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个秘密,先皇已经带进了棺材里。
而他们这些知情人也发过誓,将来必定带入棺材之?中,死都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谷明不是会术数吗?
也不需要直接告诉他,皇帝只需要提醒:“你不是会占卜吗?不妨算一算大梁的国运。”
皇帝很早就提过,想要谷明为他算一算大梁的国运。
一国之运并不是常人可以窥探的,道行不够很可能会遭到反噬。
但是皇帝和俞相的表现,让谷明觉得此事或许真的有暗藏玄机。
为了弄清楚自己输在哪里,谷明便想当场起了一卦。
他比较正式地起卦需要用到铜钱与龟壳,但因为自己的双手都被绑着,所以是俞相替拿出来的。
古老的龟壳起卦方式,需要将铜钱摇晃六次,观察吐出铜钱的摆列方式。
等谷明看出其中的名堂,突然瞪大了他那双眼睛,眼球满是红血丝,几?乎快要鼓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被卦相显示的内容惊到了!
求俞相道:“再摇一下!再摇一次,刚才那一把不算。”
不懂得术数的人,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俞相斜睨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本相的脾气看起来有那么好?
不过他见谷明的心态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算卦的结果了,便重新替他摇了一次。
吐出来的卦相,与上把所见一模一样。
谷明让吓住了,整个人跌坐在地,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浑身都在发抖。
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这不可能?!”
“卦相上显示,大梁的气数……早就尽了!”
大梁原本早该亡国了!
那么自己又身处何处?
谷明再抬起头来看皇帝,又看俞相时,不禁浑身激灵,好像自己看见了鬼一样。
谷明算了两次不可能会看错,是他的学艺不精,还是这其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他被这个结果吓破了胆!
皇帝便知,谷明翻不了什么风浪了。
让侍卫将他押下去,刚走出不远,就听谷明惨叫一声:“这不可能?天道……难违!”
他仰天长吐一口鲜血,目眦欲裂,竟活活被反噬暴毙!
谷明这个人,的确算是有点能耐,不过他的能耐绝没有他自己吹的那样大。
不过懂得一点入门的术数,便将自己吹得已经仿佛很快就要羽化登仙了似的。
结果以他的道行强算大梁的国运,又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才会被反噬至死!
俞相心里对谷明十分?鄙视,他收回目光撇了一眼内殿。
心想,谷明这个正当壮年的承受能力居然比不过百岁老头,就这样的货色还想跟自己一争高下?
殿内——
此刻,若水大师把所有的小朋友都叫过来,排排坐,听他讲故事。
连三皇子和赵南这样个子已经高过他的大朋友,也没能逃脱。
“从前,有一个和尚,他……”
“若水爷爷!”俞佟佟忍不住问,“你说的这个和尚,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呀?”
因为亲眼看见爹爹回来了,小崽子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所以她也开始认真听故事,越发会抓重点了。
若水大师当然不可能承认,捋着白胡子张口就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和尚朋友。”
“你的朋友年纪也过百岁了吧,还活着吗?”李鹤十分?毒舌。
若水:“……”
这些小朋友到底还能不能认真听故事?
难得若水大师今日有兴致,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再这样他可就不……
不讲了?……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和尚生得天资聪颖,脑门宽阔。他的悟性极高,小小年纪……也就是才八十多岁,就已经尽数参透了世间所存高深佛法,被人们尊称活佛。”
当若水大师口中说出八十多岁是‘小小年纪’时,他面前排排端坐的小孩们都惊讶极了。
但这不重要!
若水大师继续道:“对于百姓的尊敬与供奉,他受之?有愧,佛说普度众生,他做的还远远不够。于是这个和尚决定,他要为这天下做一件大事!”
“和尚算出自己所在的国,将遭逢大劫。百姓会遭受长达四十多年的战争摧残,到时候国将不国,民不聊生。于是他下山,将此事告诉了当时的皇帝。”
“这位皇帝也是个有魄力?有胆识的君主,他并未被这预言给吓住。而是即刻从朝中选拔了三人,一位太子,一位将军,以及一位……英雄。加上?这个和尚与皇帝,只他们五人知道国家将要灭亡的消息。在愈来愈差的运势下,他们要逆天道,改国运,尽己所能尽的一切努力阻止悲剧发生,不叫百姓承受战乱之苦。”
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小崽子很关心结果:“他们成功了嘛?”
