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但我?们应该给你弟一个改过的机会。”梁御衡盯着面前那盘绿油油的菜,精美瓷器在日光下泛出炽亮的点。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坐着的梁南玺:“不是么?”
“你们给不了的,自然有国.家给。”梁南玺说,“你们治不动的,有法.律治。”
梁御衡手一抖,梁南玺斜他一眼,继续道?:“梁北聿拥有典型的反社会人格,不过这几年来多亏你们教导的好,比未成年时长进了不少,但那并不能抹去他犯得错误,他应当付出代价。”
“可他还?小。”
“二十?二岁?”梁南玺反问,“还?小?”
“我?说他那时——”梁御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痛苦得闭了闭眼睛,“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他了。”
说到这里,梁南玺没再?回应。
面前这人如果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根本不想与之对峙。
长久无话,气氛死寂。日光渐渐偏移,忽明忽暗,令人晕眩。
梁御衡缓慢推开身后的座椅,起身向梁南玺的方向走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的表情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怆。
梁御衡看着梁南玺。
梁南玺并不在意,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与以往任何一次看他没有两样,透着一股不咸不淡的冷漠,没有落脚点,更没有感情可言。
也就是梁御衡走过来的那几秒钟,他突然懂得了那种悲怆眼神的意义。
他终于要毫无保留地将梁南玺当成儿子了。
好半晌,他想伸手扶着梁南玺的肩膀。梁南玺一言不发地闪过,看他:“你别碰我?。”
“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如果你能在得知我是你儿子的第一秒就对我?呈现这种状态的话——”他哑着嗓子说,“我?说不定会被你骗到。”
梁御衡身形一顿,收回手臂。
“但是现在太晚了。”他盯着梁御衡,淬了冰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或许对你来讲不算晚,毕竟男人到老都可以生孩子,重新当爹。”
“梁南玺你!”
“我?不是梁南玺。”他喃喃道?,“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乡下生活了十?八年的沈玺是我,被梁南城偷走人生的是我,将二者打碎重新塑造后的是我。”
“他们都是我,却又都不是我。”
梁南玺终于一声长叹,如释重负。
他用力攥着拳头,眼神忍耐,想起了那日清晨,阳光之下小姑娘对他说过的话。
他轻扯嘴角,声色低沉:“我?现在要好好生活了。”
说完,梁南玺转身离开。
默了好长时间,梁御衡才转身,扶住昂贵精致的座椅,低头弓背走向主座,他面无表情,却又好像很难受,太阳穴中央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让他原本严峻的脸庞有所绷紧。
梁南城坠海溺亡,并非失足。
梁北聿恶作剧心起,将其推进?海浪中。
其实为了训练梁南城的体能,许月圆自小就让他学习游泳,但是那天梁南城小腿抽筋,没能游上岸。
许月圆因?为梁南城的去世,从此吃斋念佛。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下面前的青瓜,放入口腔细细咀嚼。
他自言自语道?:“这青瓜味道还?不错?”
在墙角听够了两人谈话的红姨亦步亦趋地走出来,看了一眼梁御衡面前的青瓜,小心翼翼地说道?:“梁总,这青瓜是少爷种的。”
梁御衡咀嚼的动作停了:“哪个少爷?”
红姨回答道?:“是阿南,他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种子,在后院里种了菜,后来他出国我才发现,这菜长得又好看又好吃,我?就把种子收集起来了,但这颗青瓜长得特别好,藤蔓爬了后院一整面墙,每年都会结出好多的果。”
梁御衡盯着白色磁盘里的青瓜,彻底陷入沉默。
---
辛连理还?是没有联系梁南玺,但她琢磨着,这人怎么也该来找自己了。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不到两周过去了。
依旧无事发生。
毕业展在不久后开展,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可以说是万事具备,只差东风。
可是辛连理心里不舒服,她在夜里抚着凸起的腹部胡思乱想。
天亮醒来后,接到宁艺卓要组建校友会的消息。
辛连理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是同学会,而?是校友会?
