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已延续百年,都城几经变化最终定在永昌城。而齐皇宫坐落于永昌城中央，覆压百余里，里面亭台楼阁无数,还有假山池塘,端的是恢弘大气。甚至还有文人墨客曾说,游遍齐皇宫,也就看尽了天下景致。
不过这些都与林尽染无关，她作为皇帝的新晋贴身宫女,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皇帝身边。
而如今的齐帝,是个宅男。
作为九五之尊，齐帝每天的日程就是早朝、和大臣商讨事宜。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他都把自己关进御书房，身边只留一个御前太监服侍，除了用膳根本不出来。
白日还能说是用心读书、钻研政事，可他晚上竟然也没有娱乐生活。齐国还没立后，宫中只有寥寥几个妃子,可林尽染来了半月,一次都没见过他宠幸谁。
齐帝今年才二十出头，现在就开始禁欲,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又或者……御前太监才是真爱？
御书房后门，林尽染和几个小太监蹲在房檐下纳凉，她抠了抠手指，忽而道,“听说今天中午吃鱼？”
梦阁在山中,里面没有任何溪水河流，距离上一次吃鱼都过了好几年，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
陈右是几个太监中最小的一个,今年刚满十三，闻言狠狠咽了下口水，“奴才也好久没吃鱼了。”
这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几人就什么口味的鱼，和宫中哪位大厨做饭好吃，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林尽染笑眯眯听着，也不插话，偶尔点点头，算是回应。
“赵大厨的馒头最好吃。”
“乱讲，还是李大厨的馒头好吃，又大又软，听说连丽嫔都喜欢。”
很多消息外人则很难探查，一旦身处其中，却能轻而易举打探到。就像现在，林尽染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实——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们大多非常和善，与她想象中的明争暗斗完全不同，也不知是皇帝故意演给她看，还是他偏爱纯善之人？
提起丽嫔，年龄最大的赵成偏头问她，“林姑姑昨日被丽嫔召去，可有受委屈？”
说到这事，林尽染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忽然被皇帝名为贴身宫女一事，在宫里惊起了不小的风浪。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她来之前，宫中妃子都无宠，所以大家都相安无事，尚能维持表面和平。
但是皇帝出宫后带回来了女人，仿佛平静的水面落入石子，立马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视。林尽染刚来那几天，经常遇见特意前来打探她的妃子，不过因为皇帝态度不明，所以她们大多在远处看一眼就走，不敢打扰。
如今过了半个月，大家逐渐发现皇帝对她并无兴趣。
虽说是贴身宫女，但每天也只是和这些贴身太监在门外罚站，稍有波澜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绝大部分妃子认定她不是威胁，从好奇变为漠不关心。但其中也有例外，就是丽嫔。
但是……
“无事，娘娘只请奴婢去喝杯茶。”林尽染并没说谎，丽嫔真的就请她喝杯茶。甚至连一句讽刺都没有，全程都笑呵呵的，让她平白无故兴奋好久，汹涌的战意都无处安放！
陈右：“林姑姑莫怕，若是有谁欺负你，皇上会替您做主的。”
圆滚滚的小太监一脸笃定，林尽染托着下巴，十分不自信地问道，“是么？”
简简单单的疑问引来了太监们强烈肯定：
“当然！圣上心善，之前有妃子无缘无故责罚奴才，都被圣上看在眼里，直接训斥回去了呢。”
“对对对，而且我上次病假，陛下不但记住，还特地尚了我二两银子。”
“还有还有……”
太监们七嘴八舌说着，但中心思想无一例外是皇帝威武，林尽染默默听着，有种误入传销窝点的错觉。
除了夸赞皇上外，一个小太监的回答引起了林尽染的注意，他说，“况且咱们林姑姑是什么身份，您可是陛下命中注定遇见的人。”
在一群彩虹屁里，这段青春文学格外引人注目，林尽染感觉眼前都快出现画面了，然而命中注定相遇……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见她不解，赵成给她解释，“林姑姑记不记得，您遇见陛下那天。”
林尽染当然记得，那天她午饭吃得格外多，因为晚膳永远都只有半碗白粥，所以她只能中午多吃点，以免晚上饿。
那天她顶着丫鬟不满的视线，愣是吃了三碗饭，导致饭后走不动，只能坐在池塘边发呆。皇上来的时候，她正扶着肚子艰难起身，隔着半个池塘，都能看见阁主铁青的脸。
难道就因为吃太多，她从妃子被降为宫女？这也太倒霉了吧。
赵成没看见她逐渐尴尬的脸，还继续说道，“那天陛下和摄政王打猎，去的是旁边的浮玉山。陛下看中了一只老虎，追着追着就追到绿水山庄附近。”
