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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混合着奇怪的腥臭涌入这片空间。

身后传来滑腻的响动,在闭塞又狭窄的通道一层又一层碾压在一起。

家入硝子在疾速逃亡中用余光瞥到不断被锈红色覆盖的巷道。

墙壁上的灰绿色苔藓被分泌着未知黏液的丑陋组织覆盖,类似于领域的东西正在不断侵蚀着这片空间。

——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他甚至没有看清怪物的样子,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咒力。

这段时间的长期失眠导致他的状态相当糟糕,半夜逃亡中的剧烈的运动导致缺氧,硝子不得不张开嘴呼吸,铁锈味从嗓子眼往外冒,又被空气中的腐臭堵了回去。

手机没有信号,不管跑到哪里都没有活人的迹象,就连自己是如何从家里逃出来出现在这个陌生的街道被持续追杀也不得而知。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头暗骂着,家入硝子又逃进一个拐角,很不幸,这是一条死路。

当他喘着粗气咬着牙想退出去的时候,带着诡异组织的猩红已经追到了这里。

心跳声不断加快,耳膜也在隆隆作响。

自己是被咒灵袭击了?还是这是诅咒师的术式?

可现在思考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硝子的双眼死死钉在被阴影侵蚀的拐角。

最开始他看见了一根涌动着触须,接着是触须拽着的没有皮肤肌理的腐肉。这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黏合在一起的恶心生物逐渐堆高,直到挡住了昏黄的路灯,也挡住了仅剩一半的缺月。

散发着比下水道泔水更恶臭气息的怪物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它慢吞吞地展露全貌,却又在一瞬间探出一根触手。

当黏腻的触感顺着脚踝向上攀附的时候,家入硝子只觉得悚然感将他沿着后脊骨像上拽,被冷汗浸湿的手心开始酝酿着咒力。

「■■,■■■■■——」怪物一张一合的口器发出让人生理性反胃的震响。

“然后咧?你就被吓晕过去啦?”

这句稚童般好奇的话让家入硝子抬起眼皮,他看向趴在病床边上侧着头的白发青年,琢磨着一脚把他从椅子上踹下去需要多大的力气。

站在椅子后的黑发青年轻踢椅子腿,警告道:“医院不要喧哗,悟。”

这两位在病床边上听着来龙去脉的青年是硝子在高专唯二的同学,五条悟和夏油杰。

硝子动了动手指,静脉输液针在血管里轻微的撞上血管壁,他看也没看,抬手勾住轨管绕了两三圈就往外拽。

血被拉出一条细线,家入硝子手背上的针孔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作用下瞬间愈合,同时痊愈的还有在掌心处被处理过的刀伤。

刀伤……?

“我怎么会有刀伤?”他眯起眼,静脉注射速度过快导致手上青色血管微凸,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有些狰狞。

硝子疑惑的眼神慢慢转向两名同学。

这一眼看得五条悟像只炸毛的猫,后倒靠着椅背开始抗议:“难道是我和杰趁你躺着的时候给了你一刀吗!真是……”

“胡搅蛮缠。”夏油杰接话。

“没错!胡搅蛮缠!”

硝子心想你们想象力倒是挺丰富,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因为联系不上你的直系亲属,医院找到我们——头部有撞伤,准确的说是轻度脑挫伤、硬膜外血肿、颅骨轻微骨折……这些你都自己治好了。”

夏油杰手搭在椅背上,露出一点笑容,“悟拦住医生不让给你做手术,医院差点报警。”

家入硝子瞥了眼正一脸得意的五条悟,点点头:“的确,如果因为手术并发症而一直陷入昏迷才是最糟糕的情况,谢啦。”

夏油杰继续向前补充:“早上晨跑的大学生看见有人倒在街边的绿化带。你昏迷着,手上攥着水果刀——刀刃的那一头,掌心的伤口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而且很倒霉。”五条在夏油说完后幸灾乐祸道,“那个大学生不懂急救常识,把你扶起来晃了两下——你出院去买一张loto吧,根据运气守恒定律说不定能中大奖。”

家入硝子再次看向自己双手。本该横亘着深可见骨创口的地方此刻光洁一片,没有半寸伤口,也没有疤痕。

“我不记得有握刀。”他皱起眉,“我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晕倒。”

家入硝子最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

失眠的问题变得严重,他虚心去看医生,在得到「心理压力过大」这个结论后,硝子把从医院开的药全部扔进垃圾桶。

“你们说……”硝子顿了一下。

“什么?”

