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林尽染拎着小包裹去了溪门崖,那里是新入门弟子统.一.教学的地方。
虽说他们已经拜师,有了自己的师门。但是求仙问道,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新弟子必须在溪门崖待满两年,学习完全部基础知识,才能正式回仙门。
关于这点,还有个传说。
百年前,天元山府是没有这个规矩的,只要在紫霄殿拜完师,就可跟随师尊会派别。据说有一个化神级别的长老第一次收徒弟,他完全没经验,为人又比较严格,第一天就把徒弟扔在云海上,让他悟道,悟不出来不许下来。
结果半个月过去,小徒弟一直没动静,长老疑惑啊,就飞上去看徒弟。结果一看吓一跳,小徒弟竟然被活生生饿死,因为他还没辟谷。
传说自那以后,天元山府就特意创建了溪门崖,既是让弟子们适应修仙的生活,也是防止有些师父因为修炼太久,早已忘记凡人如何生活,带不好小徒弟。
林尽染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但是具体实施起来,问题就很多了。
最明显的一点,溪门崖不同于凡间的幼儿园,来这里学习的弟子年龄都很大,普遍都有些经历,所以心思并不单纯。
天元山府收徒不问年龄,经常出现六十岁老人和六岁儿童共同学习的景象。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别提这些人还被划分成几个阶层,比如亲传内门外门,又比如家族地域,几乎是自带标签,自然就容易出现争执。
这里就像是被放大的社会,内门看不起外门,家族看不起散修,法修看不起武修,鄙视链众多,几乎现代社会存在的所有歧视这里都有。而林尽染最最担心的,就是凡人记恨天才。
如果司空亘来自大家族,那么大家还不会特别嫉妒他,因为他们认为大家族就该如此;又或者他不需要和其他人一起学习,大家就自动把他规划为高不可攀那一类,接触不到也不会妒忌。
可司空亘,偏偏是个出身低微,触手可及,又一鸣惊人的天才。这几项加起来,简直是完美的霸.凌对象。
对此,林尽染简直愁白了头。
入学之前,她拿着从掌门那里忽悠来的许多丹药,语重心长告诉对方,“如果被打了,一定要狠狠揍回去,这些药能保你不死。至于对方如何,有掌门为你撑腰。”
自从六岁那年娘亲死后,司空亘就再也没上过学堂,更没上过修仙的学堂,本来他还静静听着,想听他娘能说出什么宝贵经验。没想到,竟然和他在乞丐窝里学到的经验一样。
都是心够狠,命够硬,才能活下去。
司空亘哭笑不得,然而看着林尽染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止住笑,反过来劝对方,“娘,我当了十年乞丐,想被欺负都难。”
林尽染皱眉:“这个自我介绍听起来一般,不够友善。我建议你换一个,你再说一遍,你家是什么什么来着?”
少年清澈的眸子涌上笑意,“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会被人欺负。”
“你才十几岁,又懂什么呢?”林尽染叹息,“况且你才当了十年乞丐,我昨天去打听过,外门有个当了四十年乞丐的,咱们根本比不过。”
司空亘:……
从第一次见面以来,林尽染始终像个缥缈的神祗,她永远胜券在握、不染凡间尘埃,让人敬畏的同时,也不由得心生疏远。可是她此刻坐在这,头发被抓得乱作一团,衣服都是褶皱,手里还拿着小包裹,和每一个孩子要离家的母亲一样不知所措。
蓦地,司空亘心中生出几分柔软,他眷恋地伏在她膝上,“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事,您不必担心。”
林尽染:“儿啊,就按照你这个嚣张的态度,早晚被揍。我实在是不得不担心。”
司空亘:这就是亲娘,否则……
因着老母亲过于焦虑,司空亘拒绝了她的陪同以及探视。两人明文规定,他每月和她汇报一次情况,而她不能仗着自己能变成雾气,偷偷去溪门崖,更重要的是,不能随便欺负其他同学。
林尽染指着白纸黑字的规定说道,“不能欺负同学说的是我,你随便。”
望着亲娘给他准备的包裹,里边有什么流星锤夺命剑杀人针,再加上这句话,司空亘已经开始怀疑,他娘根本不是让他学习,而是让他当杠把子去的。
一心学习的司空亘艰难点头,“行。”
林尽染其实还有很多嘱托,包括要积极参加集体活动,不要太过沉默,无论对谁都要有最基本的防备心……这些经验大多来自于她现实世界中孤僻的校园生活,以及梦阁那段诡异的逃杀经历,但两者都不具备普适性。
所以,林尽染最终沉默良久,只说,“好好修炼,注意身体,如果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这大概,就是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愿望了。
司空亘卧在她膝头,无声地笑了,他道,“好。”
……
傻白甜上学之后,林尽染那无处安放的母爱终于有所收敛。她注意到,这种感情仿佛薛定谔般存在,在他身边的时候,母爱就愈发强烈;等离开他,虽说还有,但远远不如在他身边时候那样热切。
林尽染脑海中生出个模糊的念头,但又不太敢确定。
反正无论如何,孩子上学离开,做家长的终于能放松下来。她一身旧伤,还有不断恶化的趋势,必须要尽早提上日程。
虽说不能通过修炼的方法治疗伤势,但是林尽染却想到个其他主意。
所谓修炼,就是将空气中的灵力纳入体内,凝结在紫府中,有点像气体变为固体的凝华,而修炼有成,则是凝结的灵力足够多,量变引起质变,在紫府内生成妖丹。
而治伤,则是将妖丹移动到病患处,缓缓释放出灵力,修复身体。
林尽染研究许久,她知道自己不能修炼,也就是不能将灵力修成妖丹,可是,如果她不修妖丹,直接从空气中吸收灵力,然后治疗身体呢?
