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身死

挟持着齐帝的男子白衣似雪、俊美无俦,他落在院子的正中间,脚下是尸骨累累,头顶是风霜雪舞,可他不受半分影响,眉眼清冷,自成一派天地。

太后的右手蓦地愣住。

隔着白茫茫的雪花,太后好像看见遥远的时光在她眼前穿梭,她看见与先帝初次相识,看见两人第一次牵手,看见他皱着眉盯着她的肚子,这些景象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又消失,最终定格在与先帝七分相似的面容上。

“你……”太后问,“叫什么?”

沈昭元,“希望太后……”

“沈暮燃,”白衣男子突然开口,“我叫沈暮燃。”

“好、好、好!”太后止不住微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这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孩子、是纵然不在她身边,却依旧成长地顶天立地的孩子,所以真是……

“太好了。”

摄政王黑着脸站在一旁,觉得情况有些失控,趁着其他人没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他又一次重复道,“太后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沉默片刻,擦干眼泪,再一次将剑举到身前。不过这一次,剑锋则对着自己。

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两个孩子哪怕一瞬,话却是对着摄政王说的,“本宫可以自尽,希望王爷也能信守承诺,饶他一命。”

事已至此,双方都损伤严重,沈昭元不愿多事,很痛快地回答,“本王绝不会杀死齐帝又或者他的孩子,太后知道,本王不会称帝。”

京中子弟都知他对占卜的迷信程度,更何况经历过整场事件的太后。她点点头,手腕用力,剑如闪电般刺向身体——只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摄政王的!

沈昭元大怒,他右脚踢向剑锋,侧身顺势拿起剑柄,直接将利剑捏碎,“你找死!”

怒极的沈昭元还想出手,却感到一股麻木从右手传来,低头去看,他整个手掌都已经变黑,黑色顺着手臂向上蔓延。还未散尽的紫色药粉散在空中,竟是藏在剑柄里。

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急速点了右手内侧,将毒封在右臂后,沈昭元抬起头,此时他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却化为更浓厚的杀意聚在眼里,他看向沈暮燃,也不管什么能不能称帝,他必须杀死对方,“动手。”

沈暮燃点点头,长剑自腰侧划出,他一抬手,剑芒大闪

——竟也冲着沈昭元飞去。

这次沈昭元有了经验,他弯腰抬脚,翻身间将利剑踢到身后的墙上,嵌入墙面的剑震动两下,忽然爆炸,将大半个墙面炸飞。

爆炸带起的烟尘散尽后,沈昭元抬头看去,只见齐帝已经清醒,他和沈暮燃一左一右站在太后两旁,不仅如此,就连周宛晴也站在那边,她面色红润,哪有之前有孕的样子。

“很好!”

因为距离爆炸点太近,沈昭元的大部分衣服都被气流冲碎,头发也散开,露出的整个右臂都呈黑色,他浑身破烂,一字一顿道,“你们都很好。”

他身后冷风大作,配合着风雪,杀意如同凝成实质。

沈暮燃接过周宛晴递来的七弦琴,眉头皱紧,“阁主内功深不可测,哪怕被封了一臂也并非我们能挡。我先上前消耗他的内力,我最多能抵挡一刻钟,到时候就看你们了。”

沈暮燃刚要冲上去,忽然一直手臂挡在他身前,太后柔柔看着他,“我去。”

沈暮燃摇头,“您武功内力均不及我。”

将头发挽在身后,太后笑道,“我知道,但是我的经验更足。”

沈暮燃脸上没什么表情,实话实说,“我在阁主身边修习多年,若是论经验,也是我与他的对战经验更多。”

“傻孩子,”太后一脸无奈,半晌后摸了摸沈暮燃的头发,“但是我是你娘,怎会让你在我眼前受伤。”

依靠道理活了二十二年的沈暮燃,第一次说不出什么道理,拿着琴一言不发,少见地生出几分无措。

“我说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沈昭元从地上捡起一把剑,阴狠的双眼从头发缝隙露出来,“早晚都要死,何必争个先后呢?”

按住想要上前的太后,沈暮燃十分快速、十分小声说了句,“娘,你照顾好哥哥。”

趁着太后愣神的瞬间,他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这不是我从小养大的叛徒么?”面对沈暮燃,阁主微微一笑,竟是后退了一步,“本王有更好的礼物给你。”

他一拍手,从早上就一直沉默地守在门口的侍卫终于有所动作,他上前两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站在了沈昭元后侧。

“沈暮燃,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阁主狞笑着,一手撕下人.皮面具,命令道,“给本王杀了他。”

太后等人脸色大变。从侍卫有所动作,就发愣的沈暮燃指尖颤抖,哑着嗓子喊道,“染、染染……”

林尽染眼中空无一物,跪在阁主面前回道,“是。”

