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亘究竟对谁笑,普通弟子探查不出来，长老们又对此不感兴趣，唯独剩下一个泛盼,就在林尽染附近,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还附赠了一道怨毒的视线。
雾妖思索片刻,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泛盼曾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旁人哪怕境界比他高,年龄也要长他许多岁。偏偏天元山府出了个司空亘,以十七岁的年纪突破金丹，年纪比他小，道行比他高，如今更是立于高台之上，万众瞩目。
而泛盼自己，却在几年前被赶出内门，连前排都去不得,只能站在外门弟子之间。
若是奋发图强之人,定然暗下决心好好努力，争取超越对方。偏偏泛盼心胸狭隘,他只觉得司空亘可恨。所以看过来的视线才格外狠毒。
虽然几百年没和人打交道，但林尽染看人的本领还是一如既往地锐利，将泛盼的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唯一没想到的，是泛盼愤恨的对象,不仅是司空亘,还有她本人。
周边弟子夸赞声不断，泛盼却只觉得刺耳。甚至不自觉就开始思考，左右的人为何笑,是不是在拿他和司空亘对比，嘲讽他也曾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
还有那个红衣女子，是不是在成丹礼前特意来看他，特地看他的笑话？
怒气忽起，泛盼忍不住攥紧拳头，任由灵力在他体内疯狂乱窜，周围谈话声、吵闹声、嬉笑声，声声入耳，全都化成对他的嗤笑，就像他被赶出内门那天，同门止不住的笑。
有弟子注意到掌门师兄的不对，忍不住问，“师兄，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泛盼双眼淬毒，低声咆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如司空亘？在看我的笑话？”
小弟子被他青筋毕露、两眼赤红的样子吓到，忍不住后退，“我……我没有。”
泛盼步步紧逼，“你没有？那你跑什么？”
小弟子才入门不久，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直接被吓哭了。他这一哭，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他们自然也看见了泛盼的情况，其他宗门的弟子不了解内情，忍不住用手指点、低声讨论。
旁人越指，泛盼越恼怒，体内灵力越发不得平静，最后喉咙甚至涌上一股腥甜。他还记得这是在天元山府，不能轻易动手，强忍着怒气飞奔而去，也不管是哪个方向，他只想着离开这个屈辱之地。
‘司空亘，我必定让你付出代价。’
……
奇奇怪怪的人离开了，场下的喧嚣也停止，等林尽染目光重新落在高台上时，成丹礼已经完成大半，剩下的部分，主要是各宗商讨修真界未来发展。
说实话，这部分完全不想听呢_(:з)∠)_
估摸着之后便宜儿子也不会出场。林尽染整理下衣服准备撤退，刚从树上蹦下来，就在树底捡到个司空亘。
他也知道今天自己是主角，必定引人注目，所以在身上打个决，让旁人很难注意到自己，类似于降低存在感。
便宜儿子眼睛亮晶晶的，“娘，司稜派的内门弟子约我们去喝酒，我先和他们去了，晚点再去看您。”
这些弟子年龄都不大，最多一二百岁，绝大多数还保持着年轻人的赤诚，对道途有着很纯粹的渴望。林尽染不介意孩子交朋友，更不介意他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帮他理好黑色法衣，林尽染笑笑，“去吧。”
司空亘挥手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林尽染想到几年前他刚来天元山府时，还是个乞丐，眼底虽有火焰，但看人免不了怯生生的。如今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风华正茂、挥斥方遒。
这一瞬间，林尽染忽然觉得值得，哪怕她还没找到沈暮燃，但是仍然觉得值得。
拯救自己，拯救别人，于灰烬中生出火种，这不就是她穿越的意义。
她笑着转身，决定回六峰山给便宜儿子做顿好的，顺便还要打听一下哪个弟子比较和他合得来，同时身世又悲惨。
她可没忘，从今天开始，剧情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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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六峰山的路上，林尽染还想：来修真界这些年，别的本领没学会，神神叨叨的思维方式倒是让她学个十足，莫名就走上了封建迷信的道路。
