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我决定以保送清北失败作为记忆的起点,因为那一年我遇见了陆宴安,也因为那一年我的人生开始巨变。
高中。
我读的高中是我们省最好的高中之一,每年保送清北的就有二三十人。
这二三十人基本都集中在直升班。
而我就是直升班的一员。
我的母亲,我很难评价她。她毕业于复旦,所以她一心希望我能比她更优秀。在她眼里,我必定是要去清北的。
但让她失望了。
我保送清北并没有成功。
并不是因为我笔面没过,而是我的成绩太险了,根本没资格参加清北的保送考试。
我依旧记得当时老师在讲台上念出清北两校的名字时,同学们举起的林立的手。
我也举了,但真是尴尬,我排名不够。
那时我其实不清楚,回家拖拖拉拉和妈妈说这件事时还很忐忑。
但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早知道这件事,她和她在北大的同学交流了很多,但我的成绩实在不争气。原本也想找出个和奶茶妹妹一样的方式,但准备得太仓促,反而做不成(在这周之前,我妈一直觉得我可以凭自己的成绩争取到名额,但那一年是个小年。多方原因吧,主要还是我成绩差,所以失败了。)
其实除了保送还有自主招生。
我曾经靠物理省三参加了一次清北的夏令营,获得了加分。
所以那天早晨我知道我去不了清北后,我想了很久,在紫藤花架下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鼓气勇气和我妈说,我可以参加高考,我相信我高考也能进北大。
我颤抖着把我的加分,我的高考计划条理清晰地讲给她。
我想如果当时我有电脑,会做PPT,我肯定会端着电脑和她汇报。
但那夜我妈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去休息,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没过几天,我妈和我说去读藤校吧。
我不可思议。
除了初三她有把我送出国的想法,其余时候我们家是一点出国氛围都没有的。
她说她和姑婆联系了(姑婆在某藤校当教授),她会在那边照顾我,但前提是我必须在国内把语言,SAT考出来。留有余力的话各种AP也准备起来。
我当时都被砸蒙了,很激动,说我可以高考考上北大的。
但我妈只是坐在沙发上撩眼沉沉地看着我,我从她眼中读到‘我已经信你一次了,这次你也肯定做不到’的不信。
我有些崩溃,嘴唇翕动。
妈妈淡淡道:“就去藤校吧。”
我很懦弱,她一锤定音。
接着我就被送到了一个爷爷家中。
爷爷纽大毕业的,在美国生活了好久,回到中国后,偶然之间干起了教小孩英语的活。
上两个住在他家的小孩一个去了宾大,一个去了圣母大学。
宾大的名头太响了,我妈也想让我复刻,于是我住在了他家。
老爷爷住在一个老房子。说实话,在那以前我从没住过这么老破小的房子。
所以一走进胡同,我就被阴暗潮湿的墙面,来来往往的市井气息给冲击到。
我蹙着眉头,一种单纯天真的嫌弃,又觉得新奇。
我那时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像个没下过凡的公主。不过等我去了美国之后,很多事情我都会习惯。
那时我爸也不满意这里,对我妈说:“宝宝住这里会不会不安全。”
我妈很不客气:“她都这么大了还照顾不了自己?那我不是在养一个废物?”
复而又转头和我说:“你自己不要清晨、晚上出门,知不知道?”
我点头。
我妈又看我不爽:“知道就知道,点头干嘛?要说话。”
我不情愿,又是懦弱的本性。
“知道了。”我说。
我爸拉扯了下我妈,让她别这么凶我。
但我妈地位全家最高,他的话也不管用。
在爬上四层楼时,我妈又叮嘱我见到老爷爷就要嘴甜打招呼、虚心求学。
我点头附和,怕她再说我,也会时不时说“好。”
那个老爷爷,虽然说是老爷爷但白头发并不多。
我妈见到老爷爷时,一点也不似对我的凝重,笑呵呵的,圆润得滴水不漏。
哪怕是现在我也学不来这一点。
我总是找不到谄媚和钦佩的分界线。
我被留了下来,住在上一个女孩住的房间。
很小,就够放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
因为托福是机考,我有幸拥有了我人生第一台笔记本电脑。
它也被带过来了,让我听听力和做题用。
但很显然,我把它的功能开拓了一下,用在了网游。
我妈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人。学习很快,但没有远见,时常得意忘形。
实话实说,托福虽然对于高三的我很难,但其实也没那么难。
光我知道的,我们班保送成功后的一波人一起去参加托福考试,下90的都寥寥无几。
我的水平和她们差不多,熟悉题型后,80多肯定是有的,90多没有问题。
我很好教,老爷爷对我也就喜欢。
我进步得很快,也逐渐了解了申请藤校的流程,知道我姑婆是个强大的buff后,心思也就怠慢。
我周末和我将要保送的朋友聚会,好家伙她已经开始做专八的题目。她说她们学校的笔试卷子就是这个难度,我看了一眼就败下阵来。
我们相互诉说了一下烦恼,她问我为什么不选复旦浙大?
我那时也好面子,故作矜持,又和她骄傲地说,我要去某藤校啦。
我把我去藤校的路说得极其顺利,就好像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她很捧场。
我脸红,心虚地满足着我的虚荣心。
在听说我终于有电脑,终于可以摆脱老妈的压迫时,她拉我玩一个时下最火的网游——《剑网三》。
我去了她家把装了游戏包的硬盘带走,听她的嘱咐又下了一系列插件。
第一次接触网游,我很惊奇。
此后每天夜里我都不睡觉,默默对着电脑升级。我加入了我同学的帮会,又觉得三次元要和二次元分开,悄悄地又再建立了一个小号,这让我精力更加不足。
我的状态差劲到我自己都能发现。
老爷爷问我怎么了?
我骗他说是压力太大。
所以感谢我的小聪明,我可以把所有英语任务迅速完成,但有没有效果,那是另一个故事。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们下本,我带着耳机声音压得很低。
正在我兴奋又紧张地推怪时,我的房门忽然被打开。
老爷爷有养一只巨型的贵宾,珍珠粉色,很漂亮。
门被打开后,它迈着优雅快乐的步子来到我身边让我摸摸。
我是被它的湿鼻子唤醒到现实世界的。
我震惊慌张地回头,就看见老爷爷酱黄拉长的脸,黑得像审判教的神父。
我吓得心慌得想要呕吐。
完蛋了,我当时想,我一定完蛋了。
要是被我妈知道,她保送清北失败的女儿,在她给予第二次机会去藤校时也不珍惜,我肯定会死的。
我那时如果肚子里有东西,真的会呕出来。
因为我现在写着一段时我就想呕。
我难以想象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已经恐慌到何种地步。
老爷爷特别像我妈,他没打我,也没骂我,只是叫贵宾犬回来,然后对我说,“睡觉,明天再和你说。”
之后的我一直在神游。
关了电脑,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成一个椭圆,像在子宫里的胎儿。
我的心一直一直心悸,呼吸都有困难,不得不借助嘴巴,吃下空气。
我当时很慌,我已经忘记了老爷爷第二天和我说什么了,我只记得从那天起,我又开始挠我的四肢,挠到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