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对错

无暇山是一个很漂亮的山峰,就连天上雪莲的“天上”二字,最开始也是形容无暇山的美。

白雪皑皑的山峰与天空交接,像是连接天上与地下的银白通道,放眼望去,山脉折射着天幕的蓝光,犹如人间仙境。

林尽染真的很想永远留在这里,远离尘世的纷争,然而她同时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于她,大仇未报;于沈暮燃……就更复杂了。

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林尽染想起昨天的谈话,很是无奈地拍了拍沈暮燃的肩膀,“齐帝和阁主的斗争,也不能完全算和我无关,”她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讲,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对方,“毕竟……齐帝好像是你亲哥哥。”

沈暮燃:???

因为是第二次讲述整件事,所以林尽染思路十分清晰,她直接点出关键证据,“当年太后产下一名死婴,用琴弦包裹住他,让宫女送到宫外埋葬。但是那名宫女无故失踪,齐帝后来查到,她的行踪和梦阁一致。”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林尽染将不太好的消息传达给别人,还是她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左思右想,最终踮脚抱住沈暮燃,轻怕他的后背,“别伤心。”

虽然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姿态,但沈暮燃还是直言道,“我不伤心。”

闻言,林尽染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与我在一起不必掩饰,我们是情侣,理应一起分担。”

沈暮燃:“情侣是什么?”

“……”

略带疑惑地抬起头,林尽染发现对方目光坦荡、眼中一片清明,确实没有伤心的意思。林尽染歪头思索,他应该懂得什么叫伤心了啊,难道是还没反应过来?

林尽染看不懂对方,沈暮燃倒是越来越能理解她的情绪,因此主动解释道,“我原来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知道了,而且还有了母亲和哥哥,这是很好的事,所以我不伤心。”

“而且因为你抱我,我还有些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剖析自己的情感,说起来有些磕磕绊绊,但表达地很清晰,连细微的情感变化也能分清,较之从前,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林尽染想表扬对方,又觉得沈暮燃的反应有些奇怪,正常人应该不会这样平静吧。

因为是第一次当老师,林尽染很怕传授错误的知识,她反复确认,“除了不伤心,还有其他感觉么?比如激动、愤怒、或者委屈?”

“为什么会有那些情感?”

林尽染推理了一下正常人的心路历程,“因为能见到母亲,所以很开心;因为明明能在爹娘关爱下长大,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感到愤怒和委屈。”

沈暮燃低头想了下,很确定地告诉对方,“我不觉得在爹娘身边长大,和现在有何不同;而且若是我生活在宫中,就见不到你了。”

林尽染哑然,果然,沈暮燃的所有情绪都与自己有关,这真是让她一面觉得不对,一面又……忍不住高兴。

见她很久不说话,沈暮燃担忧地问,“我又错了?”

“没有,”林尽染踮脚吻上他的唇,“这样就很好。”

这样说,只是因为林尽染联想到自己。她也曾是孤儿,若是现在知道了父母是谁,她也不会有太多感觉。

毕竟,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至于以后,那要等他们回宫后再说。无论沈暮燃会有何种感受,都有自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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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自由地活着,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所以林尽染拖来拖去,在无暇山上停留小半个月,最后还是因为怕小蓝她们担心,才不得已离开。

这期间,她们二人将无暇山彻底探索一遍,连山顶都没放过。除了见到很多有趣的小动物,还摘到不少极品雪莲。

林尽染抱着七朵白色花朵,在山顶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真值!”

当然,她并没有把所有雪莲都摘走,毕竟学过生物,知道要保持生态平衡,林尽染只是在路过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时,才会将那些雪莲带走。用她的话来说,“如果我不带走,雪莲就只能凋零,实在是太浪费了。所以我这叫物尽其用。”

沈暮燃对此当然没有意见,实际上和林尽染在一起时,他从未有过意见,只要她安全,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杀人放火,他都恨不得第一个支持。

不过他的女孩,根本不会做那些事。

所以对方在提出逛逛雪山时,沈暮燃立马收拾好东西,表示随时都能走。

如果对于常人来说,此刻的无暇山必然危险重重。然而对于他们,只和普通山脉无异。毕竟两人的内功已经恢复,踏雪无痕不过常态。最重要的是,无暇山上的雪崩已经结束。若是再发生小型雪崩,也不会对她们造成危险。一是他们使用内力就能避开,二是如果被埋在雪里,两人也能闭气几天,再将自己挖出来。

既然安全没有问题,两人面对的最大困境,就是食物。

在山腰下方,接近山脚的地方,有很多小动物,但是秉着不吃野生动物的原则,林尽染又找到一种地衣,配合着天上雪莲一起煮汤,不仅味道鲜美,还特别抗饿。往往是吃完一顿,之后的几天都不用进食。

将衣食住行都解决好,林尽染彻底放下心,每天都在山上疯跑,似乎要将前十年的快乐都补回来。所以最常见的景象,就是她拉着沈暮燃,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连偶尔飞过的鹰都会让两人驻足半天。由此,沈暮燃也多学会了一种情绪,叫做喜忧参半。

意思就是,每次林尽染过于喜悦的时候,她都会忘乎所以,导致很容易踩空,有从山上滚下去的危险,让他很是忧心。

除了玩之外,林尽染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将过去之事一一复盘,弄懂对方的真实想法,以免再发生误会。

她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一直替阁主做事,难道从没想过离开?”