想她三年前，仅仅因为几件衣服，就笃定今天会有不详发生。包括今早，她还特意带上剥魂刀，生怕遇到危险。可是你看，今天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甚至还有些高兴。
但林尽染忘了，今天远远没有结束。
刚到五峰山的时候，她突然在山脚看见个暗红色身影，他也没动，就单纯站在山脚，好像在看上面的断虚树。
因为青阳将这里设为禁地，所以除去司空亘，已经很少有人会出现于此，别的宗门弟子也不会随意走动，难道是哪个长老？
走到近处，林尽染莫名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她突然想到，这不是刚才看见的泛盼么！
作为有自知之明的妖，林尽染绝不会多管闲事，如果泛盼误闯禁地，自然有掌门责罚，而且对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亚子，还是少惹为妙。
想到这里，林尽染的身形逐渐变淡，与天地融为一体，飞至更高处，想直接回到六峰山。不成想飞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被禁锢。
泛盼恰好转身，风吹起他大半衣角，他垂眸道，“既然来了，阁下为何不现身？”
不得不说，在泛盼没那么疯的时候，是担得起内门这一称号的。他皮肤白皙，姿容俊美，若非身上透着股死气，容貌气度与司空亘不相上下。
然而他一开口，骨子里的阴狠就暴露出来，声音沙哑阴寒，如同毒蛇吐信。
既然被发现，林尽染就不再躲藏。她现出原形，却也尽量保持平和的表情，“只是路过，并没有打扰您的意思。”
什么叫神经病，就是他们会脑补。泛盼看见林尽染的样子先愣了一下，然后气不打一处来，他眯起眼，“仙子是瞧不起我的意思？”
天地良心，知道对方脑子不好，林尽染已经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任何表情，连声音也没有起伏。尽管如此，泛盼竟然还认为她有意嘲讽，实在是难以沟通。
心中疯狂吐槽，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林尽染的语气比之前更平淡，“没有，我与您素不相识，何来瞧不起一说。”
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却如同捅了马蜂窝，红血丝涌上泛盼眼中，他双唇发抖，几次开口才挤出完整的一句话，“我就知道，你们都只记得司空亘，觉得我不配记住，是不是！”
杠精这个词在网络上火起来没多久，林尽染就穿越了。所以这还是近千年里，她第一次遇见真人版杠精。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能精准地找到角度来反驳。
若不是打不过，林尽染早就一脚踢过去，她忍住怒火，耐心解释，“并非如此，我只是暂居于此的小人物，对门派一事并不清楚，所以没听过您的名号。”
泛盼：“如今连小人物都瞧不起我，哈哈，司空亘你害我如此。”
“……”
林尽染：我特么……
不等林尽染耐心耗尽，泛盼已经先疯起来，他手持长抢，猛地向林尽染冲过来。
待对方动手，林尽染才明白自己为何被发现，又为何被禁锢在此地——泛盼是冰灵根。
他对水汽有天然的敏锐，并且因为是冰灵根的缘故，能随意改变水的状态，也就是说，他把林尽染冻在半空中了。
纵然没有灵力，林尽染也活了近五百年，对于自身变化炉火纯青，她瞬间身体化雾，转身飞向五峰山内。
林尽染：你当我傻，谁要硬碰硬，当然是跑啊。
这和郑瑶打斗不同，郑瑶刚刚练气，体内灵力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对方是人她是妖，林尽染本身有先天优势；可这些优势在泛盼这里，完全不够用。
泛盼毕竟曾经是内门，基础夯实灵力流畅，如今已是筑基后期，虽然本身等级不高，但是对于完全不能用灵力的林尽染，简直是降维打击。
又加上他是冰灵根，完全克制雾妖的特性，若是被他抓住，怕是不能善终。
思考着这些，林尽染离开的愈发迅速，水汽甚至化为一道长虹，在天边反射出不同的光芒。
然而她快，泛盼比她更快，他手指翻转，对着半空掐诀，将林尽染身前的水汽全都凝结，宛如增加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阻挡她全部去路。
这场战斗，瞬间让林尽染想起她和断虚树的那场争吵。同样想困住她，泛盼的法决要比断虚树复杂百倍，也让她无法用同样的方法逃离。
