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喂药

若不是最近太疲惫,重度尴尬症患者林尽染怎么也要难堪半宿,但实际情况却是她洗漱后立即栽倒在床上,被子都没来得及盖就睡着了。

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还要把她压着的被褥抽出来实在有些难度,暗一无奈只好将自己的被子搭在她身上。结果睡觉不太老实的娘娘一翻身,又把这床锦被也压在身下。

林尽染此时就像贪婪的巨龙,不论什么都要搂在怀里,不过巨龙至少收集的是珍宝,她收集的却是被子。

暗一:娘娘好可爱!

暗一: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一缕发丝垂落在脸上,睡梦中的贵妃懒得伸手,在怀里的被子上蹭了半天,结果越蹭越多,最后干脆埋在里面不出来。暗一满眼笑意,将不高兴的女孩从被子堆里解救出来,又把发丝挽在她耳后,他呢喃道,“这一刻,我已经等待许久。”

仿佛是两个月,又仿佛是二十年。

整整一夜,暗一都没睡。他坐在床边看着世间最美的玫瑰、他的玫瑰,心尖都变得滚烫。他似乎要将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视线久久停留在对方脸上,稀薄月光下,娘娘安稳沉睡,她甚至不需动作,甜蜜与快乐就从眉眼间递来,暗一用手掌偷偷包裹住她的手指,感受对方传来的温度与浮动,只觉所有痛苦都值得。

夜半时分,迷迷糊糊的贵妃醒来,一眼看见床边的黑影。这样的情况她早就习惯,暗一好像对躺在床上有障碍,经常半夜起身坐在角落,林尽染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下意识抬手将对方禁锢在自己怀里,“夫君~快睡!”

做完这一切,她愣了,暗一也愣了。

沉默片刻后,贵妃娘娘在对方怀里低低笑起来,“这大概就是宿命。无论我们多抗拒,有些东西也总会回到身边。”

暗一:“那我……下去?”

“这次就算了,”贵妃娘娘将身下团成一团的锦被盖在两人身上,寻个舒适的姿势缩在对方怀里,促狭道,“但你最好别再想起那本书。”

温香软玉在怀,暗一红着耳尖点头,他在温暖的被子中运转内力,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他会武。

……

第二天中午,贵妃娘娘悠悠转醒,她赤脚下床打开窗帘,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延福宫内寂静无声,偶尔有宫人经过也是小心行动,他们生怕吵醒熟睡的贵妃,被皇上责罚。

窗前雏菊生出大片花苞,偶尔一两朵已经绽放。林尽染俯身摘下两枝,再抬头时就看见暗一。她偏头环顾四周,“这里没人,你飞进来好不好?”

但凡对方提出的要求,暗一就没有拒绝过,此时也是一样,他脚尖点地,闪身就出现在窗前。

让对方进来的贵妃娘娘却突然挡在窗口,她笑嘻嘻道,“本宫后悔了。”

延福宫地基很高,寝宫的窗户距离地面有一人高,暗一用手臂支撑着悬在窗前,不赞成地看向对方,“会伤到您。”

“你不会,”林尽染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脚主动吻上他的唇,嬉笑的气声都淹没在唇齿中,“况且官家小姐夜半偷偷与情郎私会,总要付出点代价。”

内力深厚,训练时曾用手臂吊在房梁上半月的暗卫,突然从窗前消失,再回神时他已经落在地上,压碎一地花枝。

维持着一只手抬起动作的贵妃娘娘好像交响乐指挥,仿佛下一秒就要管弦声起,她迷茫地看了眼手中的空气,低头才发现同样困惑的暗一。

“哈哈哈哈哈”

心里生出的一丝丝羞恼也被清脆的笑声吹散,站在馥郁芬芳的花丛中,暗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蓬勃生命,他向对方伸出手,一语双关,“娘娘,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谁家女孩未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爱人的样子,即便是生于封建社会的林尽染亦然。她曾说过自己的夫君一定要热情开朗,不得是皇家子弟,最重要的是身边只能有她一人。

而此时暗一站在这里,几乎打破她所有设想,但万物倾塌又被重建,所有碎片都映着暗一的影子,贵妃娘娘脸颊发热,矜持地回应道,

“可。”

正午阳光正盛,终于穿透巨大的黑暗牢笼,让埋在地下的种子得以生长,贵妃娘娘与暗一十指相握,她静静想着,我真的很期待。

——期待种子破土而出长成苍天大树,而我也终于能傍进你。

……

经过短暂的离宫闹剧后,裕安宫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皇上傍晚来,天不亮就离开,前朝后宫风云不断,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唯独贵妃娘娘盛宠依旧。