还未等她起身,沈昭元忽然察觉出异样,他五指并拢,用尽全力拍向眼前之人的天灵盖。

林尽染只觉一股磅礴的内力向她压过来,她右手触地向前一划,急速后退避开眼前攻击,却感觉身后一凉,原来不知何时阁主已经蹿到她背面,五指直对后心。

林尽染脚下发力,整个人以完全相反的姿势站起身,然后脚尖点地,后背朝地飞到半空中,直接越过阁主。

翻身的瞬间,她不忘右手出剑,刺向对方头顶,而沈昭元左手化掌推开她的攻击,然而刚刚动手,却发现身后传来同样的攻击,他矮身避过,侧眼望去,只见沈暮燃已经拿着琴,十指飞动,不停向他发出音攻。

刚落地的林尽染再次转身,和沈暮燃一左一右攻击他两侧,音攻和剑意交相呼应,围成密不透风的牢笼将沈昭元困在其中,他怒气升腾,内力全开,浑厚的内力自丹田汹涌喷出,如同岩浆爆发,瞬间击穿了两人的桎梏。

沈暮燃和林尽染被这股内力猛地击退,纵然双脚用力踩住地面,却还被带出几米远,划过的地面留下深深四道痕迹,太后两手在空中向两侧画弧,用内力生成两朵巨大的气团,从远处接住了两人。

刚刚站定的林尽染在心中破口大骂,【这他妈刚清醒就是地狱级副本,系统,你是要弑父嘛!】

系统被刚才的情况吓得主机都要爆炸,【我我我,我他妈也不知道啊!你说他命令你杀人,就让我叫醒你的。】

【呦,会骂人了,】将自己的脚从地面拔.出来,林尽染活动两下身体,和不远处的沈暮燃点点头,再次持剑向前,【欢迎来到人类世界,我等你很久了。】

系统愣住了。

系统能跑路,林尽染却不能,她不仅不能跑,还要直面大魔王。因为她是剑客,必须近战,才能伤到对方。

林尽染知道她和阁主相差太大,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将内力输入手中的剑,如五岳压顶之势向对方袭来,刀剑破开雪花、破开空气,剑锋带起的内劲将四周都凝固住,“给我死!”

阁主双眼微眯,在他视线中,万物忽然减慢,林尽染如闪电般的剑,在他看来却像慢动作,他左手夹住剑尖,以四两拨千斤挑开对方的剑,忽而手腕轻转,内力从他掌心顺着剑流入,一直强硬地闯进对方经脉。

林尽染感觉右手一麻,随后就是被甩到空中,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沈昭元冷笑,并不打算放过对方,飞至半空想要再来一击,直接打碎对方的丹田。还没出手,就感觉细密的内力如同银针向他倾洒,他一转身,正好错过了攻击林尽染的最佳时机。

十指翻飞的沈暮燃松口气,控制着无数细针凝成一股,追着对方射去。

林尽染近战,沈暮燃远攻,当沈昭元要得手时另一方就来干预,而且他们两人距离很远,沈昭元很难同时兼顾,一时竟然被耍得团团转。

然而他毕竟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方法,当他下一次能攻击到林尽染时,直接硬接住沈暮燃的琴音,哪怕有所损伤,却直接将林尽染打翻在地,不多时,两人都受到他全力一掌,趴在地上呕血不止。

见势不妙,周宛晴、太后、江植纷纷上前,三人和沈昭元缠斗起来。

林尽染倒在地上眼前发黑,又呕出一口血后,她闭着眼从袖子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无奈伤势太重,哪怕拿到伤药也无力吞服,就在她拼命努力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从她手中接过药,声音发颤,“哪个是解药?”

所有都是解药,然而林尽染已经无力说明,她随手一指,只希望对方能明白。

齐帝依然没懂,但是他能看见地上的人已经气若游丝,也不管哪个是解药,从里面挑出最普通的一瓶,倒出一粒塞进林尽染的嘴里。

系统提供的都非凡品,小小一粒就让林尽染恢复力气,她抓着对方的手一倒,将整瓶药都倒进嘴里。

补药入口即化,瞬间就起效,林尽染踉踉跄跄地扶着对方起身,用尽全力骂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抠门。”

齐帝飞快抹了把眼泪,“我的错。”

对于认错态度良好的人,林尽染都很宽容,主要是她现在也没多余的力气骂人。扶着对方走到沈暮燃身边,同样给他喂了两瓶药。

回完血的两人都靠在齐帝身上,好像一个人挂着两只树袋熊,林尽染道,“这样下去不行。”

沈暮燃:“我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多强,但是梦阁常有内力高深的人无故失踪,可能和阁主有关。”

林尽染听完,更想骂人了。

“你们啥都不知道就来硬刚?脑子让驴踢了?”

