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琴主

“咳咳咳……”

精致典雅的空旷房间内,七个容貌各异的姑娘站成一排,各个妆容精致,衣着考究,连一缕发丝都要打理得服服帖帖,容不得半分错乱。唯独队伍末尾的紫衣女孩有点不一样,她眼眶鼻子通红,因剧烈咳嗽带出的泪花晕开了眼尾桃花妆,然而因为容貌妍丽,这点瑕疵反而愈发显得她我见犹怜。

“咳咳咳……”

又一阵惊天咳嗽声从她喉咙里发出,其他女子见状微微皱眉,又不约而同地暗中松口气。

——看来今天的输家已经注定,她们还能苟延残喘半月,直到下一次淘汰考核。

紫衣姑娘,也就是林尽染没管其他人幸灾乐祸的眼神,自顾自拿出锦帕使劲擤下鼻涕,借着手帕遮掩快速塞进嘴里一粒胶囊。

没有味道的胶囊滑进胃里,又悄无声息的融化,瞬间缓解了体内不适,林尽染最后咳一声,确保喉咙没有异状才稍微松口气。

幸好系统有感冒药,否则今天考音律,她嗓子哑了基本等于高考没带脑袋。唯一的不同是高考最多落榜,而这次考试失败真的会掉脑袋。

她在心中默默道,【谢谢系统霸霸,此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小女子回去,就多晒太阳给你补充能量。】

【不必,我不是依靠太阳能,】系统万分心虚的回应,【而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把宿主记忆传送没什么的,简直是系统之耻,更别提对方之前许下的愿望,过了十几年也还毫无进展,这根本是它职业生涯的重大污点。系统忧郁地隐于暗处,恨不得当场格式化自己。

自认为今天也维持了地球和外星友谊的林尽染重新站回队列,双手交叠在身前,摆出最完美的笑容,准时开始发呆。

无奈,距离考核还有半个时辰,若是不靠发呆撑过这段时间,她极有可能为考官表演绝技——站立睡觉。

还没等她入定,旁边的大美女碰了碰她胳膊,小声道,“染染,你还好么?”

林尽染回过神,先是茫然地看了对方一会,恍然大悟道,“小蓝,是你啊!”会化妆的女人就是这点不好,每次见面都会变张脸,这等邪术……着实让人羡慕啊!

蓝衣女子将她头顶炸起的呆毛捋顺,又从不知哪里翻出个漂亮瓶子,将她眼角的妆容重新晕染好,才无奈道,“四年了,你总不能一直根据衣服颜色来称呼我吧,我的原名是……”

林尽染迅速捂住对方的嘴,“是光,是电、是唯一的神话,”迎着对方无语的表情,她硬着头皮道,“事实证明,只要阻止得够快,我就能一直不知道。”

女子将她的魔爪从脸上拽下来,轻轻放在掌心,露出些许温柔之色,“真不知你是无情,还是太重情。”

林尽染抽回自己的手,笑容凉薄却也暗含几分亲昵,“你就当我是无情吧,况且在梦阁里,无情才是常态。”

她扬起下巴,视线停在其余五位女子身上。她们都笑着,眼中却没有任何光彩。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她们的身体全都处于紧绷状态,那是迎战的标准姿势。

这屋里的每一个人,无论笑容多么灿烂,骨子里都透着防备与冰冷。

蓝衣女子环顾一圈,语调中带着天然的善意,“不过是身不由己。”

林尽染轻蔑一笑,传音道,“身不由已还是乐在其中?我之前还亲眼所见小红在揍熊。”

那是半月前的事。她们的考核任务为八人两两分组对决,只要一人死亡就结束。结果分好组后,小红直接杀了她的队友。事后林尽染在后山闲逛时,恰巧碰见小红疯狂殴打一只熊,她没用自己最擅长的剑,而是用拳头,可见此人的残忍。

“宫茗颜也许是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伤心,”蓝衣女子顿了顿,“哪怕不是,她需要的也是帮助,而不是嘲讽。”

“难道熊不无辜?”

“熊很无辜,所以你才该帮助她。”

林尽染语塞,厮杀四年,一百个女孩只剩下如今七个人,也只有小蓝还会觉得大家都很无辜,满手鲜血也不过是被迫之举,这份天真简直称得上愚蠢,可又让人……向往。

沉默良久,她才重新挂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你好烦,这下我不得不知道她叫宫茗颜了。”

“不必担心,”蓝衣女子对着宫茗颜突然投过来的视线点头微笑,“她会活到最后。”

从未透露过的秘密被对方戳破,林尽染也不觉尴尬,而是同样转向飒爽英姿的红衣女子,慢吞吞道,“希望如此。”

心脏病突发死在家中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最开始她不过是个普通农户家女孩,直到某天夜里照常睡觉,再睁眼就来到梦阁。

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唯独活人不多。刚被抓来时,林尽染还以为这是个大型拐卖儿童基地;等到她七八岁时,此地主人派先生教她们琴棋书画、武功谋略,她又觉得梦阁可能是个古代青楼。

