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脚时,林尽染终于用她仅剩的理智刹住车，没继续往山下跑。
她停下了，时刻注意她的沈暮燃自然也停下,他回头望去,想看看对方为何停下,是不是身体不适。
结果——正对上一个欲言又止,然后突然笑得直不起腰的红色毛球。
沈暮燃：？？？
两人早就逃出雪崩的范围，而且第二次雪崩并不严重,看上去危险,实际上仅发生在山顶，他们甚至连一片雪花都没碰到，最多是被突然涌下的气流向前冲了几步。
当然，实际上的损伤没有，但是表面上仍然有不好的后果。具体表现是，两人发带断开，头发被吹得向上立起,衣服也破破烂烂,活生生两个非主流。
林尽染正是看见这一幕，才笑得直不起腰。
和光同尘的男朋友忽然变成犀利哥,谁能控制住不笑，林尽染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这才擦干眼泪、气喘吁吁道，“我们不能下去。”
从山上下来后,沈暮燃敏锐地意识到,林尽染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他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更放松一点，看他的目光更特别一些,总之，都是他喜欢的改变。
但归根结底，什么样的林尽染他都喜欢，所以沈暮燃将她的头发捋顺，轻轻应了声，“嗯。”
若是以往，可能她们的对话就到此结束，但是经过刚刚的交流，林尽染深刻意识到两人需要增加沟通。她想得太多，沈暮燃想得太少，很容易造成误会，所以她决定，以后都要把话说清楚。
当然，主要是她自己说清楚，毕竟沈暮燃问什么答什么，完全没有秘密。
从衣服上撕下两根布条，林尽染把两人头发打理好，细细解释道，“刚才给你吃的药，是我的秘密，不能被别人发现。城中有阁主留下的探子，我们最好过两天再下山，装作重伤未愈的样子，才不会暴露。”
“无暇山背面有采莲人的房子，近期他们都不会上山，我们可以住。”沈暮燃想了想，“但是，哪怕我们过几日再下山，伤还是好得太快。”
林尽染上次考试尚且昏迷七日，雪崩要严重得多，但他们又不可能在山上藏半年，怎么看都不合逻辑。
林尽染眨眨眼，从胸口掏出个东西，“如果是这样，那就合理了。”
传说中的顶级雪莲——七瓣圣莲在女孩手心中，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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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沈暮燃说的木屋时，已经接近半夜。银色月亮高悬在天空，映照着无暇山漫天遍野的白雪，两相折射下，地面都仿佛流转着光芒，两人携手并肩走在雪地里，说不出的温柔静谧。
前提是，没注意到他们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尽管多次梳理，仍旧炸毛的头发。
林尽染又笑了，她今天似乎格外开心，总是忍不住眉眼弯弯，当然，若不是因为太高兴，也不会引起第二次雪崩_(:з)∠)_
她笑，沈暮燃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连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带着面无表情的快乐……他握紧了女孩的手，“冷不冷？”
其实环境是真的冷，这里毕竟是雪山，零下二三十度肯定有的。但是两人经历过疯狂逃生，又有内力护体，此时不仅不冷，林尽染还有点热。她用手背贴了下脸颊，感受到上面冰冰凉凉的冰碴，忍不住又翘起唇，“不冷！”
虽然环境艰苦，但这可是她第一次，完全自由地活着。
想起这点，林尽染就忍不住想问，“你平时出来做任务，阁主会给你毒药么？”
沈暮燃的手紧了紧，“也会，不过和你们的不同，我的毒……能解。”
林尽染一愣，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谎，不由得沉默了。
之前两人在一起，她是抱着一同自.尽的态度去的。可是如今知道沈暮燃不是凶手，她就没办法下手。
不是因为爱情而心软，而是她一直都对别人很理智，也很宽容。
就像周宛晴，虽然和自己一样杀过人，但林尽染从不认为对方有错；哪怕是乔南之流，她都觉得可以饶恕，毕竟在那种环境，做什么都能够理解。
那么换到沈暮燃身上……
“你在想什么？”对方忽而问道。
林尽染刚想说什么都没有，才发现自己又犯了拒绝交流的老毛病，她叹了口气，有些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然而，正是因为难，她才要做。
林尽染揪着衣服边角，踢向脚下的雪，低声道，“我说谎了。”
沈暮燃察觉到她的不安，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望着她，“什么事？”
“我说雪蒿无药可解，但是我有解药。”
“没关系，”沈暮燃低头蹭了蹭她的脑袋，“这是好事。”
“不止雪蒿，”林尽染烦躁地拽着自己的头发，“还有很多事我都骗过你。”
甚至没有问清什么事，沈暮燃便答道，“没关系，我都原谅你。”
“可是……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原谅自己。”林尽染抵在对方胸口，眼前又浮现出那些她连名字都记不住，就已经消失的面容，“不仅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你，不知道该不该原谅别人，不知道责怪谁，不知道怨恨谁，不知道要生还是要死，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
