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没意识她自己的情况,老祖也许还能躲过这场拷问。可是林尽染已经拍过他，这意味着她已经知道的差不多，所以老祖认命地垂下头,“你想谈什么？”
虽然对方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林尽染没生出任何同情之心,她的问题可太多了。如果她的大脑能被具象化,如今绝对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她直接从神识中拿出桌椅和茶具，一副长谈的样子。倒了杯茶,林尽染问,“先说说，你究竟是谁？”
桌椅和茶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老祖却双眼放光，盯着它们不肯移开眼，连回答时都漫不经心，“你既已知道，何必再问。”
林尽染确实知道,毕竟,老祖也没有瞒着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你曾是神明。但是，我还见过你其他的样子,在天元山府，你是老祖。”
能确定对方是神明，有很多理由。
首先就是关于创世的故事。在修真界，史书是非常非常稀缺的物件。毕竟对于修士来说,他们不重外欲,一闭关就是成百上千，根本无人记录历史。他们能记住的，只有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再加上创世时修士还没诞生，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是神明，经历过创世。
不仅如此，五方秘境的奖励也很奇特。它能实现一切愿望，甚至连神格都能操控，除非神明本身，林尽染想不到其他可能。
仔仔细细观察完茶杯，老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捏在手里，随口回答，“原来你们这样称呼他啊？老祖，这个名字不错。”
明明是从世界存在初期一直活到现在的人，他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林尽染忽然生出个好主意，“这样，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送你一个修士或者凡人的小玩意。”
她识海里存了一大堆家具用品，骗个老祖，管够！
老祖眼中一闪，“真的？”
不回答显而易见的问题，林尽染直接问，“你究竟是谁？”
试探地喝口茶，老祖苦得皱眉，但为了更多的玩具，他还是认认真真作答，“我说过，神明最开始做很多事的时候，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好像一不小心，我将自己的一部分划分出去，变成了修士；另一部分变成了秘境。”
之前，在听扶离说他自愿被修士打落神格时，林尽染还不太理解。如今见过老祖之后，她才终于明白，神明脑子都不太好，各个属性都是作精。
遵守诺言，林尽染从识海中拿出个铜镜递给对方，“但是，他和你好像不太一样？”
高高兴兴接过铜镜，老祖根本没照镜子，而是直接将它翻过来，对着背面花纹又摸又蹭，头也不抬地答道，“你现在的魂魄还和过去不一样呢，我和他当然会有区别。但是本质上，我和他做得却是同样的事。”
困惑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第二次剥魂的时候，林尽染就产生过疑问，老祖明明是天元山府的人，为何要帮她和扶离，对抗他自己的徒徒徒徒徒孙呢。
自然是因为，神明永远都在对抗天道。
扔过去一个梳子，林尽染又问，“神格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也能成神么？”
虽然扶离提过他要取回神格，但林尽染真没问过神格究竟是什么。而且似乎，两人在一起时也很少谈论正事。毕竟他们两个才都变成人，亲亲抱抱举高高还不够，怎么可能讨论正经事。
拿起梳子梳他不存在的胡须，老祖熟练地翻个白眼，“你当神格是遍地都有的星踏蚕呢，每位神明都只有一个，类似于修士的本命法宝。但是本命法宝会碎，神格却不会，只要神明不死，神格永远都在。”
