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林尽染没有做过多解释，毕竟来的不仅仅是周宛晴，在她身后,十几个女子鱼贯而入。
还算空旷的房间立马被挤得满满当当,周宛晴一边上前给林尽染整理衣物,一边解释道,“王爷特地为小姐派来的侍女，以免宫女伺候不周。”
这些女孩十六七的年纪,样貌个个都是顶尖,有温柔恬淡的，还有妩媚动人的。不像是侍女，倒像是大型声色场所现场。
看来阁主是想广撒网，怕她一个人迷惑不住皇上，还派来这么多帮手。
林尽染指了前面两个、也是最貌美的两个女孩，“以后你们跟着晴儿，其他人出去找赵总管,他会给你们分配职务。”
留下两个做做样子,其他人就让赵成去烦恼吧。穿好吉服，林尽染照着镜子转了两圈,“怎样？”
周宛晴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蹲在地上整理好裙摆，“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左右动两下，确定没有不合身的地方,林尽染状似无意地询问,“绿儿呢？”
虽然她们都服下了特制毒.药，但阁主不可能完全信任她们，更不会让梦阁的女孩有机会凑在一起,怎么可能这么好心，让周宛晴来。
“小姐封妃，王爷高兴着呢，但是绿儿毛躁，王爷怕她冲撞了宫中贵人。”周宛晴眨眨眼，“小姐只问绿儿，难道不想奴婢？”
林尽染瞬间懂了。阁主很满意她被封妃，所以派周宛晴来，算是奖励；而绿儿因为没有尽责职守，让皇上看见了她不雅的一面，已经被处理掉。这是警告，告诉她——不要落得和绿儿一样的下场。
打一巴掌给个蜜枣，梦阁惯用的伎俩。
顺着对方的话，林尽染问道，“哪有不想你。之前你脸被划伤，现在可好？”
露出毫无瑕疵的侧脸，周宛晴指给她看，“不过是被树枝刮伤，如今已经大好。”
伤口确实好了，上过粉后，几乎没有任何痕迹。然而练武之人眼尖，林尽染一下便看出这是剑气所伤，而且看这剑法，有点像梦阁之人的手笔。
如今梦阁剩下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是四位先生还有她们三个，唯一可能伤到周宛晴的，只有前几日和她一同执行任务的宫茗颜。
关于宫茗颜，林尽染早有疑惑，在密室时她头脑不清晰，没有察觉其中的问题。之后她冷静下来思考，发现对方的行为或者话语，实则暗中推动了整个争端的发生。
连乔南的死，都和她有很大关系。
遇到不明白的事，问周宛晴肯定没问题。因此林尽染命令两个新丫鬟给她打扇，拉着周宛晴走到软塌处，想要委婉地谈一下宫茗颜的事，两人还没坐稳，门口太监嘹亮的通传声便飘进来，“皇帝驾到。”
林尽染似笑非笑瞥了眼周宛晴，“紫薇啊，你看皇阿玛找来了。”
周宛晴来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从御书房走到永和宫都不止这个时间，可见皇帝来得是多么急迫，她就说簪子上的刻痕不简单。
不过现在想来，她一共就从梦阁带来两样首饰，竟然每个都有问题，很难说是她太幸运，还是世间巧合太多。
林尽染两次提到紫薇和皇阿玛，也不知是什么暗语，周宛晴想要询问，却已经没有时间，只能跟着对方一同接驾。
带着三个丫鬟，林尽染走到门口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纵然极力克制，齐帝的目光还是控制不住，落在后排的蓝色身影上，他咳了两声，“爱妃请起。”
不等林尽染主动介绍，齐帝便开口询问，“这几位是？”
如果林尽染真的是妃子，她肯定生气。毕竟作为自己的相公，进来就问别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然而她们之间毫无情义可言，而且林尽染十分乐于看戏。她握着周宛晴的手上前，“这是臣妾的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又随意指向后面两个面容娇羞的姑娘，“父亲赏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下人不可直面圣颜，因此两个丫鬟脸色泛红，娇滴滴喊了声“参见皇上”，却没发现，皇帝的视线完全没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没看见，林尽染看见了。
她清晰地看见齐帝一闪而过的喜悦与激动，还有他目光深处，绵长的思念。
齐帝道：“好。”
一个好字，不知包含多少辛酸与等待。
皇帝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然而这么站在门口也不像话，林尽染主动将皇帝带到塌上，指着两个丫鬟道，“你们去给陛下泡茶。”
两个丫鬟固然不满，但也不敢违背主人命令，只好扭着纤腰走了，若是有蜗牛，恐怕都比她们两个走得快。
齐帝屏退了太监，一时间，房间内仅剩三个人，再之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齐帝不说话，是怕控制不住语调中的激动。
