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吃醋

最终,沈暮燃在京中停留三日才走。离开时也并非自愿,而是因为雪莲成熟的季节马上就要过去。

两人“在一起”后,沈暮燃拥有的情感突然充盈起来,虽然大多都是负面情感。比如离开染染,这种感情叫做“难过”。那么根据逻辑,和染染在一起,就叫做“不难过”。

林尽染叹口气,她不像找个男朋友,更像是找个教师工作,还是幼儿园老师,教的孩子不超过五岁。

她纠正道,“不是不难过,而是喜悦、幸福、满足。”

沈暮燃在心里牢牢记住,顺便提出疑问,“人竟然能同时产生三种感情?”

认真发问的样子,和幼儿园大班班长上课时一模一样。

林尽染:竟然有点可爱。

彼时两人正在皇宫角落的大树上,林尽染见四下无人,拉过对方轻啄他的嘴角,下一秒趁其不备,一脚将沈暮燃踹下树。

见他茫然地落在地上,林尽染憋着笑解释,“人不仅能同时产生几种相似的情感,还能产生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比如现在,你就是又爱又恨。”

沈暮燃先是下意识点头,然后便盯住一处不动,像是在体会她描述的复杂情感,半晌后才抬头道,“可是我没感觉到‘恨’。”

“没有恨那么浓烈,但会有一点点委屈和不悦。”

又站了一会儿,沈暮燃十分肯定地说道,“也没有,我只感受到喜悦,和之前与你在一起时的感受一样。”

沈暮燃站在树荫底下,大半个身子都没入阴影,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他的瞳孔上,折射出明明灭灭的光。林尽染居高临下望着他,忽而觉得:那点光好亮,亮到能照进她心里。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于深渊里窥见天光。

勾了勾手指,重新登上树枝的沈暮燃还没站稳,就被林尽染一把拽住衣领,和她的吻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

“我也爱你。”

//

分别那天,沈暮燃的表现让林尽染尤为意外。

和过去在梦阁时的利落干脆不同,沈暮燃走的时候格外磨蹭。手指拉着她衣角,脑袋垂得低低的,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像是犯错误被妈妈教训的小孩。

林尽染:找个男朋友,又当老师又当妈,我真是太难了。

虽然在房顶站了半个时辰,林尽染仍旧耐心十足,她第六次吻向对方的长睫毛,“我们还会见面的。”

睫毛颤了颤,沈暮燃仍旧固执地、沉默地站在原地。

虽然很可爱,但当“家长”的不能惯着孩子任性的坏毛病。和所有吓唬小孩的妈妈一样,林尽染故意说道,“不说话,那我走了?”

她假意转身,结果衣摆传来的力量却让她止步,林尽染微微一愣。

……

嗯,忘了他还是个武功高手。

无奈回头,林尽染想再教育两句,没想到沈暮燃终于有所反应。他脑袋别到一边不看她,手指却指向某个方向。

林尽染定睛望去,红色光芒在房檐下连成一串,仿佛发光的巨龙盘卧在皇宫之上。

那是为明日贵妃册封,特意挂上的红灯笼。

男人别扭成这样,竟然是因为嫉妒。可即便嫉妒如斯,他也未曾说过半句重话。

莫名有点心疼。

然而心疼归心疼,好笑也是真好笑,林尽染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直视自己的眼睛,“怎么,你这是打算一直拽着我,不让我明天嫁人?”

沈暮燃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正有此意。

林尽染微微一愣,这一次,换成她沉默了。

其实明天出嫁的不是她,而是周宛晴。然而一旦说出这件事,就要解释周宛晴为什么会替她出嫁,皇帝又为什么同意。若是再被他查到两人是旧识,整个计划可能就会暴露。

虽然他们相爱,可本质上,他们仍旧是敌人。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骗他,可是林尽染不想。

他们走到今天已是不易,两人如同站在悬崖中间,避而不谈和视而不见构成了脚下的纤细绳索,一旦说出全部真相,绳索必然断裂。

她自己粉身碎骨都没关系,可偏偏……绳索上还系着别人的性命。

见对方不说话,沈暮燃反而紧张起来,上一次两人这样沉默,林尽染选择了永远离开。而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血液都要凝固。

沈暮燃握着她的手,用尽全身力量才勉强开口,“若是……也没关系。只要你还爱我,一切都没关系。”

这不是情话,也不是欲拒还迎,而是沈暮燃真真切切的想法,用逻辑思考后的想法。他生来没有感情,所有情绪都由林尽染一人而起,她给了自己充满生机的世界,可他能给她的,却寥寥无几。

他不了解爱情该有的样子,但他知道什么叫公平。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如果这是一场交易,林尽染愿意爱他,他便已经赚了。

没有星光的夜里,沈暮燃甚至不敢直视对方双眼,他觉得自己在接受一场审判,可审判的结果他却未必能承受。

所以,这种感觉就叫做绝望么?

