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的陆宴安没找来,我们的关系可能就停在这里。
我只是又在一个新的地方,遇见了一个新的、奇怪的、欺负我的人罢了。
但陆宴安还是找来了。
根据陆宴安之后的坦白,他说他那天让我别“勾引” 他,并不是想侮辱我,也不是真的觉得我在勾引他。他知道我没有那个胆儿,但那时候他很不对劲。
他停了一会儿道:“我那时应该是心动了。”
我惊讶他的忽然告白。
他继续道:“应该很早就心动了,自己没发现,但就是喜欢你。”
“你给我上药时,我的心跳得很快,快到可怖,比蹦极时还快。”
“我原本就没对谁心动过,所以那种心率对我来说也很陌生。但在我默默忍受时,你却吹气。我那时立刻就幻想出你睫毛刮动,嘟嘴呼气的样子。我的心脏说不出得软麻,整个脊柱头皮也透心凉的麻。”
“心脏从没有跳到那么快过,血液冲到底下。”
“所以我捏住你,我不想喜欢你。那个时候我还没做好准备喜欢谁,所以我就说是你勾引我。我想讨厌你,企图把你想成最令人厌恶的许嘉悦(他小妈),来压住我对你的喜欢。”
“但是不行,一看你哭就不行。”
“怎么不行,你还强制锁住我。”我的眼泪被他的自白勾了出来。
陆宴安从不知道他伤害我哪了,但惯会伤害我。
“那时你要离开、”
“我离开有什么问题吗?”我不等他说完话就打断,“我那时并不喜欢你,你凭什么桎梏地搂我。难道在大街上,凡是对我有点感觉的男人,都可以随意强制地搂我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我……”
我泪如雨下,他环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安抚。
“你为什么就觉得可以欺负我。”我在陆宴安怀里哭,已经不再是哭他的问题,而是在哭我的初中,我的高中,我遇见的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他们为什么就觉得可以欺负我。
是因为我懦弱吗?是因为欺负我会更有趣吗?
他小心而悄悄地拍着我的背:“宝宝别哭了。小脸都哭花了。”
“别叫我宝宝。”我嘴硬,却在他的安慰下哭得更凶。
“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宝宝了。”
我捏紧他背部的衣襟,并不相信。
陆宴安这个混混,自身都难保,能保护我什么?
他大概被我妈望一眼,就会被丢到太平洋的另一端去。
但脑子里的另一个小人却又忍不住相信。
要是我和陆宴安在一起,就躲在美国的角落隐居,不被爸妈找到,不被外人看到,过一个中产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陆宴安,只是陆宴安,我们才相识四个月,他真的喜欢我吗……
还是让我按照时间顺序记录吧。
总之,第二天,我在床上醒来,又是肿成肉条的眼皮,我没了昨天的大惊小怪。
我呆滞地走到洗手间用毛巾热敷,然后问生活老师换房间的事情。
生活老师问我怎么了,是不是陆宴安欺负我了。
我说不是,就是不想和陆宴安住在一起。
生活老师还想再问,但见我不愿回答就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
生活老师说,上海春招刚结束,要来一批新学生已经没有单人间了。
我想了想说:双人间也可以。
“这……”生活老师迟疑,“也可以,我尽量给你安排。”
我中午就接到生活老师的通知,说我可以和一个女生共住,房间号是1412。
我看到后和她说了声好的。
纵使我这两天在夜里哭得很凶,但在白天上课的时候我依旧是乖巧内敛的学生,看不出任何异样。
今天下午的听力课在3点钟,宜早不宜迟,我决定中午回去收拾东西就搬下去。
我才刚走到16楼的走廊,就看见陆宴安逆着光站在我门前,身体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屏住呼吸,停顿不过一秒,就立刻转身回到电梯口。
我很慌,小腿紧张得颤抖,但故作从容地摁【向下键】。
陆宴安在堵我。
他在堵我!
他为什么要堵我!
我头皮一阵阵麻,还好送我上来的电梯没有离开,我一摁下它就开了。
我忙走进去,疯狂摁关闭键。
但就在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陆宴安的大长腿出现了。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就看到他的正脸。
像遇见了死神!!!
救命!!!!
“出来。”陆宴安在门外摁着向下键,电梯门再也关不上。
我没动。
他点名道姓:“温言,出来。还是你想我进电梯和你讲话。”
他的语气又冷又低,没一丝商量。
我的眼眶又红了。
别说你烦,我也烦透了这样懦弱好欺负的自己。
我握紧拳头,走出电梯。
然后趁他不注意,飞奔向我的房间!!!
