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7成神

五方秘境的话是对扶离一个人说的,所以林尽染还没反应过来时,扶离已经退开几步远,身体呈现出变化。

还在天元山府时,林尽染在古籍中了解过,成仙是怎样的过程。

书里记载着老祖渡天劫的场景,当时八方劫云汇聚,遮天蔽日,默默昏昏,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而九十九道接连不断的雷劫,则是唯一的光源。它映出被撕裂般的天空,和天上永恒的道。

什么是永恒的道,没人清楚,甚至无人知道这本书是由谁撰写,真假亦无法分辨。

因为玄冥界,已经太久没有人飞升了。

林尽染本以为成神的场景会差不多,然而亲眼所见扶离成神,却发现两者截然不同。

天空晴朗万分,少数飘散的云朵也飘走,洒下大片阳光。

不远处,扶离的修为肉眼所见增高,短短几息就从金丹期一路升至渡劫期。

这之后的过程应该是渡天劫成仙,林尽染都做好紧张的准备。可眼前人身形闪烁,忽然消失不见。

林尽染:???

“怎么回事?”

她环顾四周试图弄清扶离去了哪里,只见周围景色并无变化,各宗弟子仍然歪七扭八躺在地上,显然还都困在幻境之中。

五方秘境内没有任何变化,倒是极远处,有个白色身影缓缓走来。那人走得很慢,看起来步步艰辛。

本以为是同样破解秘境的人,可看了一会,林尽染才发现那是司空亘。

他确实进了五方秘境!

林尽染向他挥手,“司空亘。”

便宜儿子低着头蹒跚而行,好像完全没听见一般。

这时,林尽染终于注意到司空亘有地方不对。晴风和朗的少年眼中空茫,面色苍白。他像是丢了魂,双脚拖沓在地面,身为元婴修士,竟然被石头绊倒。

一瞬间,林尽染移动到他身边,想拽住他的胳膊,拉他起来。

右手抓了个空。

五指穿过司空亘的胳膊,宛如穿过空气,林尽染又在空中抓了两次,手中依然空无一物。

她愣神时,司空亘已经踉跄起身,继续向秘境中心走,很快抵达林尽染之前站过的地方。未等站定,他脚下又一绊,摔在了某个天元山府弟子旁边。只是这一次,他没起来。

想起刚才的事,林尽染若有所思。思索片刻,她又瞬移到司空亘身边,只是这次伸出的手不是触碰他,而是触碰其他弟子。

如她所料,她的手又什么都没抓住。

‘这就有点意思了。’林尽染喃喃道。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比如她的身体又变成魂魄状态,比如她已经不在五方秘境中……她想起扶离消失不见,会不会也是同种情况?

不等想明白,耳边又响起那个苍老的声音,五方秘境问,“年轻的修士呦,你有什么愿望?”

司空亘像是累极,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他躺在地上,慢慢抱住自己的双腿。

他开口,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哭腔,“我想知道,我是谁?”

“可。”

光影变幻,林尽染依旧站着,脚下也还是蜷缩身体的司空亘。然而,其余弟子已经消失不见,周围五方山的雪景也变为她熟悉的地点。

天元山府紫霄殿中,十二修士与青阳围在一起。青阳的衣服破破烂烂,似乎刚刚大战一场。林尽染想起来……在铸剑的那一天,当时她魂魄消散,全身只剩下个脑袋,天罚来临前,青阳就是这幅样子。

显然,这是青阳和尊天门修士离开之后的事。

不知为何,青阳面色惊恐。是真的恐惧到极点,背在身后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他问,“天道如何说?”

十二修士全都身穿及地黑袍,脸上带着面具,根本分不清有何不同。哪怕开口,声音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位。他们手中动作不停,似乎是在卜卦,半晌后开口,“天道怒极。”

青阳右手忽然用力,折断了同在身后的左手。他深吸一口气,“现在该怎么办?”

尊天门修士又开始翻动双手,做出奇形怪状的手势,林尽染在一旁站着,宛如观看大型手指舞现场。但是原本躺在地上的司空亘,却像是想起什么,站起身死死盯着青阳。

他们三方,各自在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却又以此种方式相汇,可以称得上神奇。林尽染只是没想明白,这是司空亘的愿望,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此处?

