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纪墨睡得早,没见着那纸人的收尾工作,早上听到李大爷说纸人被带走了,还有点儿郁闷:“师父,你是不是故意留着一手啊,都没让我看到那眼睛怎么画的。”

他性子直,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听得李大爷很想打他,想打就打,自己弟子,也没必要谦让,于是一大早,纪墨就挨了一巴掌,被赶去捡柴火了。

古代的树木比人多,村人也没什么植树造林的心思,生怕农田不够的,南山上靠近村子这边儿的林木大的被砍了建房子,小的这些年砍柴劈木头的,也都渐渐秃了,再要捡柴火就要走远一点儿了。

纪墨爱偷懒,爬山多累啊,还是个小土坡的山,也没什么好景色,爬上去还得走下来,来来回回,哪里比得上走平路方便快捷省体力啊,他脚下一转,就拐到了小林子那里去。

他们和邻村的距离不算远,穿过小林子,再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邻村了,这边儿的林子如同屏障一样,隔开了两个村子,而这边儿的水土不好,林木都长得稀稀疏疏的,最粗的也就是几岁孩子的手臂粗细,若不是太过高直,恐怕最适合当柴火劈砍。

大人不到这边儿,小孩子弄不了这树,日常没人到这里捡柴火,也就是纪墨了,宁可花时间在寻找上,也不愿意去山上多走两步。

其实也没少走路,最开始翻开那些落叶还能看到些枯枝之类的,可能也不是太干枯,拿回去晒晒就好,说起来,村子里头,李大爷家算是个村头,每天的第一缕阳光绝对是先从李大爷家开始往后轮的,感觉上好像日照时间就会长点儿似的。

把这些湿乎乎的柴火往院子一角平摊着,等太阳光晒几遍,就可以稍微归拢一下放到一角去,然后就可以当柴火用了。

这也是家中有现成的干柴,不然凭着纪墨这样弄,怕是都没办法当天开火吃饭。

林子靠近靠山村这边儿的地方已经被纪墨捡得差不多了,他不得不多走两步,往更远的地方翻找干柴。

他的手上拿着一根柴火棍,不断翻起地上的树叶泥土之类的,碰到长枝就扒拉到一边儿,走的时候再把所有扒拉出来的归拢到一起,拿草绳捆巴捆巴,就可以扛起来带走了。

一般来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能够往家扛柴火的,可是纪墨通常都是拖着走的,一路就跟拉着长尾巴似的,总会留出痕迹来,好在出了树林之后,地面就硬实多了,不那么容易被拖起什么来,最多带点儿干土回去。

李大爷的日常活动少,见到纪墨拖着柴火回来,斜了他一眼,又是湿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哪里的。

这孩子,除了对做纸人积极,其他时候简直懒得像头猪。

纪墨把柴火散开之后,就直接洗手去了厨房,看到碗里扣着的窝窝头和几根小咸菜,嘿嘿乐着抓起来就吃。

“师父,师父,你吃了没?要不要再吃一口?”

“好啊。”

李大爷随口应了,看到纪墨本来要把窝头往嘴里送的样子一僵,“啊,你还没吃啊!”

他现在的饭量已经很大了,完全不是一个窝头能够填饱的,要分出去一口,他狠狠心,把窝头一掰两半,把大的那半递给了李大爷,“师父,你快吃吧,不能饿着自己。”

“那你呢?”李大爷接过窝头,果然往嘴里送去,问的话毫无诚意,不是那种故意逗小孩子玩儿会把窝头还回来的样子。

纪墨拿着自己那一小半往嘴里塞了一口,嘟哝着说:“师父吃饱了才有我的啊!”

家庭地位如此,没什么好多说的。

这几年,吃住用都是李大爷的,他这个当弟子的除了捡捡柴火,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其他的事情也都没沾手,这可真是享福了。

如今村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嫉妒纪墨这个弟子的位置,不久前还有黄家人说要把自家孩子送过来,纪墨见过那个孩子,是村长兄弟家的儿子的儿子,八岁的小子,看身材就很能打了。

深感危机的纪墨觉得如果李大爷真的再收个弟子,说不得他这里就要开展男版宅斗了,没看李大爷对自己都还留着一手,若是那个新来的弟子会争宠,套走了李大爷的绝活,他这里怎么办?

