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所有人都被俞中天召集到了祠堂内。
跟平常人家不同,此处并未供奉祖宗的排位,与其说祠堂不如说是执行家法的屋子更为贴切。
这地方,俞佟佟还是第一次进,但俞则宁却是这里的常客。
将祖宗牌位收起来,可能是因为俞相并不想让列祖列宗面对着这种没出息的子孙吧。
二姨娘还在犯愣中,从那梅林中小屋无人开始事情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至今还未弄清楚,就见自己儿子被五花大绑押进来,惊呼一声:“宁儿!”
不等二姨娘问出是怎么回事,就见随之还有几人被一同押入祠堂。
这些人不属于相府,他们是京城里较有名望的世家子弟,百姓将他们跟俞则宁统称为纨绔子。
共四人,都是俞则宁的狐朋狗友!
“相爷,您要做什么?”二姨娘问。
夜深了,二少俞则宁与其狐朋狗友被扣押着,跪成了一排,引颈抬眸看着面前的俞相诚惶诚恐,他们也想知道。
“执行家法!”
只见王管家手中已经端着个木盘走近,那盘上铺着红布,布上盛着请出的家法——笞。
宽两指,长四尺的竹板!
俞则宁对这东西并不陌生,看一眼便打了个哆嗦。
那上面沾染血迹留下的斑驳,都是来自他。
相府里的人都站在一排,包括七姨娘也来了,还有五姨娘带着俞莲。
相爷一向只管前朝,难得执行家法,自然要一劳永逸。
俞佟佟见到了她一直惦记着的三姐姐,但是三姐姐却并不看她,而是担心地看着二哥。
这府里除了俞佟佟,都知道相爷一旦发起怒来有多吓人。
而此刻最担心俞则宁的人,莫过于二姨娘:“相爷,宁儿他又没有铸成大错,你就放过他这回吧。”
俞中天冷冷看她一眼:“若不是他太窝囊,你还不怂恿他铸成大错?”
闻言,二姨娘顷刻脸上发热。
她已经明白相爷是知道自己原本的打算了,估计那萧雅定也是让他放出来的。
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
但相爷不赞同她也就算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他们的儿子怂?这就让人不乐意了!
“不是那样,萧雅定是我绑的!跟宁儿没关系,他不过想去他外公那边散散心。”
“白素华,你还要帮他说话?!”俞相让她气得不清。
就是因为二姨娘总是无条件的护着儿子,才会让他长成今天这个样子。
关键是二姨娘自己也蠢!
她以为保护儿子的方法,若俞则宁真的做了,他今天连命都没有!
镇国公可不像小门小户那样好欺负,敢真让他外孙女在相府吃亏,他就敢血洗相府,这老家伙的手上可是有免死金牌的。
稍有不慎,整个相府都得让人家给端了。
俞则宁这个怂样,反而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俞中天一时竟说不出,到底是‘怂’还是‘蠢’更让人可气。
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最终是落在乖乖巧巧的小女儿身上,俞相才稍稍缓和。
小六第一个发现了雅定县主被困在那儿,她当时并不知道里头是谁。
被守卫拦住之后,转头就去告诉王管家了。
后来是俞相授意,让她再去木屋的。
也是俞相教她先讨得那雅定县主的欢心,不然人家对相府的印象太差,不会愿意帮她说话。
俞佟佟长得软萌无害,却十分机灵,关键时刻比起她的窝囊废二哥可有用多了。
因此俞相单独对她道:“小六别怕,以后你不犯这种大错,爹手里的刑具是不会打在你身上的。”
闻言,俞佟佟似懂非懂。
只见俞相说完,手中的竹板就朝俞则宁背上招呼。
后者吃痛发出的惨叫,能让人一个激灵。
今日有女眷在,就不让他们脱裤子领罚了。
包括其他几个纨绔子也没能逃过,每人都挨了笞刑,惨叫成一片。
虽然心里不服,但他们没人敢说:你们俞家家法跟老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能跟俞则宁混在一起,他们的父亲大多是俞相的党羽。
从平常巴结相府那个讨好的嘴脸来看,哪敢有异议啊!
