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抹了一把脸,指尖的湿感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应该是生理反应。”他捻了捻手指,没忘记将打火机塞到伏黑甚尔手里,“类似打哈欠之后会溢出一点眼泪那种。”
五条悟在身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笑。
在伏黑甚尔转身打算跟着硝子一起出去前,五条悟叫住他。
“伏黑。”他站起身扭了扭脖子,问,“你认识天内理子吗?”
伏黑甚尔对五条悟的印象其实停留在有些乖戾的大少爷这一形象上。总之,是不会将锐气和锋芒往内吞,大大咧咧地把尖锐的地方彰显出来,能接受的就接受,接受不了的就滚远点——这样的性格。
结果没想到五条悟成年之后变成这幅样子。
不过似乎他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这些。
“不知道。”甚尔随口回答。
“是不知道这个人,还是不知道自己记不记得。”
“有什么区别吗?”甚尔的语气懒洋洋的,说出来的内容像是挑衅,“怎么,是我一定得认识的意思?”
五条悟却点点头:“要是你活到现在,可能也是这个答案,毕竟是个人渣嘛。”
“不过。”他话音一转,用不知道算是隐晦还是讥讽的低声说,“最好还是记住这个名字。”
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疯,说的话比时钟塔的魔术师还要神棍几分。伏黑甚尔觉得再说两句对方可能会挂着有些毛骨悚然的大笑和他打起来。
——也不是不能,只不过没什么意义。
所以伏黑甚尔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五条悟,直接离开了。
家入硝子在门外和夜蛾正道刚结束了两三句话的交涉,他合理地拒绝了夜蛾替他安排住宿的打算。
“虽然方便监视,但校舍还是算了吧。我们和学生接触太多对他们没好处。”硝子侧头透过窗去看医务室的二年级。
灯光下,「家入硝子」正在一个一个的给他们做检查,那个叫狗卷棘的学生用完全信赖的姿态朝她多角度展示了自己的咒纹,然后被摸了摸头顶,拉上高领的拉链乖乖站到一边。
“五条悟将一年级赶去睡觉应该也有这一层原因在,减少和可疑人员的接触,夜蛾老师,他的做法是对的。”
夜蛾正道默认了这个说法。
硝子收回视线,余光瞥到甚尔已经跟上,朝他点头告别。
“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事情我会再来联系您的,期间监视这类的尽量少一点,我对这类的有些超敏。”
两个人最后来到了熟悉的高楼,伏黑甚尔依旧跟在后面,看前台说完注意事项后递给硝子一个信封。
从电梯出来,刷卡,进房间,带上门,进浴室。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伤口需要治疗,也没有魔术师在不远处的高楼狙击。
就像历史重演,浴缸里的男人把自己身上属于之前咒灵的血渍冲掉,花洒的水从他头顶浇下去,把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
家入硝子站在浴缸边上居高临下的看他。
这次没有伏黑甚尔的拖拽,硝子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他岔腿坐在甚尔大腿上,先去够浴缸内壁的出水口,确保有持续的温水后才满意的开始脱掉衣服。
“我还以为你会先去找点东西吃。”伏黑甚尔手靠在浴缸边缘,侧头盯着他的动作,“先说好,半夜起来喊饿我是不会管你的。”
家入硝子有些嫌弃地瞥他一眼:“你话好多。”
硝子的指腹刚才蘸了水,不算软,又很凉,两人温度的差异在他拇指按在伏黑甚尔嘴角的时候非常直白的显露出来。
“我没在你儿子面前干些什么已经很克制了——话说回来,我赌赢了,他的确姓伏黑。”
他自认自持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伏黑甚尔没感受到自持,他只觉得明显陷入半懵状态的家入硝子此刻的语气就和指尖的触感一样,又冷又硬。
都是半懵,人前和人后差别还挺大。
他挑起眼皮去看硝子的表情,隐约逆光的环境下首先印入视野中的是对方越发浓郁的浅金色瞳孔,以及眼下存在感十分突兀的黑痣。
在视觉和触觉的互相作用下中,伏黑甚尔感受到一股有些空的酥麻感不受控制的从脊椎窜上大脑,像是身体里储存激素的塑胶小球被一双手缓慢捏破,溢出足以淹没理智的黏液。
“你不是不看吗?”他抬手去触碰对方眼睛眼下的泪痣,硝子将脸放在他手心,歪头去亲他的掌心。
“没有看,记忆融合的症状吧,我现在脑子里闪过的是被时钟塔按着的那两年呢。”
甚尔点头:“除了那些呢?这次没看见其他东西?”