周宛晴不说话，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作为侍女也不该开口。
唯独猜到大半剧情的林尽染左看看、又看看，慢悠悠说道，“陛下，臣妾今天涂了珍珠粉。”
咽下口凉茶，齐帝掩下心中激动，“怪不得爱妃比往常貌美。”
“不是貌美，而是特别亮，”林尽染顿了顿，“臣妾今日还穿了青衫，所以格外绿。”
吉福是红色的，和青衫没有半点关系，然而齐帝却点头称赞，“绿色适合爱妃。”
林尽染表面冷静，心里差点没笑死，这是多激动，都傻成这样。
齐帝丝毫没注意到不对，毕竟他的心思一半放在周宛晴身上，另一半则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手抖，十年未见，整整十年，他还能回答问题已经不易，至于是否说错话，真的注意不到。
倒是周宛晴，听到皇帝的回答皱了皱眉。而且她和林尽染一起生活许久，虽然听不懂，但是能听出其中调侃的语气。
这语气，怎么不太对？
林尽染眯着眼，感觉现在情况有点微妙。齐帝虽然很焦虑，但这是故人相见的正常反应，倒是周宛晴，怎么好似平平常常，连呼吸都没有乱过半分。
不对啊，周宛晴给她木簪，不就是想让别人发现么。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上线就是皇上？
这是什么地下党，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吧！
林尽染还在努力挣扎，试图将事态拉回正轨，“陛下，你看臣妾的侍女如何。”
举起茶杯，齐帝才发现茶杯内已经空无一物，他自然地喝了口空气，“爱妃喜欢、就好。”
回头瞥了眼周宛晴，依旧神色恭顺，面无表情，这下不仅林尽染奇怪，连齐帝自己都开始奇怪。
晴儿是不是忘了我？不，一定是时间太久，没听出我的声音，我得暗示她一下。
齐帝咳了咳，“一起长大的情分定然不同，朕儿时也有两位好友。”
说完这句话，齐帝便干巴巴等着对方的反应，然而蓝衣女孩面容恬静，看地看鞋就是不看他。
齐帝：窒息！
林尽染：“不知陛下的两位好友是何人？”
齐帝含糊道：“一位在朝廷做官，另一位已经多年不见。”
因为怕林尽染察觉，齐帝不敢说的太明显；林尽染则是看不懂周宛晴的反应，不想暴露自己发现簪子的秘密，因此也不敢说明白。
造成的结果，就是皇帝急，贵妃急，当事人却一点不急。
泡茶的两个丫鬟已经回来，房间内的进度条却丝毫未动。林尽染木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指着丫鬟又道，“去御膳房拿些糕点。”
御膳房距离永和宫很远，两个丫鬟又是刚进宫，没有半个时辰回不来，林尽染就不信，一个小时还解决不了。
“晴儿，给陛下倒茶。”
蓝衣女孩低着头倒茶，动作轻盈小心，全程没有半点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林尽染突然想到那首诗，我轻轻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周宛晴没带走一片云彩，但是快要把她带“走”了。
恭敬地退到身侧，周宛晴心怀疑惑。她又不傻，自然能察觉到问题，林尽染一直故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究竟是何意？
难道入宫后，林尽染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想要推翻梦阁的女孩，而是沉醉于荣华富贵，怕自己挡了她的路？
反复提到她，是故意示威？还是在考验她的忠诚？
始终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周宛晴只好愈发恭敬，她完全不敢抬头，生怕让林尽染误会。毕竟她入宫，还抱着找人的心思，她幼时被先皇选中，做太子的暗卫，从小就和两个小男孩一起训练，如果能联系到他们二人，打倒摄政王也会更容易一些。
也不枉她努力多年，想要报答先帝救命之恩的心意。
三人“各怀鬼胎”，俱都不敢多言，林尽染低着头，回忆齐帝首次提起她的首饰，黑衣人半夜查探玉簪，以及看见周宛晴后，男人种种表现，最终，她下了个决定。
林尽染起身，拿着茶杯走向齐帝身旁，距离对方两步时，忽然踉跄一下，满满一杯茶，全都倒在了齐帝头上。
“哎呀，”林尽染没有演技地高呼，“晴儿，快拿帕子给陛下擦擦。”
周宛晴连忙跑过来，她举着帕子向前。一时，四目相对。
齐帝满眼委屈，像是哭诉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周宛晴动作顿住，脸上的惊讶之色甚至掩盖不住。
林尽染拍了拍胸脯，还好，不会因为倒了皇帝满身茶，而被打入冷宫。
不过，牙突然酸起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