沈暮燃的回答也很直接,“我不知为何要离开,也不知离开后要去哪,更何况之后就遇见了你。”

“既然那么喜欢我,怎么没强迫我和你在一起?阁主不同意?”

对于这个问题,沈暮燃意外地严肃,“我从来都没想过强迫你,虽然那时候不懂,但是下意识就不想那样做。而且阁主本人也问过,不过被我拒绝了。”

“阁主问过?”

“他曾说,我若是喜欢,可以把你留下来。”

林尽染忽然明白,原来阁主不仅怀疑她,也怀疑沈暮燃,所以试图将自己变为对方的弱点。两相牵制,谁都不会背叛他。不愧是给女孩们洗脑的阁主,对人心的把控果然不一般。

想到那些女孩,林尽染停顿片刻,“她们在你眼前一个个死亡,你怎么能无视?”

所有事情中,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一点。纵然沈暮燃没有感情、纵然他是被胁迫的,也许法律上来讲,他是无罪的,但林尽染就是过去不心里那道坎。

然而,沈暮燃一句话就打消了她所有想法,他说,“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同样的环境生活,只有竞争胜利才能活下去。所以,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

所有负面情绪都化为心疼,曾经有多怨怼,如今就有多愧疚。林尽染低低叹道,“是我错怪你。”

如果无人教导何为对错,他又怎能分辨。沈暮燃没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已经是他坚守本心的结果,所以她真的不能强求。

“以后有我在,那些世界未曾给你的善意,都由我来给。”

……

解决完关于过去的疑惑,林尽染还问了对方的未来设想,除去和她有关的,沈暮燃就只有一个愿望。

他说,“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琴师。”

林尽染很诧异,她曾见过对方的音攻,不说完美无瑕,也是登峰造极,怎么还会想要成为真正的琴师?

她将自己的疑惑说了,沈暮燃却摇头,“我的琴是天下最锋利的武器,却不是最好的乐器。”

音乐素养为零的林尽染:有什么区别???

因为教导过对方,沈暮燃最了解林尽染的水平,想起过去她费力弹琴的样子,眼中已盈满笑意。他扶着琴解释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琴没有任何感情,哪怕我能完美复刻别人的音乐,完成所有曲谱,我仍然不是真正的琴师。”

林尽染若有所感,她轻轻问道,“你改变的原因是?”

“是你,”沈暮燃看着她,脸上已经能很自然露出笑容,“有一天我在弹琴时想起你,我的琴慢了,心却满了。所以那一刻,我意识到你是不一样的。”

沈暮燃的前半生,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只有两件,一把琴和一根琴弦。前者和林尽染有关,后者更是直接赠予对方。如果他当时就有感情,那么他一定意识到,那就是爱情的开始。

银色的月辉洒落,男人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双眼却遥望远方,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孩。

沈暮燃所讲述的画面似乎出现在自己眼前,隔着无数岁月和过往来到身边,林尽染忽然笑了,她牵起他的手,也牵起那段过去的时光。

“我们一起。”

年少时,她也曾期盼过自己的爱人完美无瑕,可是如今得到并不完美的沈暮燃,林尽染却一点都不后悔。不仅是因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疤痕,都让她更爱对方一些,更是因为——她期待与他一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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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不舍,快乐的时光也要结束,因为这些快乐只是虚假的,林尽染还需要回到皇宫里,直面她真正的问题。

十天后,两人整理好衣服,将大部分雪莲藏好,互相搀扶着走下山。因为沈暮燃计算过,这是身受重伤的两人,在有雪莲的情况下,能够行动的最短时间。

假装受伤、假装没有真气,是林尽染最擅长的事。她一面告诉沈暮燃技巧,一面与他最后一次对“口供”,其中包括两人受了多重的伤,她又是如何将他救出来。

大部分都是真话,只不过是无限拉长了救治的时间。

这些事,沈暮燃其实都记得,他没有打断对方,是因为非常喜欢林尽染和他说话的样子,有点像她在梦阁时偏爱的蓝色小鸟,永远生机勃勃。

一人说一人听,他们很快就走到山脚,然而两人却同时愣住了。

山下,几十个护卫将小路团团围住,带头人见他们下山,拿出手中令牌,

“陛下有令,下山之人,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想到,一起呆十天,两人竟然只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