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18重病

长平六年夏,裕安宫贵妃林尽染忽然呕血不止,太医令上下近百位大夫,无一人能查出其病因,承帝大怒。

“一群废物,治不好贵妃都给朕死。”

以命要挟也不能改变贵妃娘娘无力回天的事实,战战兢兢的太医们用尽一切办法,试遍十几种方子也没能改善她的病情。三天过后,林尽染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仅靠老参吊着最后一口气。

前来探望她的承帝被隔在纱帘后头,他大为不解道,“爱妃,为何不让朕见你?”

即便是隔着一层轻纱,也能隐约看见女人形销骨立、气若悬丝,贵妃娘娘咳了一阵才回答,“妾生病之后容颜憔悴,美貌不复从前,自然不想让陛下看见妾现在的样子。”

承帝悲痛不已,“无论爱妃如何面貌,朕都一如既往爱你。”

贵妃娘娘十分感动,却突然呕出一口血,因此更加坚持道,“请陛下离开。”

“爱妃若是改变心意,随时派人叫朕。”

来观摩对方凄惨境况的承帝败兴而去,颇觉遗憾。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方马上就要死了,心里的郁气又消散不少,精神抖擞地去和柔妃商量假刺客事宜,按照太医的估算,不出三天他们就能动手。

狗皇帝走后,刚才还无法起身的贵妃娘娘立马蹦起来,中气十足地喊道,“浅如,快来给本宫拿水洗脸。”

女人嘴角、脖子、上衣全都猩红一片,血浆滴答答往下流,半面锦被被染成红色。这幅样子不像是咳血,倒像是开膛手杰克的作案现场。

拿着帕子的浅如看到这幅情景顿住了,默默转身去翻柜子,找出一块很长的布匹送给娘娘。她捂着眼睛不忍直视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别提了,今儿藏在嘴里的血包太大,刚才咬破的时候崩了本宫一身。”贵妃娘娘一边擦一边庆幸,幸亏狗皇帝没直接进来,否则她今天一定露馅不可。

有了暗一给的药,她已经彻底痊愈,不过是掐算着日子,假装蚀骨发作。她咳嗽是装出来的,面色惨白是因为化妆,至于最关键的咳血,则是由哆唻A系统无偿提供的血包。它非常贴心地提供大中小三种型号,承帝来的突然,她就随便塞进嘴里一个,没想到是最大号。

好像从进宫开始、又或者更早以前,自家娘娘就经常会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作为好的下属,浅如要做的就是不去想也不去问。她端着水盆和对方一起清理血迹,等到清亮透明的水变红时,贵妃娘娘终于把自己的脸洗干净。

浅如问,“娘娘需要上妆么?”

林尽染正在屏风后换衣服,她把带血的亵衣扔到地上,转身就看见了镜中的自己。女人面色红润、明眸皓齿,唇上一点点没擦掉的血迹,衬得她妩媚撩人,怎么看也不是病容憔悴的状态。她摸了摸脸颊,“来吧。”

贵妃娘娘:天知道我已经很努力憔悴了,然而偏偏天生丽质,我好难。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浅如给自己涂上一层又一层粉。一刻钟后,贵妃娘娘都快睡着了,小丫鬟还在她脸上比划。

“浅如,还没结束?”

浅如叹息,“娘娘,半个时辰后太医就要来请脉,请您配合!”

林尽染抬眼看向镜子,自己除了更白一点,和刚才也没太大差别,她怀疑地看向对方,“这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如前几天憔悴,你手艺退步了?”

说到这事,浅如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一名“将死之人”,贵妃娘娘不仅胃口甚好,体重还肉眼可见地增加,前几日身形还算消瘦,随便添上几笔就显得病容惨败。如今身康体健,任她怎么修饰,都是一副花容月貌的模样。

浅如:若不是计划是娘娘自己想的,奴婢都要怀疑她是卧底,否则为什么这么坑?

小丫鬟一瞪眼,贵妃娘娘就明白这是自己的锅,她缩了缩脖子,在脸上比划着拉拉链的动作,“您老人家继续,本宫立马闭嘴。”

浅如噗嗤一笑,继续拿粉扑上妆,把灰色点在脸上,不一会就将艳色压下去。

等到太医来的时候,贵妃娘娘又恢复了面色枯黄、瘦弱无力的状态,她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浅如将娘娘的手腕从被里露出来,另一只手借着衣袖遮挡,按住了她手臂内测穴位,小声啜泣道,“娘娘今天又咳血了。”

两位年迈的太医对视一眼,躬身退出裕安宫。

承帝早早等在外面,他焦急地问道,“贵妃如何?”

郑太医年近古稀,当他还是学徒的时候,曾跟着自己的师父诊断过一位重臣,同样是无故咳血、身体逐渐消瘦,他师父号脉过后就突然称病退出太医令。

他那时才十四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对医道也有自己的坚持,自然不肯和师父一同离开,而是留在骊阙城。

他还记得师父离开那天,谁都没告诉,留给他一句话就独自走了,他师父说,“我医术再好,也救不了宫里的人。”

郑太医当年不懂,但是现在懂了。

他悄悄挡住另一位太医,独自向前一步说道,“娘娘已病入骨髓,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胡说!”承帝暴怒,当场喝道,“将他拉出去斩了。”

他的话音刚落,浅如却跌跌撞撞跑出来,“皇上,娘娘说要见您。”

顾不得继续假扮深情的样子,承帝大步走进房间。屋内昏暗,透着股挥之不去的汤药味,他站在塌边,复杂地看着命不久矣的女人,半晌后说道,“爱妃,朕来了。”

贵妃娘娘缓缓睁开眼,她挣扎着想触碰对方,最终又因无力动作而遗憾放弃,她苦笑,“您来了。”

大仇将报,承帝却没想象中的兴奋,心中好像有奇怪的感觉翻涌上来,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不要怪郑太医,都是臣妾自己的错,”贵妃娘娘喘息了一会才继续道,“得陛下宠爱三年,臣妾已经十分满足。可惜没有福气,不能继续服侍陛下,只盼皇上能答应臣妾最后一个愿望。”

齐宣之目光沉沉,“你说。”

“臣妾想见爹娘。”

说完这句话,贵妃娘娘就闭上眼睛,好像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若不是身体还在轻微起伏,甚至判断不出她是否还活着。

承帝看了她一会,转身离开裕安宫。

将玉玺按在明黄的绸布上,齐宣之对暗九道,“让那些人准备好,今晚就行动。”

暗九一闪身从御书房消失,承帝沉默片刻,终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御前太监。

当晚,圣旨就快马加鞭被送到丞相府,请丞相夫妇请入宫中,让他们能见爱女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