他垂着眼,沉默再三后说:“不……没事。”

“你这不会是伤到了脑子还没治好吧……”。

五条悟的坐姿松松垮垮,在硝子即将面无表情给他一拳之前稍微坐正了那么一点。

“好啦,需要什么帮助记得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油杰,自信道,“没有我和杰厉害也是正常的,不要自卑哦硝子。”

这一拳终于还是如期而至,虽然被五条悟轻而易举的用手挡住。

“你手也太凉了。”五条看向没什么表情的病患,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感叹道,“硝哥这不是还在害怕嘛。”

他凑近了,好奇地问:“真的很可怕吗,那个怪物?”

家入硝子拍开五条的手,垂下眼,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被那东西追杀的感觉。

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压抑」要比「可怕」更恰当一点。

生物组织盘根错节的相互碾轧,滑腻触手温吞地进犯,怪物发出的令人呕吐的震响……

“出院之后我会继续调查。”硝子掀开床单,开始解病号服的纽扣,“至少要弄明白我为什么会晕倒,记忆也模糊不清。”

病号服脱去后里面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比起套上衣服时的单薄体型,他其实并不干瘦。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轮廓,胳膊线条也相当流畅。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硝子将病号服叠好放在床头,接着才去找自己的衣物。

“别找啦,你的衬衣在医生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直接被剪烂了,裤子倒是还在。”

五条悟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上下打量着同学的身材,“不过你真的好瘦,刚入学的时候你还没这么瘦啊。”

夏油杰也赞同的点头。

这次硝子没接话,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观望了很久。最后他坐床上探出手,指尖捏住夏油杰的外套边,盯着他冷酷道,“谢谢你,夏油。”

五条悟瞬间明白了家入硝子的意思,直接转身兴致勃勃地开始扒夏油的外套,“谢谢你,杰!”

夏油杰:“……”

穿上大了一点的外套后,家入硝子提出要回一趟家收集线索。两名同学点点头,打算前往路人找到硝子的地方展开调查。

三个人在病房暂时分开了。

硝子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他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在这股凉意中,被暖气烘得有些飘的意识迅速冷却下来。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被水打湿的几缕耷拉在额前。暖棕色的瞳孔有些散开,没什么神采,眼底的乌青比平时更重了。

想起五条悟“太瘦了”的评价,家入硝子下意识按住自己眼下的泪痣。

他无法对值得信赖的同学直白地寻求帮助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帮不了他。

作为能治疗别人的反转术式的拥有者,硝子要直面整个咒术界的伤病与死亡,再加上从小就伴随着自己的那些事情,压力对他而言基本是无法调和的。

“你这不是还在害怕嘛。”他轻声说。

离开医院后,家入硝子开始往家里走。

他垂着头跟着人群穿过马路,左手掏出烟盒,再次抬头的时候面前居然是一家彩票店。

硝子突然想起五条悟在医院玩笑性质的那句话。

“运气守恒……吗?”

他将烟盒放回口袋,走了进去。

日本人似乎格外钟情博彩,这个店面不大,人却很多,电视和人声混在一起格外嘈杂。

在一堆中年男人中,十六七岁的青年显得格格不入。

这还是硝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环视了一圈,视线在掠过一个男人的时候突然顿住。

这里不得不说到咒术界的常识,即使是普通人身上也有咒力,只是微弱与否的区别而已,但绝不可能是绝缘体的「零」。

拖怪物的福,家入硝子现阶段对零咒力十分敏感,而恰好——那是一个丝毫探知不到咒力的男人。

他穿着宽松黑色卫衣,头发是利落的短发,眼皮懒散地半耷拉着,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

接着硝子注意到他嘴角的那道疤,竖直又锋利,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深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硝子在恍惚间觉得自己见过那道疤。

沉思了几秒,出于某种目的地,他挤开人群靠了过去。

和周围两三结伴高声讨论的人不同。男人一个人靠在橱窗边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神在店里唯一悬着的那台电视上停了几秒后就没再抬头。

“您好。”

听到声响后男人合上报纸。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让男人连眼皮也不用抬。对视中,硝子发现他的虹膜并不是自己最初以为的黑色,而是比墨绿更沉一点的颜色。

“您是店长吗?”硝子明知故问。

这个有些蠢的问题让嘈杂环境下这一角的气氛有些凝滞。接着,硝子看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笑起来。

他一笑,嘴角的疤也跟着上移了一点,带着懒散的戏谑感扑面而来。

“高中生,你这搭讪的技术不太行。”他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