“你还没有回应我上一句话,我赌赢了。”
“……”
这个时候说什么硝子都听不进去——伏黑甚尔认识到这一点。
“行。”他顺口往下接,“我们赌什么了?”
家入硝子整个人压下来,头抵在甚尔的肩窝,胳膊叠在前胸,指尖从对方嘴角下划到锁骨上方。
这个位置硝子闭着眼睛也能准确的摸到,在解剖的时候,将手术刀竖着插进胸锁关节就能用最小的成本撬开。
向上是咽喉,向下通心脏。
“哈,这个问题你问我吗?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他贴在甚尔肩上,声音像是由嘴唇和皮肤的接触震动传导,硝子问,“你觉得我要什么?”
“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家入硝子,别耍赖。”
伏黑甚尔当然记得这番对话,就是这番对话把他绑在他旁边,然后越缠越紧,直到有些过于失控的地步。
回应甚尔的是牙齿咬进肉里的感觉,不是很痛,但因为位置离大动脉太近,他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伏黑甚尔将手扣入家入硝子后脑勺的棕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水温将他们的体温同步,当肌肤的接触没有明显的体温差之后,家入硝子的动作明显要用力起来。
他像在用力道来补足能从温度差里汲取到的接触的实感。
饥饿感让大脑里的回忆上浮,血液却快速的流窜,他的心跳声很稳,和大脑中叶的活跃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口腔里已经只剩下铁锈的味道,他这一口咬得很狠,像是和那两年中的实验时期重复了,得将力气灌注在什么上面才能熬过去。
魔眼可以移植,可以改造,但苍崎橙子在空难后的封印让这对魔眼变得不可操作。
时钟塔对橙子的封印束手无策,只能通过一些另外的刺激试图让他自己恢复记忆,冲破封印。
他能听到伏黑甚尔的喘息声,混合着脑子里计时器的滴答作响,水渍声则是和血肉被划开的沉闷混在一起。
疼痛和快感无法被区分,体温升高让水温显得有些凉。
家入硝子从那场火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很怕冷,怕到几乎要把自己和面前的热源完全被同一片泥沼粘黏才甘心。
过了很久,他再一次咬上伏黑甚尔肩膀靠近咽喉的那个位置,刚刚止血的表皮重新被牙齿碾开,他在伏黑甚尔的伤口里闻到了安全感。
而伏黑甚尔无视了这股恶意,展开胳膊把他圈起来。
家入硝子突然有了一瞬间的间隙问自己:你要怎么做?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改变了五条悟被封印这一点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脉络,橙子早晚会联系他。
从多个世界线来看,夏油杰叛逃,立场相对的两拨人会开始变成你死我活的关系这一点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要怎么做?
你在之前看见了穿着高服的五条悟,穿着五条袈裟的夏油杰,和有人撑着伞的家入硝子,他们站在某个墓碑面前宣誓成为共犯。
你要怎么做?
接下来的「观测」基本上对魔眼影响不大,时钟塔的目的无非是转移魔眼和干脆的「封印指定」。
你要怎么做?
水声响起。
家入硝子突然问:“我要是给不出你要的东西怎么办?”
他撑起上半身,看着伏黑甚尔嘴角那道疤,“钱还是可以全部给你,其他的说不定什么都不剩下喔。”
“这个时候还要挑衅一下吗?”伏黑甚尔又一次抬手按住他眼下的痣,家入硝子眼睛已经恢复了熟悉的冷棕色,就和在那家彩票店里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像是想要买糖的倒霉小孩走错门了。”
家入硝子不解:“什么?”
“没什么。”甚尔松开手转而扶住他的腰,咧开笑,也咧开疤,问,“现在你是要出去吃东西,还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