借助柔妃造反之事,暗一下令彻查后宫。由于之前承帝故意对后宫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竟攒下不少腌臜事。最后清算,仅仅是针对贵妃的就有二十多件,下毒陷害层出不穷,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挺过来的。

暗一看着龙案上的半人高宗卷,当皇帝后第一次发火。他气质本就冷凝,发怒后更是言谈举止间都透着杀意。宫人们战战兢兢加速处理,每日恨不得从早忙到晚,却仍然时不时迎来帝王的眼神攻击,他视线锋利如刀宛如实质,戳得宫人们惊慌不已。最后还是大太监机灵,跑到裕安宫向贵妃娘娘求助。

林尽染那时正处在补眠阶段,一天要睡满十个时辰,对后宫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最多注意到最近来找茬的“姐妹”骤减。

她还没完全清醒,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公公是想让本宫劝皇上多休息?”

大太监也算与她相熟,又解释一番后陪笑道,“求娘娘让皇上放过奴才们。”

笑着应下对方的请求,待浅如送走大太监后,贵妃娘娘斜斜躺在塌上,“也是难为他们了。”

对方让她劝皇上息怒,四舍五入约等于让她暂时放过曾经害过自己的人,能对宫里最跋扈的贵妃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请求,可见暗一确实逼得太紧。

不过大太监猜得没错,她确实不太在意,冤有头债有主,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狗皇帝的错。她也知暗一为何生气,多半是心疼。

想通前因后果的娘娘心情甚好,她也没明着劝对方,只是每日抽出点时间去两次御书房,晚上再多笑笑,暗一对着宫人的杀气自然减少。

之前求她的大太监千恩万谢,而林尽染则笑而不语:她果然是个成熟的贵妃,连吹耳边风这种技能都熟练掌握了。

哪怕有贵妃从中周旋,几日后,整个后宫也清查完毕。最后该杀的杀、该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竟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低阶妃子,平日都想不起来那种。

但是剩下这一切,贵妃娘娘就不知道了,因为她生病了。

四年内积攒的压抑怒火,蚀骨的损害,再加上接连数日的辗转难寐,最终汇成沉沉病痛。她没向系统要解毒丸,而是决定任由它发作。虽然高烧不断,但贵妃娘娘本人却非常快乐,她给系统解释,【我这是心病,就像水痘,发作出来才能治愈。】

系统无法理解,但是前几日从狗皇帝手里救下来的郑太医却非常同意,“娘娘多年郁结于胸,心火炽盛,病一场就好了。”

开完药的郑太医走后,系统突然出声,【他说的话没有科学依据,若是心病,这里还有抗抑郁的药。】

林尽染果断将系统屏蔽,她才不要和外星科技进行一场关于中医西医的争论,她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贵妃呀。

因为要处理宫妃的事情,所以今天暗一来得有些晚,虽然他心中余怒未消,但是一见到娘娘,所有怒火都化成怜惜,他比往日更小心地搭上她的脉搏,“娘娘辛苦了。”

裕安宫内汤药味四溢,呼吸间都透着淡淡的苦,病了几日的贵妃娘娘却兴致十足,“心不苦,看见你只觉得甜。”

被土味情话迷得昏头转向的暗一恨不得出去高喊两声,满腔情意凝于心中,几乎要幸福得漾出来,他接过浅如熬好的汤药,“娘娘,喝药。”

本以为能等到两句回应,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碗汤药,贵妃娘娘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就这?”

暗一茫然。

“前几日你读过的话本,还有印象吧,”贵妃娘娘委婉提醒道。

太医严禁她过于劳累,因此看书写字的活动一律取消,林尽染闲得无聊,就让对方给她念书。其实也不是听书,主要是看暗一读到不可描述时的尴尬表情。每当看到对方面无表情又磕磕巴巴地念出那些词汇时,她就又能在床上撑一天。

得到提示的暗一恍然大悟,红着耳尖点头,然后一口将药饮尽,扣着她的头渡进嘴里。

“……”

被糊了一口药的娘娘无奈道,“我真不该让你看那些书。”

已经衔好果脯,等着继续喂的暗一:???

贵妃娘娘扶额,但是自家相公好不容易克制住羞涩主动一次,无论如何也该表扬。她忘掉脑中不断浮现的卫生知识,主动欺身叼住另外一半,贝齿浅浅咬在对方唇瓣上,“同甘共苦,本宫记下了。”

暗一碰了碰唇,又想起桌上那些宗卷,若有所思道,“以后都没有苦。”

贵妃娘娘当时没在意,只以为是爱人间的情话,但她半月病好之后,收到封后的圣旨,才突然明白暗一的真正意图。

他说不会骗她,他说以后都不让她受苦。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