我明明知道他肯定会抓到我,但我还是想跑。
万一呢,我的腿像两根不停交叉的筷子,哭着鼻子想,万一我跑过了呢。
然后我就不出意外地被他扯住后颈。
“温言。”他在我耳边阴沉沉地说。
因为跑步。他灼热的喘.息打在我耳尖,我的脑子尖锐警报,心里又钝钝难过,把瞬间染红的耳尖麻木,眼眶湿润。
“你还敢跑。”他低沉威胁。
我为什么不可以跑?
他这个人很奇怪,我就欠他一个巴掌。
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惹哭,我为什么不能跑?
但那时我是懦弱地,哪怕是有理,也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你有什么事吗?”
我偏垂头,尽力克制,小口呼吸,胸膛还是因为刚刚的奔跑,起起伏伏。
我的目光落到走廊的地毯上,倔强地不发一言。
“余晓晓(生活老师)说你要搬走了。”
“嗯。”怎么了?
“你又和余晓晓告状了。”他掐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
我眼泪又晃下一滴。
我也觉得晦气,我怎么会在这种人面前哭。
“我没告状。”
“那她问我对你怎么了?”
他说得很凶,像审犯人一样。
可我是什么有罪之人?
我不想再理他,真的讨厌他,转身就走向我的房间,却被他拉着手腕,锁扣在墙面。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宴安的体温总高我一些,不知道是喷了什么牌子的香水,身上有晚香玉的花香,十分特殊,浓烈、馥郁,神秘,且透着野性。
我晕晕乎乎。
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当下的姿势,‘好土啊,竟然是壁咚’。
“温言。”
他的咬牙切齿倏得把我惊醒,我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在窒息的气息下,开始了身为食草动物的不安、还有莫名其妙。
“我没有告状。”我迷茫地重复。
他当时可能也确实如他之后所说,不懂自己已经喜欢上我,所以也就不懂为什么那时那么生气。
“你以后可以天天晚上听音乐。”
我诚心诚意,却哪壶不该提哪壶。
他气笑,墨色阴沉地盯着我,良久,又嗤笑放开,背影落拓恣意,潇洒得不得了。
就和后来我和他分开时一样。
潇洒得不得了。
我略微失神,抿唇,迷茫,又有些不舒服。
但情绪转瞬即逝,想到他真的放过我了,又不由开心起来。
我情绪高昂地收拾东西。
甚至幻想起和女室友相处的样子。
我还从来没有和人同住过,我想我可以和她一起吃饭,一起去上海的一些景点玩,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教她做题技巧。
考试,我很擅长的。
我的心情大好,还不由哼起小曲儿。
可中午打开1412的房门时,我惊了!!!
房间很昏暗,我听见一些奇怪暧昧的声音。
我意识到不对,但又没有完全意识到不对,手下意识地打开灯,就听一个女生尖叫。
我倒吸一口凉气,也想尖叫,但没叫出声。
就见到被子里钻出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看我,又被一个细瘦的玉手摁进被子里。
女生终于从被子里姗姗出现。
但他们好像还在继续。
女生面色坨红地挑眉,媚向我,“嗨”了一声和我打招呼。
我僵硬地,整个人都贴靠在墙壁,刚想咧嘴,也“嗨”一个,就听见女生昂首脖子的短促声音。
“不、不好意思。”我脸炸成了个番茄,连忙道歉,拉着行李箱就出门。
末了还忘记了自己灯没关。
可一想到刚刚的画面就觉得羞耻。
我又灰溜溜回到1615,还在开门,就见陆宴安的门也打开了。
我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我紧张,动作不由加快,怕他下一秒就嘲笑我。
但他却是沉默地靠门站着。
我在他目光下,打开房门的手都有点错乱,像机械故障一样。
想瞪他让他看什么看,又不敢。
门打开,我第一时间把行李推进去。
刚想关门就听他问:“中午吃了吗?”
“我点外卖。”
该死!
我嘴真快,我回复他干嘛,回复也应该说我吃了的!
果不其然,陆宴安大言不惭地道:“出来,一起吃。”
好奇怪,这是邀请人的态度吗?
这个男人凭什么决定我的事情!