“小施主,我给你打?个比方,这个国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身体内外很多地方都出了毛病,要挑出这些毛病治愈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他们将这个老人的寿命延长了多年,已经算是成功了。不过没有找到能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所以他们一刻都不能放松,道阻且长!”
李鹤觉得,他好像听懂了这老和尚的话里有话。
难怪总觉得今生的大梁朝,跟他前世经历过的不一样。
前世他虽身为越王,但从先皇死后国内战乱不断,连皇亲国戚都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
但是如今大梁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富饶安逸,图兰人也并没有真的攻打进来。
原来并不是不会发生,而是被阻拦了,延后了!
三皇子也觉得自己听懂了!
若水大师口中的这个国,其实就是大梁朝吧。
难怪他父皇自从登基以来,不断在改革变法,他开始重视教育,让女子入学,增加了许多太学教学的内容,不止培养儒生,更需要重视各方面的人才。
朝中有许多保守派,都对于皇上?的举动无法理解,觉得他步子跨得太大了。
连三皇子有时也会默默担心,父皇是否过于激进?
但其实皇帝是在跟天道争时间抢运势,他和先皇两代人的努力,都在尽一切办法让大梁强大起来,强大到周边那些国都不敢觊觎!
而若水大师口中那个将军,应该就是赵南跟赵霓裳的父亲吧。
这些年来,赵家子弟成年便要去戍守边关,他们姐弟之?上?原本还有五个哥哥,但其中有三个都英年战死!尸骨还留在边疆无法迁回故土,他们父亲赵将军在那儿为所有赵家人立好了碑,立誓绝不让侵略者越过边境一步!
至于那个‘英雄’……三皇子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不过,挺佩服他的!
有这样一群人守卫着大梁,守护着大梁的百姓,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都仿佛燃了起来。
“一定会成功的!只要热血不凉,就会有人传承下去!”三皇子道。
“我将来也要像那位大将军一样!”赵南如此说。
若水大师看小朋友们都有雄心壮志,倍感?欣慰。
“阿弥陀佛,老衲今日多言了,也不妨再多言几?句。几?位小施主都是命中有福之人,若能得机缘,将来的作为必定青出于蓝!”
若水大师含笑将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又从他身边的赵南一个个扫过去。
最后落在李鹤身上时,微微一顿。
就这一位……是个变数!
反正赵南是听得热血沸腾:“我将来一定要做像那个将军,还有我爹那样的大将军!我要保护我们大梁,有赵家子弟在,不让那些异族之人越过边境一步。”
赵霓裳点点头,虽然她平常总嘴里嫌弃这个弟弟,但是在这一点上姐弟俩是一致的。
“我会好好辅佐父皇,绝不敢松懈。”
若水大师欣赏地点点头,三皇子聪慧,一点即透。
“我会努力,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让自己变得强大,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家人!”俞莲的声音柔柔的。
但并不觉得自己的愿望比别人小,就不好意思。
俞佟佟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想着是不是该轮到自己说话啦?
若水大师却对她笑笑?:“这位小施主,你只要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多吃点饭,对大家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了。”
俞佟佟并没有听出若水大师的言外之?意,觉得若水大师让她不用许愿,是不是看不起自己?
哼!她才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小饭桶呢!
“我的愿望,是保护爹爹!”小奶音也说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她偶尔能记起那个可怕的梦,爹爹在菜市场被砍头。
所以小崽子一直紧紧牢记着,要保护爹爹。
她的年纪还小,装不下一个国,只觉得她们家就足够大了。
但是没关系,等她长大了,到时就可以再许大一点的愿望呀!
三皇子目光温润地看着俞佟佟,也觉得她只要继续这样快乐单纯就好了。
其他的事,应该由自己来做!
