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年轻的研究员看起来昨天都没怎么睡好，马克的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乌青，而弗兰克则是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
……虽然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阿德里安指了指餐盘，示意自己先去拿些食物再过去。马克了然地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弗兰克则夸张地打起了哈欠。
在拿了一些德国香肠和土豆泥之后，阿德里安又为自己取了两片吐司和一杯橙汁，就径直朝马克他们那里走去。
他们已经为阿德里安留好了位置，所以他只需要直接坐下即可。
“你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这是阿德里安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马克和弗兰克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最终双双叹气：“在那种情况下，谁还能睡得着觉啊！”
“是吗？”
阿德里安有些疑惑：“就算教授真的有那种行为……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也不至于牵连到你们吧？又不是共犯。”
马克小心地四处观望了一下，在确定没有人留意这边后，才小声地说道：“并不是这样。”
“当然，就犯罪的角度上来说，的确是没有我们什么事。”他沮丧地说道，“但是教授的行为一旦被发现，肯定会面临停职调查，那我们的项目……”
阿德里安明白了，马克和弗兰克都在威廉姆斯的手下进行项目研究，教授可以说是他们的半个老板。
哪一个员工都不希望老板在给自己结清工资前陷入牢狱之灾。
并且马克和弗兰克的境况还不同，他们的论文都是受威廉姆斯教授指导的，一旦他出事，这意味着他们的研究将不得不暂停。
所以说，选一个好导师，有时候真的至关重要。
阿德里安在心里无声地感叹道。
“也许……拉里只是过于神经质了呢？”弗兰克这时候却开口了，“反正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根本没有其他的证据嘛！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回事，只要不被警察发现不就好了！”
“弗兰克！”
无视掉马克的惊讶之色，弗兰克自顾自地说道：“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学术生涯就这样被打断，我好不容易才考上这里的研究生……”
他的话无疑也触动了马克的内心。此时，这位原本开朗善良的小伙子只能不住地叹气，低下头一言不发。
阿德里安见状，便不再打算把昨晚在楼梯间看到的情况说出口。他喝了一口橙汁，缓缓说道：“也许，这本来就只是一种臆想。”
“不论如何，我们的旅程只会持续一个多月，到时候那伙保镖就下船了。”他说道，“可能未来的发展不会有我们想得那么糟。”
他试图安慰这两个人。
马克听了，脸色果然稍微好了些，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吧。”
他还想再说什么，胳膊肘却被自己的同伴不住地撞击着，弗兰克紧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马克……马克，快看！”
马克抬起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漆黑西装的男人在向他们这边靠近。
他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将手中的叉子掉到地下。
来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身材高大壮实，他此时倒是没戴着墨镜，而是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胸兜处。
是詹姆·沃顿。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詹姆拿着餐盘，笑盈盈地对他们说道：“早上好呀，年轻的先生们。”
他不由分说地坐在了阿德里安他们旁边的那一桌，将叉子和刀具整齐地摆放在一旁，之后就自然地和他们攀谈起来：“真是个不错的早晨，是不是？”
“我之前坐过的很多豪华客轮，上面的早餐都没有这里丰富。”他夸张地挤了挤眼睛，“除了阿联酋那边的……那儿的奢侈程度真是超脱你的想象，他们会在早餐上为你准备烤骆驼！还是现宰现杀！你能想象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切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
在锋利的刀具切割下，牛排显示出了它那血红色的切面，说明这份牛排基本上是全生的。
弗兰克瞄了一眼詹姆的餐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詹姆却好像浑然不觉，他将半生的牛肉放入嘴中，眉毛微微上挑，看着阿德里安笑道：“怎么样？这里的生活不错吧？”
这好像是第二个问他在这里的生活感想的人了。阿德里安简短地回答道：“还不错。”