“不了~”我拒绝,又恨自己的语气,怎么这么弱,我应该很酷很严厉很飒地说‘不要’。
‘不了’算什么…
‘了’字还带着我最讨厌的嗫嚅地钩子。
对面算什么可以撒娇的人吗。
“不行,出来,别让我说三遍。”他的大脸总是会在忽然之间凑近,“眼睛湿漉漉的,怎么,才一会儿你新室友就欺负你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刚刚那副春宫图就在我脑海里浮现。
“你、你、你凑得这么近干嘛!”我的脸腾红,烧出了两个小翅膀,连忙退后。
他皱眉,再一次靠近逼问:“她欺负你了?”
“啊……啊……”我握紧行李箱的把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她才没有欺负我。只有你欺负我!”我撇开脸。
“我怎么欺负你了?”
他靠我更近,我们也因为我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向前,离门口更远,他脚稍踹,把门关上,我们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蓦然,我脑海里浮现出女室友那只从被子里伸出来的修长,莹白,又妩媚的手臂。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问得无辜,我却要疯了。
“要吃什么?”我赶忙换话题,无论怎样也好,只要我们俩人现在不在昏暗的房间就好!
他轻轻哼笑,握住我的手腕。
他的体温一直比我高,环握住我手腕时,我被烫得一跳,心脏不自主地,怕得加速。
“你干什么!”我小声而惊讶地反抗,连忙撇开他,却毫无用处。
“怕你反悔。”他悠悠道。
“我从不反悔!!”
“哦。”
但他仍握住我的手腕,过了几秒才松开,“出来。”
我抿唇。
后面一路我刻意和他隔得很开,哪怕是在电梯里,他站在左上角,我都要站在右下角。
“吃什么?”我看着酒店外的车水马龙。
“麻小?”他随意地说。
“疯了吧,你背后还有伤。”
我又觉得自己的提醒太婆婆妈妈,自生自气。
他微勾唇角:“那吃什么?”
“家常小炒吧……清淡一点。”
末了我又加了一句,“别太远,我三点有课。”
他点头。
到了餐厅,这家餐厅一看就很贵。
我越走近越蹙眉,难得快步跟上他,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太贵了。”
我想换一家。
我一餐饭的预算最多300,这里一看就是人均800的样子。
“我请你。”他散漫道。
“我为什么要你请!”
疯了吧,我自己没钱吗?要他请什么,我只是不想花冤枉钱!
我转身就想走,手腕却又被他抓住,生拉硬抓地被他带进了店里。
我不停挣脱,他在我耳边悄悄道:“注意形象。”
这个男人今天怎么这么香。
不对,天杀的注意形象。
那都是我的钱!
但在两个服务生面前,我确实不敢动作太大。
这家店静得可怕。
穿过流觞曲水,我们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座。
陆宴安这才放手。
我做到他的对面,虽然木已成舟,但心中仍存着气。
“你要点什么?”
他递给我一份菜单,我生硬地推了回去,“你自己点。”又觉得这样做不大气了,尬笑地峰回路转,“你点就好了。呵呵。”
陆宴安看了看,也轻笑一声,嘴角上扬就再也没下来过。
他巴拉巴拉点了一堆。
“够了,我们才两个人。”我肉疼提醒。
他这才放下菜单。
侍者退下。
他道:“你不开心?”
谁突然被宰一顿都会不开心吧!
我不理他,他又道:“你说我欺负你了。”
他欺没欺负我,他心中没数吗?
我依旧闭口不答。
“那我请你吃这餐饭道歉。”
呵,请吃一餐饭就像让之前的事一笔勾销?那要警察干嘛?
我学着他的语气,在心里嘚吧嘚吧,现实中却不折不扣是怂包一个,只会闭口不答,连哼都不敢哼。
“温言。”
他忽然叫我名字,语气是从没有过的温和,甚至算得上温柔?
我诧异,就对上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黑曜石,有水波流淌。
他认真地望向我。
第一次,我觉得他眼睛格外好看。
轰——
我的脸刷得一下红起来,毫无征兆,难以控制。
我忙垂下眸。
该死,我怎么会觉得陆宴安好看。
他是小混混!
他是小混混!
他是小混混!!
我心里默念着“他是小混混”的清心咒,耳朵却竖起来听他的话语。
“你要不别搬吧。”
女室友的豪迈从眼前浮过,我暗戳戳地评价,嗯……也不是不行、
“换一个更事儿的人住过来我更头疼。”
嗯???
事儿?
事!儿!他!大!爷!
他大爷才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