她啊，本来就只是个普通人，算不上优秀、算不上勇敢、算不上出众，不过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可是命运将她带到这里，将痛苦不堪的生活强加于她，将九十七条性命丢在她肩上，如今，甚至将整个朝廷的斗争带到她眼前。
她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管，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路上，我失去了善良，勇气，和爱一个人的能力，”林尽染闭上眼，九十七个面容消失了，乔南死前的景象却出现在自己眼前，“如今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自己。可我孤孤单单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我不能再把自己丢了。”
新雪初霁，满月当空，女孩在空旷的山野中哭的不能自已，似乎将十多年的眼泪一起留下来，沈暮燃弯下腰，将女孩抱在怀里，“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他望了眼不远处的山脚，那里灯火通明，与这里、与梦阁是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些问题你也不必自己回答，虽然你的心里有自己的准则，但是如果那个准则行不通，不如去看看这个世界的。”
沈暮燃抱着她转向另一面，“毕竟世界对待我们这种人，早就有所决断。”
林尽染一愣，原来他一直知道……
“你想活可以，想死也可以，想要原谅可以，想要记恨也可以，只要是你自己的想法，都可以。但是，染染，你不必替其他人原谅，不必替其他人怨恨，阁主和齐帝的斗争也不需要你来定夺。”
“你是自由的，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万丈星芒下，男人眼中倒映着山川月色，和一个完整的她，“而我会一直陪着你。”
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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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浮光掠影，九十七个女孩第一次不是血肉模糊，而是微笑着出现在她眼前。
她们坐在梦阁的山野上，谈天说地、笑逐颜开，一直聊了很久。
最后，云雾渐消，女孩们的面容也逐渐模糊，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忽然一个很熟悉的面孔走出来。
是乔南。
因为是梦境，林尽染意识不到对方已经死了，还困惑地问道，“你们要去哪？”
乔南微笑着回答，“我们要走了，很高兴与你相识一场，以后有缘再聚。”
说罢，乔南的身影就彻底消失。
阳光落在脸上，清醒的林尽染已经泪流满面。
还在生火的沈暮燃走到她身边，惊讶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尽染遮住阳光，眼泪不止，嘴角却露出笑容，“我只是，终于能原谅自己。”
……
哭了一会，林尽染便很快起来，毕竟她还有点偶像包袱，每天都要在男朋友身边哭一次，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换上采莲人留下的衣服，林尽染将自己那套破烂不堪的衣服扔进火堆，好奇地问道，“你在煮什么？”
巨大的铁锅架在火上，从边缘溢出的热气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沈暮燃掀开锅，满满一锅水中，孤零零一片白色莲花在上下沸腾，“周围没有食物，我又不敢走太远，就煮了锅雪莲水。”
“……”
饶是家底富裕如林尽染，也想感慨对方暴殄天物，“这样吃，药用价值都消失了吧。”
沈暮燃拿出一个洗净的碗，舀了碗水，又用内力降温至能入口的温度，“你需要补充水分。”
明明是一碗水，林尽染却尝到了甜。
一口喝完，迫不及待的女孩穿鞋、跑下床、推开房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打开门的瞬间，整个无暇山的景色便映入眼中，照进心里。
林尽染喊来沈暮燃，如同两个最普通的夫妻，默默感叹道，“又是个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本故事完（并没有），但是快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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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要勇敢一点，毕竟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学识，她知道自己哪怕想造反，都有人陪她；第二个故事里就有点惨，什么都没有，还要背负着其他人的命，所以难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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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那一段灵感来源于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