最后到她12岁那年,一百个孩子开始每半月经历一次考核,考核失败者当场被处死,同时系统又出现时,林尽染就停止思考。

不去想这里是不是地狱,因为她无法逃脱;不去记身边人的名字,因为只有将对方当成陌生人时,她的剑才不会停顿;最重要的是只有停止思考,她才能在夜晚睡得着觉,白天咽得下饭,才能活下去。

女孩儿垂下眼,将沉重的思绪压在心底,一会还要考试,她不该让这些情绪左右她的思想。就在她思考时,手腕突然被旁人碰了下,蓝衣女子低声道,“来了。”

迅速摆好端庄姿势,林尽染向窗外望去。清贵公子抱琴而来,他白衣翩翩步履优雅,仿佛山间蔓起的缥缈云雾,让人控制不住想一探究竟。可是他转过身正面相对时,就只能看见他没有感情的双眸,墨色瞳仁里空无一物,宛如高高在上的神袛。

林尽染皱起眉,五个女孩不知谁低呼道,“是琴主。”

梦阁有二主、三先生。

二主分别为阁主和琴主,前者阴晴不定、后者无心无情,基本是所有文学作品里的反派标配。

三先生则是平时负责教导和考核他们的老师,名字更随意,依次是五先生、六先生和九先生。不论性格,单是名字就让强迫症患者崩溃,为什么要从五开始,中间的七、八又去了哪里?偌大的梦阁,难道没有人质疑嘛!!!

心里吐槽一阵,将不合时宜的悲意掩下,等到琴主站在七个女孩面前时,林尽染又能摆出恰到好处的恬淡笑容。

林尽染:虽然没演过戏,但不知为何,我总能在各种人设间迅速切换,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参见琴主。”

女孩们齐声请安,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宛如林间清泉,可琴主却连眼睛都没抬起,他自顾自将古琴放于案上,“今天考校琴技。”

梦阁在毫无人性的淘汰制度中保留了一丝人性,就是提前半月告诉大家下次考什么,让女孩们能提前准备。不过此时大佬突然更换考试题目,大家却都面色如常,可见平日被摧残习惯了。

唯有黄衣女子蹙眉道,“可是我们没有琴。”

琴主指着自己案上那张,“用这个。”

虽然大佬的语气很平淡,那张古琴也很朴素的样子,但是女孩们忽然就紧张起来。根据六先生所说,琴主的琴是由某个帝王的棺材板所制,千年不腐价值连城,堪称天下第一,碰一下都要沐浴焚香三天。

连林尽染这个靠系统作弊的学渣都记得这琴多么宝贵,其他真学霸自然知晓,她们面露为难之色,小蓝主动道,“如今考核时辰还没到,请琴主稍等片刻,待我们取回自己的琴。”

面容冰冷的大佬很好说话,“可。”

其他女子步履匆匆地离开,唯独林尽染站在原地,听到琴主毫无语调波动地说道,“原来还没到辰时啊。”

古代没有钟表,人们都靠日晷判断时间,但又不可能每次都走很远去看。久而久之,大家就学会看太阳推算时辰,只是没想到,全能大佬竟然不会看,怪不得每次他考核不是来早就是来晚,大家还以为琴主是有意磨练大家意志呢。

听到这么有趣的消息,林尽染却不能笑,否则大佬一生气把她灭口怎么办?林尽染努力憋住笑,不动声色地往门外走。

然而根据墨菲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越会发生,林尽染就像上课偷看搞笑视频的学生,虽然竭力忍住,但免不了发出一两声气音。果然琴主听到后抬头,目光无悲无喜,“你怎么没走?”

对上他的眼睛,林尽染不自觉就后退一步。

梦阁所有人中,林尽染最害怕的就是琴主。倒不是说他多严厉或者长相惊悚,相反,这个人俊美又温和,是所有先生里最好说话的那个,之前单纯授课时,非常受女孩们欢迎。可林尽染偏偏怕他,如果硬要说出理由,就是他不像活人。

无论春夏秋冬只穿一身白衫,脸上从不露出任何表情,眼神永远一片死寂,就像她家小区门口的雕塑成了精,又或者墓地里的尸体突然睁开眼。不怕活人,但对鬼神恐惧异常的林尽染每次都要吓个半死。

此时与雕塑精单独呆在一个房间,林尽染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她干笑道,“我的琴坏了。”

作为一个五音不太全的音盲,她当然要在考试前临阵磨枪。昨晚林尽染唱了半宿,后来实在太困,动作没收住,七根琴弦崩了六根,就这样也没能阻止她的睡意,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倒头就睡,导致今早起来感冒,早知道今天考核琴技,她就不练了。

琴主点头,主动让出位置,“那用我的。”

林尽染呆立半天,也没敢说出我一会用小蓝的就好,社恐本就不太会拒绝别人,更别提拒绝雕塑精,她浑身紧绷地坐到案前,表情之僵硬程度和琴主也没差多少。

大佬站着,她坐着,没有感情的视线还停在她身上,仿佛上面有个高清摄像头。林尽染慌得一批,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强迫自己将目光停在琴上,她刚看到琴首上好像刻着几个小字,还没等细细琢磨,就听见上面传来冷冷的声音,“你好像很怕我?”

林尽染:救命,雕塑精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