半空中，林尽染眉头紧皱，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逃，平地既然行不通，那就逃到天上。
她忽然改变方向，整团雾气向天空逼近。众所周知，修士能到达的物理高度，和他修为水平呈正相关。泛盼不到金丹，控制的法术范围绝对不会高于山顶，只要她能飞到半空，那么就可彻底逃脱。
被逼到极限，林尽染才知道自己能跑的如此快，她直冲云霄，甚至能感受到空气在她身旁凝滞。
这样的速度，泛盼果然追不上，就在林尽染感觉胜利在望时，她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住。这股力量比之前所有力量都要强大，直接压得她被迫向下，根本无法继续升高，她低头向下看，只见泛盼两手握着巴掌大的钟鼎，正朝着她冷笑。
林尽染瞳孔缩紧，是法宝。
因为从来没和修士比拼过，所以哪怕知道他们有法宝，林尽染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而泛盼是掌门弟子，手中却有不少珍藏。
被压着向下的过程，林尽染大脑飞速转动，她决不能落在对方手里，否则泛盼这个疯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
‘该怎么？我还能怎么办？’
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林尽染灵光一闪，平地不能走，天上不能走，这不还剩下一个地下么！
她突然加速，在法宝的重压下，竟然隐隐与空气摩擦出火星。
“该死！”泛盼也看出她的意图，想出手阻止，却已经晚了。
法宝超出他自身等级很多，必须用两只手、全身的灵力才能控制，根本没有多余的手来掐诀。他眼中猩红，眼见林尽染不断接近地面却无计可施，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就在此时，情况突变，那雾妖接触到地面后竟然猛地被弹起，恰好困在已经落地的万古钟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泛盼哈哈大笑，“我看你怎么躲。”
被关进法宝里的林尽染也是一脸懵，过了好久，才明白究竟为何。青阳为了防止断虚树破土而出伤害弟子，在宗门的地上增加了禁制。而这种禁制是双向的，它在防止断虚树伤害弟子的同时，也在防止弟子破坏断虚树。
所以根本逃不到地面之下。
——我是什么鬼运气！
林尽染崩溃万分，连雾气颜色都淡了很多。
“让我想想，究竟该怎么惩罚你。”
面对着一脸狰狞的泛盼，老实说，林尽染没有很害怕。先不说她一身法器，对方能否破防还不一定，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死。
她了解天道，知道自己必须按照剧情，坚持到断虚树成剑的那一刻，所以在此之前，任何人都无法杀死她。
而她身为一团雾，既然杀不死，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泛盼还能把她冻成冰？
林尽染语气平静，“我是青阳掌门的贵客，如果你伤了我，他绝不会轻饶。”
透明法宝外，泛盼眼神阴冷而滚烫，似乎黏在林尽染身上，“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以血饲剑的雾妖，这在宗门里根本不是秘密。”他忽然几个动作，在法宝上撕开一个口，自己也钻进禁锢中，“若是我不伤你，天元山府又能奈我何？”
这一次，泛盼的话语不含一丝怒气，可正是如此，林尽染才开始心慌，“你要做什么？”
泛盼阴笑，他挥挥手，雾妖突然不由自主变化，待她彻底变成人后，对方捏起她的下巴，贴着耳边道，“男人对女人会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越关键时刻，林尽染越冷静，她目光冷凝，“也要看你能不能做到。”
“为何不能？”泛盼吐字的热气喷在对方脸上，看林尽染微不可查地哆嗦一下，他才笑了，“不如看看，自己身上的法器可还能用？”
虽然理智上不信，但林尽染还是隐蔽地触碰衣袖中的法器，这才发现平日灵力满满的法器像凡间物品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此刻，林尽染终于慌张起来，心跳飞快的同时，一行字忽然浮现在脑海中：万古钟，状如钟鼎，阻隔天地，困于此钟者，法力皆失。
泛盼冰冷的手指停在她衣襟处，“你我都穿红色，不是恰好做这一日夫妻，还望仙子不要挣扎，也能少受些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22章，男主终于要正式出现，他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