对方在思考的时候,林尽染自己也在思考。她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先是生气,生气于沈暮燃不相信自己,可是转念一想,她也未曾相信过对方。

再之后就是困惑,如果他们都不信任对方,为什么要在一起?

层层叠叠的疑惑在她脑中铺满,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压得人无法喘息。林尽染难受得捂住胸口,却看见了两人交握的手。

她忽然想到:如今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需要、也不应该一个人来解决所有疑惑。

深吸一口气,林尽染缓缓说道,“首先我要道歉,你至今还会怀疑,是我的错。”

压下对方想要辩驳的话,林尽染继续道,“没能让你感觉到我的感情,没能给你足够的信心,都是我的问题,同时,也是我们两个的问题。”

他们走的太快、太远,几乎一步便跨到结局,还没能彻底了解对方,就已经深深纠缠在一起。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太复杂,缥缈的爱意不足以支撑两人继续前行,才导致了现在的境地。

“除你之外,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林尽染环住沈暮燃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但是等你回来之后,我们也许该好好谈谈。”

关于选择,关于决定,关于那些所有无法言明的秘密。

虽然并不认为对方有错,也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但是,沈暮燃听懂了她不会和别人在一起这句话。明亮火光中,男人眉眼柔软了一瞬,他道,“都听你的。”

……

看着黑夜中逐渐远去的背影,林尽染又控制不住想叹息,沈暮燃明显没有听懂她的话,而且,她是不是立了个“等你回来”的巨大flag?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拢了拢衣袍,直到眼前的身影彻底消失,林尽染才重新钻进房间,明天她虽然不用成婚,但仍旧有一场硬仗要打。

//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所有阴谋和计策都将于明天开始,封妃更像是个分水岭,将摄政王和齐帝的矛盾带到明面。

齐帝当然睡不着,他正回忆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不过六岁,周宛晴像是个全知全能的大姐姐,她会带他爬树,教他认字,带他去小厨房偷糕点,人生中许多第一次都是与这个人一同完成的。

所以她失踪后,哪怕他只是个孩子,却仍然念念不忘,铁了心要将对方找回来,只因为她是自己最重要的家人、伙伴。

可是十年过去了,她真的回来之后,有些事却不同了。

他们的关系依旧很好,可齐帝却知道,自己不再满足于此,他不想和小时候一样跟在她身后,而是渴望并肩而行。

虽然明天只是一次假册封,然而究竟是真是假,不到最后,谁又说得清楚呢。

正如他父皇所说,

“年少的情谊,最为特别。”

口中念出这句话时,周宛晴便知道,她的心不静了。

琴主刚刚离开,那两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道个别都能持续一个时辰,而且听刚才传来的声响,似乎还是因为琴主不想走。

真难想象,琴主那么冷漠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一面,情爱果真如此厉害,有让人面目全非的力量。

周宛晴不由得想,如果是齐帝,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是和琴主一样性情大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傻傻地什么都不会。

想到齐帝的种种可能,周宛晴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当笑声传回耳畔时,她忽而愣住了。

这样是错误的。

她被先帝带回宫,任务是铲除敌人、保护齐帝的安全,她需要时刻谨记两人尊卑有别、恪守本分。至于儿时的记忆,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目光飘到床边的衣架上,大红色嫁衣艳丽华贵,金银细线映出烛火的幽幽光芒,周宛晴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记住,明天不过是一场戏,目的是获得沈昭元的信任,自己决计不能出错。’

毕竟,梦已经醒了,如今才是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类似于闪婚小夫妻,需要很长一段磨合时间;配角则是青梅竹马分开很久,虽然还陌生,但整体是熟悉的。各有各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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