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能够回家,纪墨把卖乖讨巧的本事悄悄升级了一下。

李大爷这半个窝头吃得窝心,所谓小事见人品,收弟子若是收了个白眼狼,倒霉的还是自己,如纪墨这样老实的就很好了。

至于纪墨那点儿卖乖的小心思,作为受益者,他是完全不在乎的,教一个就够了,还想要让他养几个啊!

也是李大爷以前没收过弟子,或者说他学这门手艺也没怎么受磨难,这才对纪墨非常宽松,若不然,不给端三年的洗脚水,谁教你一点儿真东西。

这里面,还要多亏扎纸这门技术,大多数人觉得沾晦气,说不好就是鳏寡孤独的命,就是李大爷也对此颇为迷信,所以这个不那么热门的技艺,各方面的要求才会宽松一些。

就好像那些不愁弟子的名门大派,从来不会给多么好的福利来吸引人,倒是那些不好找弟子的小门派,才会拼了命地给好处,希望留住人。

李大爷已经接受纪墨这个弟子了,想着让他养老送终,待遇自然跟一般的弟子又不一样。

心情好的李大爷中午的时候又给纪墨吃了肉,下午的时候还带着纪墨去了镇子上,也不干啥,就是乱逛,纪墨以前想要考察市场什么的,就爱做点儿研究,耗费时间看看扎纸生意如何什么的,其实就是找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盯着人家的大门看,看多少人进出,多少人买东西之类的。

纪墨不敢把这些看出来的数据留在纸面上,他的经济条件也不具备纸笔这种装备,便把所有都记在脑子里,看在不知道的人眼中,如李大爷眼中,就是纪墨这孩子爱热闹,看人家人来人往都能看半天那种。

乖巧的地方就在于看了也不胡乱要东西,免得大人买不起尴尬,他也就乐于带纪墨过来看看。

他其实也是个爱热闹的人,然而在村子里跟人说不了几句话,倒是镇子上的何老纸,跟李大爷年龄差不多,还能多说几句。

何老纸这里的生意也一般,卖着纸币字画,却没一点儿文人气质,何老纸的脸上似乎就写着“猥、琐”两个字,来光顾的人也没几个书生学子的,镇子上,这种人都算是稀缺资源,人往高处走,这年头读书写字的本来就不会是穷人,而学会了之后,来钱的路径多了,认识的人脉也广了,也会到更好的地方去,比如说县城什么的。

于是,镇子上最有才学的就是土财主了。

附庸风雅什么的,还是很在行的,然后就是那些只有画,少少字,或者干脆没字的书了。

咳咳,不要误会,当然也有避火图之类的,但更多的还是类似于连环画之类的东西,就是那个画工质量,略比纪墨的好一些而已,想要更高要求,那是不能够了。

这年头,画了画的东西要价高,就是因为这东西很难雕版,雕出来都会用好久的,也就很少有创新。

若要人画,这成本是必然要提高上去的,买家,这镇子上的买家,又没那么多钱买这个——土财主也不是冤大头啊!

“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我听说,最近可能又要打仗了。”

何老纸神神秘秘地把后半句放低了声音。

李大爷听得身子一震,他日常过来,就算是不带上一包花生米,也会带点儿吃的什么的,何老纸吃着,嘴巴就有点儿松,有个什么消息就会告诉他。

“又要征兵?”

朝廷征兵几乎是没有上限,只要不是七八十走不动道的,轮到你头上了,拉着就走了,赶不走就要挨打。

李大爷对此很是关注,他这种日常吃喝好,家中没余钱的,看着有一副好身板的通常可是躲不过征兵的。

“谁知道呢?”何老纸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笑眯眯说着,那不太关心的样子就差没显摆一下自己那比较差的身板了,“咱这样的,人家看都不看一眼,就是日子难过啊,指不定要交多少钱。”

征兵是要给点儿安家费的,甭管朝廷上给了多少,中间过手又克扣了多少,最后总要发下来点儿,这些钱发得那些官老爷心疼,必然要从别处找补回来,如何老纸这种开着铺子的,看起来是有钱的,就会被摊派上税收,名目繁多,总要意思意思给一些。

“打打打,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李大爷有过逃荒经验,还算是见多识广的,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打仗,好容易安静几年,这是又要打哪里了?

朝廷上那些国家大事,离他们这些小屁民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