果然相府一去拿人,他们父亲已经亲自将儿子五花大绑送过来给俞相处置了,只差敲锣打鼓。
这笞看着像寻常木板,其实侧面裹满了倒刺,一板子下去已叫人白衣透出血色。
当第二板子下去,俞则宁直接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可见俞相下手有多重。
“宁儿!”
二姨娘在旁看得直捂心口,若不是有婢女搀扶,简直也要心痛地倒下去。
但是俞相脸色却无丝毫动容,他第三下直接将力道加大至两倍重,只见原本晕死的人突然又活过来,声嘶力竭地‘嗷’了一声。
嘴中求饶:“爹!相爷!您老就放过我吧。”
“嗷嗷嗷……我真的知错了!”
俞相冷哼了一声,一副‘就知道你小子是装的’模样。
竟然在这时耍滑头,只会被罚得更重。
其他有样学样的纨绔子,同样瞒不过他的法眼。
今天的家法一个也逃不掉,哀嚎声此起彼伏,众人到后期除了惨叫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俞相舍得下手,不一会儿这一个个后背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血腥味蔓延开来又融杂一通,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这一幕十分残忍,五姨娘害怕地捂住了自己女儿的眼睛。
可是俞莲却于心不忍:“爹,您手下留情吧!我看二哥已经知道错了!”
俞相打红了眼,压根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俞莲忍不住上前一步,五姨娘赶紧拽住她:“别去,相爷正在气头上。”
“可是娘,这样爹可能会把二哥给打死的。”
五姨娘心说:打死他也跟咱们没关系!又不是你的亲哥!
她跟二姨娘一向不和。
加上她的脾气这么软弱,哪敢当面去忤逆相爷呢?
可五姨娘却没想到,女儿竟比自己勇敢十倍不止。
上前直接扑到了俞则宁脚下,替俞则宁求情:“爹,不要打了!”
俞相那一下没收手,木板就狠狠打在了俞莲的背上。
女孩单薄瘦弱,被打得浑身一颤,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嘴里含糊着一口血腥味。
“莲儿,你给我回来!”
“三姐姐!”
五姨娘为了女儿鼓起勇气冲上前去,她并不能让俞相住手。
俞佟佟小小的身影也跑过去,俞中天的手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但是生生顿住了。
“小六,一边去,别伤到你!”
这话一出,所有挨了打的人都看向俞相。
这前后态度转变,也太让人委屈了吧。
五姨娘趁机赶紧把女儿拉起来,带到波及不了的地方去。
俞莲却转头看了俞相一眼,只觉得有时言语比鞭笞更伤人。
终于家法结束——
其他少爷的家丁都在外头等着,把主子抬回去。
每个人都是背上腿上模糊一片,从小养尊处优哪儿受过这种痛楚,早已疼晕了过去。
只剩一个半晕不晕的,他在被抬走的时候,恍惚见个小小的团子朝自己走来,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盒冻疮膏。
这是慰问药品,被打的每个人都有,俞佟佟发的。
显然她还不懂冻伤和被鞭打的伤治疗上不同,只是想替爹爹表示歉意。
“对不起呀,把你们都打伤了,给你们药。”
“赔偿金可以问爹爹要,好商量的。”
千万不要来报仇呀!
俞则宁身体不好,自然是撑不住早就晕了。
二姨娘也哭晕了,母子俩一起被抬回去养伤。
俞中天体力极好,他有武功底子,下狠手打了这么多下只喘两口气而已。
直起身子,散发一拢,依旧风流倜傥。
木板打坏了两根,将手里的半截一扔,道:“散了吧!”
闻言,战战兢兢的众人这才敢走。
俞佟佟想去找三姐姐,但是发现三姐姐早已离开。
七姨娘倒是看了这小崽子一眼,又观察俞相的脸色。
最终没等她,自己提前回院子了。
祠堂里就剩下俞佟佟跟她爹,俞相牵着这个小崽子的手,才发现她抖得厉害。
“害怕?”
不是都提前说了吗?只要这小崽子不犯错,他是不会这样打她的。
对于这个小女儿,俞相目前很满意。
两次危急,小六都有在其中出力,难道所谓福星之言真值得信?
