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是在家入硝子在那张邀请函填完日期后发生的。
等他稍微缓过来,想将具体的时刻也写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法再在上面书写任何东西了。
硝子干脆地丢掉笔,原先用来做「观测」准备工作的一整个下午全被花在了休息上。
他闭着眼,在卧室的床上缩成一团。
松软的床褥有某种人工香氛的味道,硝子将头埋在枕头里,手在枕下紧扣着手术刀。
“这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像挤牙膏一样把事情一点点挤出来,“这样的情况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追击,第二次是明显出现了攻击倾向,第三次就是刚才。”
伏黑甚尔在旁边侧卧着补觉,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没有和最开始打算的那样拆到两间卧室。
两个人都清楚,无法动弹和无法呼吸这种事情一旦再次发生,独处就可以等同于直接宣判。
在听到硝子含糊不清的表述后,甚尔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当作回答,然后问:“间隔时间呢?”
“第一次和第二次间隔一天不到,第二次和第三次间隔四天左右。”
伏黑甚尔:“没有预兆?”
“没有预兆。”硝子顿了一下,干脆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全部整理了一下,全盘告诉给伏黑甚尔。
“我有猜测怪物的物理攻击会不会直接反馈到现实。精神受到的攻击反馈到肉体一定会有某种规律,我原打算拿自己做实验,够试出相应的规律。”
“是吗?”伏黑甚尔问,“反转术式可以处理自己的瞬时死亡?”
“不能。”
“那你得改变一下你的做事方法,或者事先给我预报,对了,你要是我去找谁兑换报酬?”
家入硝子第一次听见这么另类的劝阻,姑且算是劝阻吧,他笑了一声,说:“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甚尔,没有人会愿意替我支付代价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到像是空气中的软絮,让人不得不怀疑能不能飘到伏黑甚尔的耳边。
硝子又接着开口:“但精神受到影响后本人失去理智的一系列后续直接作用于身体。例如我感到窒息,一方面是因为精神上收到暗示,另一方面是身体收到指令后限制自己逐渐减缓呼吸,这算是自主行为。”
“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惊喜吗?”
“还有一件事,关于我梦游……”硝子想了想,还是将之前松下雅人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伏黑甚尔。
“虽然我认为不太可能,但既然我的确有梦游的症状……姑且还是注意一下。”
甚尔问:“注意什么?”
“反击的时候不要下死手,这类的?”
伏黑甚尔翻了个身,嗤笑一声后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句话:“你要是我去找谁兑换报酬?”
报酬,硝子眨眨眼。是啊,报酬。
他掐指算了算。
一个饭团,一只狗,一场屋檐下的暴雨。
一张彩票,一个赌约,一场生死不定的未来。
枕下的手术刀被捂了很久,即便如此还是冰凉一片,家入硝子觉得自己的手脚也都是凉的,于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隔了好久,家入硝子才慢吞吞的说:“我可能的确会梦游。”
如果是那种暖和到接近炽热的,能让人心神都被熨平的安稳入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英国,伦敦,时钟塔。
日本和英国有八小时的时差,在东京陷入沉眠的时刻,伦敦的落日还没降至时钟塔的钟塔顶端。
时钟塔创造科部长——君主;巴鲁叶雷塔正站在窗前。
她看着楼下三五成群的魔术师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短暂的出现了温和的神情,但这股慈祥在转头面对红发人偶后立刻荡然无存。
“柯尼勒斯;阿鲁巴。”她叫出自己学生的名字,“不必向我复命,去找橙子吧,告诉她,家入硝子的「观测」已经开始。”
柯尼勒斯不情愿的点头。
他无法违背老师巴鲁叶雷塔的命令,早已死亡的自己正是凭借着老师的魔术才得以依附在人偶身上。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已经孤身前往日本,他将作为第一场「观测」的派遣员,这样橙子就不会有意见了吧。”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柯尼勒斯的复活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一时之间没有将这个名字和某个魔术师对上号,但他很快想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是……韦伯;维尔维特?他在第四次圣杯战争失败后活着回来了?”柯尼勒斯惊呼,“可他的魔术水平只算末流,遇上家入硝子反而可能会……”
巴鲁叶雷塔打断他:“你没有激活家入硝子的魔术回路,阿鲁巴。”
“……是的,老师。”柯尼勒斯低头回答道。
“那他暂时就是可控的,即使他现在已经「能够看见」,或许已经「能够感知」了吧。”
巴鲁叶雷塔用没什么温度的双眼瞥过柯尼勒斯,然后转身继续看着窗外。
“如果你将家入硝子的回路激活,他的危险等级将会直接让法政科那群鬣狗出动——韦伯;维尔维特原先只是一个备选。”
在外人面前一向平易近人的巴鲁叶雷塔用苛责的口吻说:“我们的目的就是他的失控!这是你的失误,阿鲁巴。”
柯尼勒斯;阿鲁巴保持了缄默。
太阳逐渐湮没在时钟塔的高楼下,看起来早已年过七旬的魔术师拥有一双睿智的双眼。她看着窗外的落日,像是在记录着什么事物在这片血红末日里的崛起。
亦或是什么事物的陷落。
巴鲁叶雷塔早已抵达魔术协会事实上的最高位;色位(
and),她十分欣赏作为冠位人偶使的苍崎橙子,同样也十分欣赏她的养子——家入硝子。
但这和她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家入硝子应该被耐心地处理,就和之前的苍崎橙子一样。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巴鲁叶雷塔在比火焰更心惊动魄的夕阳下如是说。
因为没有填写确切的时间,家入硝子在六点左右就起床等待着,期间伏黑甚尔无比自然地说自己饿了。
冰箱里有昨天服务周全的中介塞满的蔬菜和肉类,硝子看了一圈后关上冰箱,转身朝甚尔点点头。
“你可真是问对人了,我不会做饭。”在甚尔有些稀奇地视线中,他神情自若地补充道:“我也饿了,甚尔。”
伏黑甚尔:“……”
两个人合计了一下,打算出门吃早餐,而在这之前,门铃突然响了。
家入硝子和伏黑甚尔对视了一眼,他没有看向门镜,直接平静地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正装,颈部搭着一条红色围巾。男人的长相有些刻板,法令纹和泪沟十分生硬。
“家入硝子?”他在两个人中直接看向硝子,皱着眉地问,“你没有激活魔术回路?”
硝子稍微收回眼神:“你们的消息似乎不是很灵通的样子。”
“……”
在得到本人的确定后,男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眉头压得更低,薄唇也绷直,突然沉默了起来。
在短时间的思考后,男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恢复了最初的表情,开始进入正题:“我是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你这一场「观测」的派遣员。”
家入硝子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暂时将疑惑和顾虑按下,问:“所以这一场「观测」什么时候开始?”
埃尔梅罗二世说:“已经开始了。”
“什么?”
硝子抬起眼,但在埃尔梅罗二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转身走穿过玄关走向客厅,稍微拉开窗户看向窗外。
今天不是休息日,现在正是上学和上班的时间。但现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中,风将地上未被清洁的落叶吹远。
他和伏黑甚尔在不知不觉中被转移到了与现实相隔的虚数空间!
“那么现在公布你这一场「观测」的标准。”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家入硝子转身便看见埃尔梅罗二世从内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硝子将折纸接过,展开后发现这是一张东京的地图,地图上用红色水性笔圈出来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硝子不自觉用力,地图边缘被他攥得有些发皱。
“在给定的范围内找到「不愿离去之人」,使其同意离开虚数空间。”埃尔梅罗二世说,“这就是你们离开这里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