他看了看自己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两位朋友，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詹姆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道：“当然了。我的下属，他们可没有你们这么好运，我估计他们现在应该都在啃罐头吧，毕竟我给他们买的船票并不附带早餐。”
他看了马克一眼，脸上带着一抹微妙的笑容：“否则这里就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了，你们或许会紧张地吃不下饭的。”
马克被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吓了一跳。
他低下头去，将餐盘中的食物三两口塞入嘴里，使劲咀嚼着，同时还不忘拿起一旁的牛奶，一边嚼一边灌。
在他旁边的弗兰克也是一样的动作，很快，他们面前的餐盘便空无一物了。
“砰咚”一声将刀叉放到餐桌之上后，马克站起身来，告辞道：“我们吃完了，回见！”
弗兰克紧随其后，两人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了餐厅门外。
阿德里安将目光收了回来，沉默地切着自己盘子里的香肠。
詹姆看起来倒是对这样的境况相当满意，他哈哈一笑，侧头对阿德里安说道：“终于，只剩我们两个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想和你好好聊聊。”
阿德里安喝了一口橙汁。
看样子，他今天早上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想和我聊什么？”阿德里安平静地问。
詹姆似乎毫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不如就让我们聊一聊你的学校生活？我听史蒂夫说了，你的成绩很不错。”
“……也就那样吧。”
阿德里安回答道。
“不不不，你太过谦虚了。”詹姆用刀均匀地切割着牛排，因为用上了力，手背上凸着一丝丝青筋。
“史蒂夫和我说了，他就是因此被你打动的。”他说道，“多么难得，你在保持金融系第一的同时，还能发展其他的业余爱好，这就叫做……我想想，全面发展？”
阿德里安不喜欢别人这样轻巧地谈论自己的专业，他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冷声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认真学习，谁都能做到。”
詹姆哈哈大笑道：“多么谦虚的男孩！”
“我听说，令尊不久前又收购了好几家大型公司。”
詹姆一边打量着阿德里安的神色，一边说道，“看起来等你毕业后，立刻就能大展拳脚了。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一定能早日让那些公司在各自的领域独占鳌头。”
阿德里安的眉头微微皱起。
“如果是那样，”他冷漠地开口道，“我更愿意相信，那不是因为我个人的能力，而是要归功于我的姓氏。”
“就好比当我是阿德里安时，没有人会愿意和我搭话，但一旦我是阿德里安·斯图亚特……”阿德里安吃完了他的最后一口，拿起餐巾，优雅地揩拭嘴角：“愿意和我畅谈人生的人，一下子就变多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詹姆一眼，而是站起身来，在留下一句“失陪”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走廊上时，他听到后面似乎传来了一阵声响，似乎是餐具碰撞产生的噪声。
不过阿德里安并不在意，他准备直接回房。
时间还早，不少人正陆陆续续地往餐厅的方向赶，就在这稀稀拉拉的人流中，阿德里安又见到了一位他不太想碰见的人物。
史蒂夫·威廉姆斯教授。
不过这位教授此时正偏过头，好像在和谁说话，因而没有留意到阿德里安。阿德里安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耐烦，甚至隐约带了点恼怒。
和他争辩的那个人在人群中露出了面貌，正是之前和阿德里安在吧台上相处得不甚愉快的男人——名字似乎是叫作拉里。
拉里小声而急促地和威廉姆斯说着什么，但教授却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发言。他抬起头，目光在接触到阿德里安后，立刻变得惊喜万分：
“噢！这不是我们的好学生，阿德里安吗？怎么，你吃完早餐了？”
阿德里安被他抓到，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只能点头道：“是的，教授。”
“真可惜，原本我还以为能和你一起共进早餐呢。”威廉姆斯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到拉里后，又用一种硬邦邦的语气说道：“你听见了，拉里！现在我要去吃早餐了，你好像是很闲，不是吗？那就带阿德里安去参观下我们的船舱和放在甲板上的潜水器吧。”
拉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
阿德里安觉得，他对自己的印象分估计是要再经历一轮滑坡了。
威廉姆斯在说完这句话后，就仿佛像在逃避什么似的，立刻快步向餐厅方向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阿德里安原本以为拉里会转身就走，正好他也不是很想和这位说话刻薄的男人相处，反正潜水器之类的东西，他自己也能去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拉里在瞥了他一眼之后，居然说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