齐帝:“是他先动手。”

沈暮燃:“你失踪了……”

虽然被齐帝气得够呛,但是自家男朋友还是很贴心的,林尽染稍稍平缓体内气息,“既然打不过,我们就拖时间,我不信五个人拖不死一个。”

又拿出一大把药递给齐帝,“医疗兵,看见谁受伤就喂一瓶,不行就两瓶。”

全程干着急的齐帝终于有了任务,他重重点头,又说道,“我看摄政王右臂的黑色似乎有扩散的迹象,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一直闭目休息的林尽染蓦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没听齐帝的解释,林尽染自己眯眼看,摄政王的衣服已经被炸得丝丝缕缕,就剩几块布条搭在肩上,果然如齐帝所说,他的肩膀已经泛黑!

不敢确定,林尽染还看向沈暮燃,对方也点点头,她立马精神大振,“对了!阁主现在必须不停用内力,根本封不住毒,更何况太后的药肯定不一般,我们不需要杀了他,只需等到毒.药扩散至心脉。”

得到这个好消息,林尽染实在太高兴,又嗑下一瓶药后,她激动地抱了下齐帝,重新奔入战场。

因为提供了重要的信息,齐帝本来还很高兴,然而他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冷,低头去看,沈暮燃正神色莫测地盯着他。

齐帝:“哈、哈哈,我,我有媳妇的。”

沈暮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离开了。

齐帝:这真的是我弟弟吗?好可怕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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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入战场的林尽染终于找到诀窍,她的内功、剑术、招数均不如阁主,唯有一点,经过天上雪莲和系统的加成,她的轻功很强,既然打不过对方,干脆就和他磨。

示意支撑不住的三人退下,林尽染拿着剑,像在梦阁里无数次那样,躬身道,“请阁主赐教。”

她的剑术并非师从五先生,而是阁主本人一点点教会的,在一切发生以前,她也误以为对方还有柔软的一面,可是现在她已经明白,阁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经历一番打斗,沈昭元已经接近癫狂,彻底失去了往日泰然自若的姿态,听完她的话,更是眉目狰狞,“也好,让本阁看看,小染儿究竟有没有进步。”

说完,两人就用同样的招式冲向对方,两把剑在空中如雷电般相接。

说是比剑,几招过后,林尽染果断放弃硬碰硬,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飘飞,她也不是完全逃,而是虚晃几招,逼着沈昭元使用内功发出大招,她才扭身而过。

试了几次后,她干脆彻底舍弃剑,将剑扔给一旁的沈暮燃,自己直接用掌和对方相对。阁主被她泥鳅般的打法惹怒,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见状也扔掉剑。

比到最后,这场战斗彻底变为追逐战,林尽染跑,沈昭元追,两人身影极快,肉眼几乎捕捉不到。

什么都看不见的齐帝干着急,扯了扯身旁聚精会神的周宛晴,“现在如何?”

周宛晴:“别打扰,我也再看。”

齐帝:??

他转向江植,结果对方也是同样的答案。

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太后分析,“染丫头和沈昭元不分伯仲,甚至略胜一筹。”

齐帝顿时松了口气,将手里的药攥得更紧些,准备随时递上去。

话虽如此,太后却并不放心,高速奔跑的情况对经验要求极高,需要随时判断对方的走向和行动,本质已经不是比拼功法,而是比拼经验,所说林尽染现在游刃有余,但仍然有很大的风险。

这点不仅太后想到,沈暮燃也想到了,他处在战场边缘,一直死死盯着两人,忽然,他瞳孔一缩。

林尽染失误了。

她在跳跃时不小心踩到坍塌的墙面,碎石滑落,她的身形跟着向下,无法及时跳跃,竟然被半步之遥的阁主抓住衣衫。

沈暮燃立即持剑冲过去,纵然他的速度比琴音还快,可终是慢了一分。他的剑刚到达,阁主却已经抓住林尽染挡在身前,结果就是,沈暮燃的剑抵在了林尽染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林尽染反手抓住阁主的手臂,全身的内里顺着经脉流入,不仅是阁主抓住了她,她也抓住了阁主。

两人都动弹不得。

“快,”林尽染说道。

好像有魔法师使用了时间减速的魔法,沈暮燃觉得一切都在放慢,他清晰地看见林尽染眼中的坚定,阁主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侥幸,他自己手腕上跳动的脉搏。

扑通、扑通

动手,林尽染会和阁主一起死。

扑通、扑通

不动手,所有人都会死。

他该怎么办?

“对不起”

“哈哈哈,你根本不可能……”出手。

沈昭元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他低头,看见了刺入胸口的长剑。

林尽染轻笑着,捂住了沈暮燃握着剑柄的手,她道,“我也爱你。”

——不说没关系,是因为我从未怪罪你。

——我年轻的爱人,我将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把女主的心阁主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同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