让她看着家法只是为了吓唬震慑,可是真吓唬到了,俞相也是心疼的。
将小女儿抱起来,俞中天再次跟她强调:“你二哥不争气,他活该!但小六乖巧,爹爹不会这样对你。”
怀里的小崽子仍然抖得厉害,她第一次直视了爹爹的可怕。
俞佟佟也被打过手板,但是那只是适当的体罚,不会像俞相这样见血,活生生打去人半条命。
小崽子简直都要吓死了!
但她不敢哭,大脑一片空白,被震住了。
等到现在才回过味来,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但是也不敢哭出声。
可见,是畏惧她爹!
为了安抚她,俞相主动问道:“小六今天立了功,想要什么礼物?”
其实俞佟佟被抱着始终抖个不停,她现在只想爹爹离她远一点。
但回到雨竹阁,俞相下意识往七姨娘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小崽子就想到,姨娘一直以来抗拒的表情。
不能让爹爹……去打扰姨娘!
深吸一口气,俞佟佟终于说话了,口不对心地说:“想要爹爹今晚陪我,给我讲故事。”
“又想听故事?”
“嗯。”
俞相哈哈一笑,送女儿回了房间。
七姨娘的卧房内,清冷美人透过窗户窥视着那男人最终的走向。
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好险!
*
“六小姐,你最近怎么老往南院跑呀?那地方多脏啊,相爷知道了会怪罪我们。”
“不会的,不要告诉爹爹!”
“你们也别跟来!”
春雨跟香菱原本还要说什么,但是到底不敢违背六小姐的话。
见那小小的人影跑远了,她们也不好追上去。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下经久不散的乌青。
不知道是不是俞佟佟的错觉,她觉得香菱跟春雨好像很怕她。
而且,是越来越怕她。
两人从前仗着自己年长,不把六小姐当回事。
近日却半句也不敢反驳她的话,更不敢妄图欺瞒六小姐了。
香菱跟春雨这些天,依然被恶鬼缠身。
她们真信了六姨娘的冤魂每夜会来,半夜时常听到床下有动静,早上醒来就见床边摆着剥了皮的蛇或老鼠。
两人精神越来越差,几乎快被逼疯了。
也因此,两人越发觉得六小姐邪门,想想八姨娘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
死了好几个奴婢,整个棠梨院都被烧了,八姨娘还被相爷厌弃打发到南院。
若说是六小姐一个孩子促成的,谁能信?
倒不如信,真有鬼魂作祟,是六姨娘在帮衬着她女儿呢。
有小五哥哥帮忙,前段时间拿闹鬼的事吓唬了一下香菱跟春雨。
俞佟佟只要她们不再欺负自己就行了。
但小崽子不知道,李鹤并未见好就收。
更不知道,他如今还在虐那两人,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到了南院,俞佟佟把今天带的食物拿出来,还附赠一块桂花糕。
小崽子强调道:“小五哥哥,这个是不能吃的。”
“听说昨天晚上镇国公来了?来找他外孙女?”
“是呀,那个老爷爷把县主姐姐接回去了。”
“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呀。”
李鹤的神色,透出一丝失望。
“这个桂花糕是二姨娘要给县主姐姐吃的,但我闻起来不对,所以给你看看。”
他们之前说好的,李鹤能保证那两丫鬟不再欺负她,俞佟佟就让他研究自己的鼻子。
李鹤将那块桂花糕掰开,放在鼻尖嗅了嗅,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依兰花味道。
顿时明白了:“竟是春……”
原来如此!
他并未将话说完全!
见小崽子正目光单纯地望着自己,他有心试探,同时眼中也浮起邪念。
“你闻起来是什么味道?”他问俞佟佟,“跟之前的毒药一样?”
“不一样,这个是酸酸的,不确定是有毒的。”小崽子老实回答。
“那就不是毒药。”
“是什么呀?”
“能让人快乐的东西。”
“快乐?”
“你要不尝尝看?!”
他在诱导小孩子,把桂花糕喂到人家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李鹤目前还是变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