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冷宫

喜欢、心痛、难受、嫉妒,一句话中包含了太多暗一未曾理解甚至未曾听闻的情感。毕竟他前二十年,学会的也只有服从、忠诚和奉献。

他只知道这些,所以也只能这样做。

他遵从她的命令,绝不违背她任何话语;他向她献出最大的忠诚,从无二心。这是暗一能给女人的全部东西,也是他拥有的全部东西。可对方却忽然告诉他,这个世上还有别的,还有一种能让人同时快乐和痛苦、喜悦和悲伤的东西,她说那叫“喜欢”。

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承帝。

手掌贴在对方胸口,感受她娇嫩皮肤下传来的勃勃生机,她为另一个人鼓动的心跳,暗一垂下眼睛,愤怒、不甘和痛苦不断在脑海中交织,他明白的第一种情感,是嫉妒。

他明白了,林尽染自然也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两人相处很怪,因为暗一从不知道什么喜欢。他这辈子只知道一种关系,就是主子和属下。他分不清属下关心主人和男人关心女人的区别,他明明对她无法拒绝,却总认为自己是在服从命令。

他什么都不懂。

贵妃娘娘突然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满足,那种大片空白任她涂抹、污染的快乐,她重新投入对方的怀抱,尖尖的牙齿咬在他喉结上。

‘这个男人,以后会是我的。’无关系统的任务,也不是因为想要活命,林尽染只是听从了内心突然出现的感觉,她想要得到他,亲手教会他情感,然后看他在忠诚与爱意中挣扎,至于之后的事,那就再说吧。

贵妃娘娘微微用力,在对方紧绷的脖颈上留下两道痕迹。

她笑,眼波流转,魅意逼人,“夫君既然好了,那就睡吧。”

暗一顺着对方的力道重新躺回床上,这次她没离得远远的,而是缩在他怀中,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漂亮的眉眼被发丝遮住,身体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

他低头,唇却不经意划过她的头顶,暗一心头一震。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的话。

‘我,喜欢,她?’

夏季的夜太短,因此即便是思考了一整晚,暗一都没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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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同样没睡的,还有霜云殿的两人,柔妃浅浅地喘息着,眼角带泪,像风雨中不断摇曳的花枝,因为得到雨露的滋润而渐渐绽放。

承帝怜惜地揩下她的泪珠,“凝儿真美”

五指插入对方发丝,赵凝霜轻轻抱住承帝,她盯着床柱雕刻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裂痕,突然道,“七郎,我们明日出宫好不好?”

承帝有些犹豫,“大臣不会同意的。”

“那就不告诉他们,下朝后我们偷偷出去,像从前一样,只有你和我。”柔妃一下下抚着爱人的头发,语气怀念,“我们好久都没出宫了。”

先帝在世时,齐宣之并不受宠,母族亦家世低微,所以他宫外的府邸非常偏僻,隔壁就是中尉属官赵静室的家。

所谓静室,就是为皇帝出行时清理街道、赶走百姓的人,可以说是众多高门望族的骊阙城中最平凡的存在,所以即使是不受宠的皇子,对于赵静室来说,也是天一般的人物。

人都有向上爬的本能,赵静室觉得这是个机会,因此他不但时常拜见,更将自己的嫡女献给了当时的七皇子齐宣之。

在宫中始终被轻视的皇子第一次受到如此慎重的对待,赵静室每次见到他都异常恭顺,清凌凌的女孩看他亦含羞带怯,齐宣之觉得他们是全天下对他最好的人。

因此后来他四个哥哥先后因夺嫡而死,他自己机缘巧合做了皇帝,也没忘记赵静室一家,更没忘他生命中第一个女孩。

柔妃的话勾起了承帝的回忆,他万般温柔地吻了女孩一下,“好,我们明日出宫。”

他如今是皇帝了,本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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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纷纷低着头,生怕不小心惹怒了对方,招来无妄之灾。

能在宫里被惧怕成这样的自然是贵妃娘娘,她此时沉着脸,眉宇间尽是不悦,往日艳中带魅的眼睛失去笑意,如同冷箭般扫射着众人,她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浅如说:“本宫受不了了。”

面对其他宫女们求助的眼神,浅如也很无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自家娘娘一直保持着她‘半死不活’的夏日专属状态,今天却突然早早起来,沐浴后直奔御花园,一站就是半个时辰,这是出什么大事?