果然两人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林尽染连星踏蚕是什么都没听过。但此外，她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那你给司空亘的那个神格？”
“是我自己的。”
沉默半晌，林尽染将自己百年攒的化妆品，包括自制的粉饼、睫毛膏、腮红全都恭恭敬敬递给对方，“抱歉，我之前不知道。”
挑挑拣拣一番，见没什么有趣的，老祖拄着下巴说道，“我看未必。”
虽然老祖看起来疯疯癫癫，但他的眼神确实毒辣，林尽染承认，“我隐约知道，司空亘能实现的愿望是成神，但我不知道那个神格是你的。”
关于五方秘境能实现一切愿望这点，林尽染有个很模糊、甚至称得上为直觉的猜测，那就是——它能实现许愿者，最为需要的愿望。
就像她许愿心想事成，许愿天下第一都没能实现，但最后的魂魄却被补全。而从技术难度上来讲，补全魂魄要比天下第一更难实现。
所以听完天道之子这一身份的解释，又想到司空亘说青阳指明他来五方秘境，以及他觉得尊天门想利用他打败扶离。林尽染推测：只有神才能打败神，所以他的愿望也是成神。
这个猜测算不上有逻辑，林尽染也是赌，没想到赌对了。
老祖：“那个神格我本来是想给你的，如今你已经不需要，所以给谁都可以。毕竟，我也不想恢复神明的身份。”
这倒是让林尽染没想到，她微微瞪大眼，“你不想做神？为什么？”
“你还记得创世的故事中，一切因何而起？”
想了想，林尽染试探地回答，“因为神明想知道，他是谁？”
“对，因为我想知道我是谁，”谈论此事时，老祖身上的种种情绪消失不见，他眼神凝重，倒是更像天元山府那个老祖，不，可以说他更加有气势。似乎一开口，就带出深不可测的道法天规，“可当我是神明时，并不能安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如今变为秘境，反而能思考。”
林尽染犹是不解，“可是，做秘境没有自由，无法移动，束缚颇多。”
老祖只用四个字回答她，“求仁得仁。”
所求为一个答案，他所言所行，自该指向那个答案。
林尽染哑然。
她一时想起天下诸众，曾经的神明、天道、修士，所求都是为了这个问题。可如今，他们却陷在其他毫不重要的事件中无法自拔。
果然寻道者无数，闻道者却少之又少，其中大部分，都迷失在半途中。
抛出这样凝重的话题，气氛都变得严肃，刚刚还十分正经的老祖却忽然怪笑，“况且，做秘境和你们这群小孩玩也很好呀，女娃，你不要耍赖，刚才我回答问题的奖励呢。”
林尽染：最多严肃三秒。
在识海里翻了翻，她拿出之前做的麻辣兔头、麻辣鸭脖、麻辣雪莲递给对方，“还有关于我自己的问题，我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何只剩下魂魄，我的肉.身呢？”
无法触碰其他人，却能触碰只有魂魄的老祖，意味着她自己就是魂体。可之前她只是进入心魔幻境割去一部分魂魄，之后又很快被补全，为何会造成身体消亡。
在对方示意下咬了一口，老祖飙泪，“女娃莫不是想害我？这是何物？至于只有魂魄，是因为我见你在心魔幻境中经脉承受不住记忆，导致发生危险，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干脆就将你的魂魄从身体里提炼出来。”
“……”
声音从牙齿间挤出来，林尽染道，“我真是谢谢您全家啊。”
灌了一口苦茶，老祖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放下麻辣兔头，重新伸向麻辣鸭脖，“嘶嘶，不必多谢，这玩意还有嘛？这是什么法宝，竟然能让我既痛苦又快乐。”
明明只是辣椒，还只是微辣，却被对方说得好生奇怪。
林尽染气得咬牙切实，直接拿出自己变态辣的存货，“那我总不可能一直隐身吧？”
“不必如此，你只要将魂魄凝成实体就好，类似于你还是雾妖时，从水化……”扑通一声，尝过变态辣的老祖栽在了桌子上。
按照对方的说法尝试，林尽染果然凝出实体，可是这样，她就更生气里。
林尽染：合着我刚才能直接和便宜儿子说话，为什么还要找个人传话，中二病发作？
她踢了一下老祖的小腿，如今两人都是魂体，谁也不怕谁。“别装死，我还有其他问题呢。”
一头扎进空盘子里的老祖一动不动。
“喂……你看我还有其他好玩意，有狼牙棒、流星锤、夺命锁，你不好奇？”
老祖仍是未动。
“……”
林尽染：不会吧，活了上万年的神明，竟然被我用两斤辣椒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