这样因果不能怪罪她吧。
当然,这个方法这么简单却没人做,自然有它的道理。
空气中的灵力有杂质,这样的灵力移动到伤处,很难说是治愈伤口还是恶化伤口;而且,直接吸收来的灵力很难控制,稍不注意就会灼伤经脉,造成更严重的伤势。
缺点很多,优点几乎没有,风险又极高,是个人就不会这样做。然而林尽染却别无选择,好在她时间多,有耐心,能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不愁不成功。
就这样坚持了一年,除去浇水修补身体,林尽染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修补伤口上,竟然真的让她成功了。身体伤势恢复大半,仅剩下腹部一处,只要再有半年,全部都能好。
林尽染心中喜悦,决定离开呆了一年的六峰山,出门逛逛。恰逢司空亘休沐日,两人商量后,约定今天去溪门崖。
这还是司空亘上学以来,林尽染第一次去学校。她特意梳妆打扮,挽了个比较复杂的头发,幻化出更为精美的法衣,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出发。
去学校接孩子的基本原则——不给孩子丢脸。
林尽染深谙此道。
花了半个时辰走到溪门崖,她才知道自己来早了,弟子们还没下课。林尽染思索片刻,偷偷摸摸混了进去。
——这可不算她违反规定,是司空亘自己让她来的。
最后一节课是武修。空旷的广场里,有四个比武台被放置在中间,它们有点像现代的拳击台,正方形的台子大概半人高,被灵力支撑浮在半空,四周被绳子围起来。
而每个台子上,都有两人在打斗。
除去台上之人,台下的弟子则比较随意,他们可以自行选择观看哪场比赛,林尽染注意到,有个台子底下围了一百多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女生。
她心有所感,飘到那个比武台旁边,果不其然,是司空亘。
第一次看鹅子真抢实刀打斗,林尽染还有些紧张。她屏住呼吸向上看,大气都不敢喘,结果才看了一分钟,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司空亘虽然是法修,但他武技也十分超群。身姿轻盈呼吸顺畅,比起对战之人,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完全不存在输的可能。
确定对方不会输也不会受伤,林尽染的心思就从台上转到台下,下面这么多小姑娘,各个年轻貌美,说是在看比武,不如说是单纯在看司空亘,林尽染咂咂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是之前,她以平等的身份看待司空亘,会觉得他是龙傲天本天,剧情亲儿子,虽然没有太多贬义,但心里总是有不屑。
可是现在,以老母亲的眼光看待司空亘,忽而就觉得自己鹅子真优秀,能受这么多女孩喜欢。
就连对待这些女孩的态度,也从她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变成了眼光真好。
林尽染:这是什么封建大家长的思想,我真不该任由自己继续疯下去。
她甩甩脑袋,想甩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头瞬间,忽然就听见身旁的小姑娘在八卦。
旁边是三个小姑娘,年纪最大的那个大概二十四五,容貌昳丽身材妖娆,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端的是无边美艳,殷红的指尖点在唇上,她道,“司空亘,这个男人一定是我的。”
林尽染微微注目,这样霸气直言的女孩,她喜欢。
丹凤眼旁边是两个年龄稍小的女孩,都是十六七的年纪,一人着黄杉,一人着绿杉,清新可爱。
绿杉女孩比较活泼,她笑着挽起对方的手,“那我祝瑶姐姐早日得偿所愿啊。”
黄衫女孩则更为理智,她眉毛轻蹙,“可是我听说,司空师兄有喜欢的人了。”
这下不仅是丹凤眼,连林尽染都集中精神:什么!鹅子竟然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知是不是她们说话声音太大,引起了另一侧人的注意,那边聚集着几个男修,其中一人说道,“对,司空那家伙已经有道侣了,老四亲眼所见!”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刚才还看武的人顿时被这个消息吸引,人群传来各种各样的疑问:
“谁啊,是咱们天元山府的人么?”
“司空平日风光霁月的样子,没想到藏的够深。”
“老四快说说,他道侣长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老四,他抿抿嘴,说道,“上次我去找师兄,正好看见司空和一名女子在一起,是不是道侣不知道,不过司空对她极好,一直扶着她有说有笑,”他顿了顿,“至于长相,一身烟蓝色长裙,眼睛好像是深灰色的,比……比紫彤真人还要美。”
紫彤真人是天元山府的长老之一,从前是画舫的舞女,以舞入道,平日广袖琉璃顾盼生姿,是门派第一美人。
若是比紫彤真人还美,那究竟是何种天人之姿。
人群传来各种声音,有质疑有惊叹,唯独丹凤眼目光划过狠厉,“我不信司空是如此浅薄之人,待我划花她的脸,我看司空还不喜欢她。”
本来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林尽染还觉得有点搞笑,此时听见丹凤眼的“豪言壮语”,只觉得不可思议。
林尽染:这是有什么疾病吧?
已经准备抽身离开的林尽染收回脚步,她又看向那个瑶姐姐,准备记住她的长相,回头告诉鹅子离她远点,结果这一眼出了问题,她恰好和转头的丹凤眼四目相对。
那人一愣,怨毒之色逐渐浮在脸上,她忽然从腰侧抽出长鞭,鞭子在比武台的边缘一甩,发出清脆的爆破声。
丹凤眼开口,“先生,我要和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