浅如小心翼翼问,“娘娘为何受不了?”

在风口站了这么久,体内的热气才慢慢散去,贵妃娘娘幽幽叹了口气,“天太热。”

昨晚为了攻略,硬生生抱着个活人睡了一夜。在闷热无风的夏季,这个行为无异于自残。一整夜她都疯狂出汗,早上起来亵衣湿了半面,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贵妃娘娘照镜子的时候直接黑了脸。这叫什么以色侍人!暗一没被她吓跑都是真爱。话本里动不动就抱着睡的,莫不是住在南极?

一直单身、睡在凉爽侧殿的浅如无法理解对方的痛苦,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提议,“夜里可以放些冰。”

除非用冰铺满整个房间,否则并无用处。然而即便是贵妃,也不能这样铺张,贵妃娘娘掐着腰,思索着要不等秋天再攻略,现在先放个暑假啥的。

养生达人浅如及时提醒,“娘娘该回去用早膳了。”

“本宫不吃,”吹过风的贵妃娘娘恢复了点精神,她算了一下上次闹事的时间,“今天也该出门营业了。”

浅如:娘娘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

“本宫前几日落水,众位妃嫔看见了却没什么表示,本宫甚至心痛,如今也该找个妹妹好好谈谈,”贵妃娘娘随便指了个方向,“贤妃,就是你了。”

并非故意找茬,而是林尽染想得明白。她先是落水,然后又发现哥哥没了一条手臂,按照她跋扈嚣张的人设,必定要闹出点事,否则怕是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如果让对方误认为她心生怨怼、又或者暗中谋划什么就不好了。

贵妃娘娘清点一下人数,五个宫女五个太监,不多不少,如果打群架也不会输。刚要前往欣雨殿,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管事姑姑秋兰。

秋兰是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平日随主子潜心念佛,很少在后宫走动,当然也有皇太后并非皇帝生母的缘故,但是能惊动她的,必定是大事。

贵妃娘娘和皇太后关系挺好,毕竟不是真正的婆婆,没有婆媳问题。而且仔细算,皇太后还是她远方表姨,因此林尽染笑着迎上去,“竟然是秋兰姑姑,可是太后要见本宫?”

秋兰表情端肃,“请贵妃娘娘随奴婢来。”

贵妃娘娘点点头跟着对方走了。看来她不找事,事也会主动找上她,这骊阙城果然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到达福宁宫的时候,林尽染就知道今天的事不简单,此时坐在里面的不仅有皇太后,还有贤妃和德妃,看她们的表情,如果不是她俩同时怀孕,就是自己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后宫四年,贵妃娘娘早就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本事,她盈盈一拜,“臣妾林尽染拜见太后。”

太后闭着眼,听见请安声才放下手中的佛珠,她也没叫林尽染起来,而是对一旁的贤妃道,“人到了,说吧。”

贤妃眼中的兴奋劲都快溢出来,她跪在林尽染身旁,声音惶恐不安,“禀告太后,前几日贵妃娘娘落水,臣妾和德妃想去探望姐姐,正好瞧见裕安宫大宫女采波鬼鬼祟祟往土里埋东西。臣妾以为是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命人挖开看,竟然是用过的陵香草,而且足有两三年的分量。”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贵妃,义正言辞道,“身为贵妃,竟然不愿为皇家绵延子嗣,其心可诛!”

贵妃娘娘面无表情地跪着,心里若有所思,原来采波每日加的料就是这个,为了害自己,她老人家也真是辛苦了。

皇太后睁开眼,目光如炬,“贵妃,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贵妃娘娘想说的倒是挺多,比如她根本不需要服用陵香草,毕竟她又不是草履虫,还能无性繁殖;以及自己若是真想避孕,完全可以找系统,成功率百分百还无毒副作用;还有采波是狗皇帝的人,和她贵妃有什么关系。

但是最后,贵妃娘娘只是低着头,“臣妾无话可说。”

太后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贵妃恃恩而骄,数违教令,有失妇德,难立中宫。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以正宫闱。”

隔着半个房间,都能感受到德妃突然迸发出的惊喜之情,她原本只想着让林尽染降级,没想能到直接打入冷宫,从此劲敌已除,宁妃又没有她进宫早,协理六宫的权柄就是她的了。

贵妃非常平静地跪拜,“谢太后娘娘。”

德妃眼神示意,两个小太监板着脸就要把林尽染押至冷宫,却被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母后这里好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