“最开始他们没想叨扰，因为摄政王说这是女眷的庄子，而他自己的别庄就在附近，结果偏偏要下雨，他们只好进去避雨。”
“一进门就看见了姑娘，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奴才和皇上这么一说，皇上自己都点头呢。”
听完这段曲折的故事，林尽染顿觉佩服万分，不是佩服什么命运，而是佩服阁主。他老人家为了制造一个不刻意的偶遇，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怪不得她每天都要在固定时间戏水，而且经常听见老虎的嚎叫，原来都是计划。
迎着几个太监感叹的眼神，林尽染也只能露出个标准八齿微笑，“真是太巧了呢，呵呵。”
在一片祥和的对话中，林尽染结束了上午的值班生活，可以午休吃鱼了。
要说这贴身宫女的生活，还真的不错。除了待机时间超长这点不好，其他方面简直是她梦想的工作：每天在御书房外头站着，准点开饭、准点下班。最重要的是见不到老板，没有同事排挤，没有升职压力，妥妥的金饭碗。
这也导致她胖了不少，而且因为总在外面站着，也黑了不少。说实话，林尽染还真有点怕见到皇帝，否则她该怎么解释，入宫前又白又瘦的姑娘，短短半月变成了黑胖子，万一甲方要求退货怎么办？
越怕什么来什么，小憩后上工的林尽染，被皇帝传见。
“奴婢叩见陛下。”
“起吧，”龙案后的皇帝眯眼靠着，一副万分疲惫的样子，“来宫中还适应么？”
“适应。”
林尽染有点犹豫，按照这个节奏，她应该给皇帝按摩额头的。然而她中午吐了几次鱼刺，也不知道手上有没有味道……
作为贴身宫女，她本不应吃这些味道重的食物，但半月没见到皇上，她就侥幸尝了两口。不多，就两口，偏偏今天皇帝就要见她。
林尽染琢磨着，怎么好像从梦阁出来以后，她就一直陷入了墨菲定律的怪圈。每次遇见皇帝都是她最狼狈的时候，莫不是这个人克她？
“朕知道你在山中自在惯了，若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和朕说，”齐帝顿了顿，“若是想见摄政王也可以，你也算朕半个妹妹。”
林尽染：来了来了，第一波试探来了！
女孩敛眉轻笑，“奴婢长居山中，极少见到父亲，知道他好便已知足。况且如今能侍奉皇上，是奴婢的福分。”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我和摄政王不熟，想重新站队。
再次提起笔，齐帝结束了此次对话，“以后你就在朕身边，研墨吧。”
“是。”
乖巧地站在龙案旁，林尽染心中突然升起两个想法：一是，虽然不知齐帝是什么意思，但她终于有接近对方的机会；二是，她的假期结束了。
除了兴奋外，莫名还有点辛酸是怎么回事？
右手拿着墨锭移动，左手扯着袖子，皇帝坐了两个时辰，林尽染就跟着研了两个时辰墨，开始时精神还紧绷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就慢慢放松下来。
一直写字的皇上忽然说道，“你的首饰看着新鲜，自己做的？”
“是，奴婢自己琢磨做的小玩意，不登大雅之堂。”
刚放松的心弦突然紧绷起来，除了手腕上的珍珠琴弦，她只在头上带了一个朱钗，那是小蓝之前送的礼物。两者都平平无奇，也不知皇帝说的是哪个。
齐帝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做得不错。”
不愧是上位者，只一眼就看得她汗毛直立，经过这次接触，也能看出齐帝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他不可能看不穿阁主的阴谋，所以……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拉拢还是示威？
齐帝并没有给出更多线索，短暂的谈话后，两人又陷入沉默，一直到御前太监提醒皇帝用膳，他才开口，“你先下去吧，晚上不用伺候了。”
“是。”
直到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皇帝的目光重新变得凌厉。他对着角落道，“你可看见？”
御书房东南角的阴影处，慢慢突然走出一个人，来人一袭黑衣，面容模糊，“确实像周姑娘雕刻的手笔，不过时隔多年，属下也不敢肯定。”
“十年间，朕从未看过类似的痕迹，看来十年前的失踪案，确实和摄政王有关。”齐帝顿了顿，“还有那根琴弦……”
“什么琴弦？”
好似想到什么，齐帝摇摇头，“无事，你还是跟着林尽染，不要被她发现，无论她和谁接触，朕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黑衣人应了声，很快又隐于暗处，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齐帝拿着笔，墨汁滴在宣纸上，形成一个大大的污痕，他盯着墨痕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他多想，太后那里……恰好有把缺了一根线的古琴，而且颜色粗细都对的上。
林尽染……难道真是她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无中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