不多时,尊天门已经问卦结束,他们双手同时垂落,身体转了个方向。

青阳瞬间领悟对方的意思,他带路,带着十二修士向那个方向走。穿越小半个天元山府后,十二修士蓦地停下脚步。

幻境像是3D电影,一直在跟随青阳移动,所以哪怕林尽染和司空亘没动,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随着众人低头,熟悉的青瓦红砖映入眼帘,林尽染惊讶地张开嘴,身体也转向司空亘。

便宜儿子眼中的颓唐茫然已经被愤怒替代,他双拳握紧、青筋毕露,只因为——十二修士停下的地方,正是他的住处。

一群人下落进入房间,幻境中过去的司空亘正躺在床上。那时他才二十,眉目中尚有青涩,他当时刚刚得知雾妖触犯天罚的消息,是被青阳打昏拖到这里的。所以哪怕是昏迷中,他的眉头依然紧皱,脸上尽是挣扎之色。

十二修士走出一人,伸出手点在他额头。修士手里溢出的光和扶离额头溢出的光逐渐融合在一起。

修士点头,“就是他。”

“天道之子就是他。”

在青阳惊讶的眼神中,十二修士突然撩动衣袍,跪在司空亘床前,他们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

“天道在上,他将打败扶离,带领吾辈飞升。”

他们同时转向青阳,“在此之前,你要指引他成长。”

十二修士的动作不仅是整齐,甚至称得上诡异。因为他们连转头的角度、衣袍的褶皱都毫无二致,绝非常人能做到。

青阳似乎也被这个场面吓到,他不自觉后退一步,又立即掩饰地点点头。

“我会让他尽快飞升。”

画面开始消散,宛如墨笔挥在画布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尊天门的人渐渐隐去身形,只剩下青阳,他盯着司空亘片刻后,推了推他的胳膊。

“徒儿,醒醒。”

……

青阳的脸也开始模糊,不足一息,天元山府的画面就彻底消失。紧接着,眼前凝出新的景色。

似乎是某个凡人的宅邸。

这一次,幻境推进得很快。它没有再呈现出完整的事件,仅仅对某些事情——司空亘当时未曾注意到的事情加以特写。

加上一点合理推测,林尽染大致看懂了五方秘境试图展示给司空亘的一切。

这里是司空亘儿时的场景。艳阳高照的午后,小小的司空亘和母亲在院子里玩耍。他被地上的蚂蚁吸引,专注地盯着蚂蚁搬起比它自身还要更大的食物。

不远处的庭院里,和他七分相似的女人含笑看着这一切。突然,她好像被定住一般,停止了一切动作,连端茶的手悬都在半空。于此同时,她瞳孔的颜色开始加深,变成浓重的黑。

这样的情形整整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等司空夫人恢复正常时,她忽然咳了一声。

场景又变,这次是卧房里。容貌憔悴的司空夫人咳嗽不断,坐在床沿的司空老爷眼中满是担忧。然而下一瞬,他也忽然定住,等清醒过后,看向妻子的视线已经变成嫌弃。

画面不停变化,很多很多同样的事出现在两人眼前。继母突然开始厌恶他,朋友突然背弃他,路人莫名开始欺辱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司空亘进入天元山府,当他拜青阳为师之后,一切都开始截然相反。

当然还有很多人突然定住的情况,但这之后,他们并非像以前一样欺辱他,而是开始对他好。

遇见的师妹忽然喜欢他,法宝总会出现在眼前,就连突破,都是毫无缘由。

光与影在司空亘身前流转,或明或灭,留下大片阴影。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终于承受不住,疲惫地闭上眼。

“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的一生,从始至终都在被无形的手操控。它决定他何时生,何时死,何时痛苦,何时喜悦,何时遭遇磨难,何时开始崛起……人生路上的每一个十字路口,那些司空亘自以为发自内心的决定,原来都出自他人之手。

司空亘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有细细的丝线。只是它从前都隐去形状,竟然让他生出,自己是自由的这一错觉。

而天上地下,能到这种地步的,也仅有一人。

司空亘和林尽染同时说道,“天道。”

林尽染盯着眼前,身穿天元山府弟子服的男孩脚步微顿,本来向右奔跑的动作蓦地改成向左跑,这也导致他遭受妖兽的致命一击,可是,他旁边的司空亘却因此躲过一劫,也有时间发动法器制服妖兽。

原剧情中那些不合理的部分有了解释,她的推断也终于得到证实,天道就是一直在操控司空亘身边人。

可是,它为何这样做?

五方秘境里,司空亘也问出类似的问题。

“天道之子,究竟是什么?”

一切幻境褪去,五方山的纯白山脉中,忽然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来人年岁已高,鹤发苍颜,眼角满是岁月的痕迹。他身上完全没有修士的傲气,更像是邻家的老爷爷。他走到司空亘身边,声音和众人在秘境听见的一模一样。

他摸了摸司空亘的脑袋,眼中流露出一点点难过。

“天道之子,就是天道送下来的饵。”

林尽染没听懂这句话,她依然沉浸在惊讶之中。

——五方秘境,竟然是天元山府的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