若水大师的这个故事,就只有几?个孩子听进去了。
虽然许多大人此刻都聚集在内殿里,但是她们听来,这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
太后难得办一次寿宴,此次也是因为有图兰的使臣,所以办得隆重些,要体现大国的气派。
但事实,太后已经偷偷吩咐身边的宫女:“记得,要把那些包在树上?的锦缎好好拆下来。”
都是新的锦缎,留着做衣服赏人都好啊。
大梁的土地原本富饶,但是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因为各种天灾蝗祸原因,能收到的税款越来越少。
太后节俭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养成的。
国之将亡时,往往并不只是与人斗,还要与天斗!
连老天都不帮他们,去年是水灾,今年又有地震,税收收不上?,还要从国库拨大批银两。
先皇那时候,日子更难呢。
太后还记得,那一年南方有水患,而北方又出现干旱,两边都需要拨银两赈灾。
共需要三百万两赈灾银,但当时国库只拿的出一百五十万两。
若是无法安抚灾民,流民四起必定会暴动,大梁境内又有很多细作在打探情况,周围他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来犯。
绝不能让人知道你国库空虚,否则必定想办法挑起内乱,然后起兵压境。
如何解决呢?
当时老皇帝就想出了一个损招,款项拨下来明目上是三百万两,其实只拿了一百五十万两出来。
亏空的部分怎么交代呢?
就说是让贪官污吏从中做了手脚!
这是俞相第一次背锅!
也是从那次起,一个叫俞中天的少年郎横空出世,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与晋升著称。
此人年纪轻轻,却魄力?十足,加上?背后有先皇撑腰,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大梁朝中极具代表性的奸臣。
一时间,这个人身上集中了所有的骂名与火力,他注定是在史册上?遗臭万年,被百姓日日诅咒唾骂。
若是有一天百姓不堪重负了,他们的目标也不是推翻皇帝,而是推翻俞相。
所以,俞相是先皇为自己,还有后代子孙留下的一条后路。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他!
***
俞中天从殿中走出来,狂风已经停了。
不过他步子很快,衣裾随步子带动的微风扬起。
他个子虽高,如今却整个都笼罩在大殿屋顶投下的阴影之?中,看着十分?孤单的一个身影,像是永远都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夜间魂。
突然——
“爹爹!”
“爹爹——”
小小的身影快速朝他奔来,哒哒哒,如投林的鸟儿老远就张开小短手。
跑到俞相面前时,俞佟佟没意识到自己面前有个台阶。
脚尖踢到台阶,吧唧差点扑出去。
还好俞相眼疾手快接住她,顺势将小崽子拎起来。
“爹爹还没有到七天,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要明天才是第七天呢,小崽子认认真真掰手指头数着的。
“嗯。”俞相点点头。
提早将谷明的事给处理了,就是为了能早点回去。
奇怪,俞相在天牢也不过住了几?日而已。
没受到为难,倒像是度日如年似的,怎么都住不下去了。
俞相就一手抱着小女儿,另一只手让俞莲牵着,三个身影在月光下齐齐被拉长。
小崽子还沉浸爹爹要回家的快乐之?中,之?前皇宫中发生的一切完全都没有吓住她。
“回家家咯。”
只见她晃荡着小短腿,突然扭头‘啾’了爹爹一口。
“爹爹今天好帅鸭~”
“我也觉得,今晚的爹爹特别威风。”俞莲也在看着地上的影子。
她如今是敢于表达了,还能挺自然牵着她爹的袖子往回走。
“是吗?”俞相的声音特意维持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
乍一听好像还挺嫌弃她们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初先皇那会儿,他面对的处境比这惊险百倍都有!
不过,嘴角还是压都压不住,上?扬!
从宫中回到相府,能看到相府门外站着个瘦高的黑影。
是高彦文!
他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见俞相领着两个小姑娘下来。
高彦文有些吃惊,俞相不是被关在天牢里吗?
他没去太后寿宴,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大的变故,只是见着俞相就这样完好无损从天牢中走出来,高彦文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怒火来。
他握紧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两更送上,晚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