是想要您提供一些建议,好利用它们的一些生活习性,来检查一下我们这位……”
詹姆看向箱子,略微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暴躁的小姐。”
他这么说道。
漆黑的铁箱沉默地伫立着,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就好像其中不曾有过任何的生命存在。
詹姆望向那个箱子,语气淡淡的:“前几天,她一直不停地在撞击箱壁……看见黑箱侧面那道凸起,还有上方的破损修复处吗?那就是她的杰作。”
威廉姆斯肥硕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知道这种由坚固合金材质制成的箱子有多么强韧,且箱壁的厚度又有多么夸张。
竟然能将这样的箱子弄开,这究竟是什么恐怖的生物啊……
“我们早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除了麻醉剂和镇定剂,还准备了小型高压电网。”詹姆说,“那东西害怕电击,之前划破箱子时,想必是因为外面的电网吃了不少苦头……最近几天,她变得安静许多,使得我们得以将箱子补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我们在箱子上方注射孔那里注入麻醉气体的功劳。”
詹姆指了指箱子前端的凸起的一个圆柱形开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用量过多了,她最近没有任何的活动迹象。”
“当初我们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在大西洋那块儿抓住了她,可不能就这么让她死在这里。”詹姆蓝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教授,“您会给我们提供帮助的,对吧?”
威廉姆斯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待会儿我们会向里面释放麻醉气体,然后再将电流关闭。”詹姆说,“之后就拜托您了。”
在他身后,一个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们安静地站立着,虎视眈眈地盯着威廉姆斯。他们荷枪实弹,仿佛威廉姆斯只要拒绝,那些冰冷的枪口就会对准他的头颅。
教授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他没有想到,自己那原本只是想赚个外快的决定,会把他逼到这步境地。
就在他要开口求饶时……
詹姆·沃顿耳边的通讯耳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躁的提示音,他皱了皱眉,按下了接通按钮。
一道慌乱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老大!有不明身份的人强行登船!我们受到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