——这范围够大的啊。
宁艺卓回她:“我?刚回国,国内人脉不算多,校友会能开展我?的交友范围,且范围越大,能力强的人就越多。”
辛连理想了想,感觉她说的好像也没错。
于是只是被通知后的第二天,她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前?往校友会地点。
校友会一眼望去,全是不认识的面孔。
辛连理老毛病又犯了,为自己脸盲症尴尬的老毛病。
有老同学前来叙旧,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马马虎虎说了几句,赶紧打电话叫来宁艺卓。
有宁艺卓在旁边引导,她状态稍微放松了点儿。
宁艺卓“哎”了一声:“那俩人是谁?怎么在跟你打招呼?”
辛连理顺着声音望过去,瞧见了程戈和房铭礼的笑脸。
好久没见,但辛连理认出来了。
她心底忽然升起一阵“他乡遇故知”的轻微感动。
房铭礼看见她身形,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我?说最近怎么一直没见你,原来是——几个月嫂子?男孩女孩?什么时候生啊?”
辛连理笑道?:“你都把我?问懵了。”
房铭礼哈哈笑。
程戈看着她,问道:“沈玺呢,沈玺没来?”
辛连理摇头:“没来。”
程戈说:“我?那时就感到,沈玺这个人很孤僻,唯独见你的时候是鲜活的,充满少年气息的。”
辛连理抿嘴不言。
“我?一直都觉得我?见证了一段了不起的感情。”程戈说。
辛连理也只是笑,想必他们并不知道她和梁南玺正在闹离婚的事情,才会说这话,索性就这样吧,别拆穿了,别让她肚子里的宝宝尴尬。
还?没出生呢,爸妈离婚了。
宝宝会不开心的吧?
可正这样想着,一声不高不低的“沈玺”打断她的思?绪。
辛连理一怔,转身望去。
校友会现场略微嘈杂,周围站满言笑晏晏的年轻面孔,男人们西装革履好似社会精英,女人们烈焰红唇一个一个宛如勾人妖精。
她没有贬低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很好,出彩又亮眼。
但没有一个人,能抵得上梁南玺。
初夏气温适宜,此时却好像格外滚烫。
手心处一点一点往外沁着密汗。
辛连理看着他,手指护着凸起的腹部。
梁南玺神色自若,看起来并无与她第一次见他时有所差别,就那么勾着唇角回觉叫她沈玺的人:“我?只是辛连理的丈夫。”
他说完,便抬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交,灼烧。
宁艺卓看到他,惊呼:“心心,他真的不是沈玺么?他也太像了吧!”
得知真相的程戈没回答,宁艺卓问得辛连理,当然要由辛连理回答。
“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辛连理忽然说,“要不然你问问他?”
“恩?”宁艺卓说,“这算什么答案!”
他走过来,停到辛连理身边。
辛连理抬起手,穿进他小臂,动作优雅地轻抚长发,再?次捂住腹部,整个动作流畅到让人看不出瑕疵。
她感受到来自男人身上熟悉的体温,猝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宁艺卓憋不住,问他:“你真的不是沈玺么?就是心心以前认识的学长,你们真的太太太像了!”
只是以前?认识的学长么?
他抬眸,褐色瞳孔深邃似海,高挺鼻梁之上是一副禁欲又清冷的金丝边框眼镜,下颌削瘦,二十?五六的年纪,赫然带着几分少年感与蛊惑气,侧脸的轮廓更是清秀到极致。
像极了曾经追得疯狂的爱豆。
梁南玺扬眉,说出与之前?一样的答案。
“我?只是辛连理的丈夫。”
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也一直是。
宁艺卓蹙眉:“我?感觉你们在虐狗,虽然我没有证据!”
程戈拍拍她的肩:“我?给你证明,他就是。”
宁艺卓眼神一亮:“他就是沈玺?”
“不。”程戈说,“他在虐狗。”
宁艺卓:“……”
辛连理身体往后仰了仰,微微缓解了一下身体的沉重感,站久了有些腰酸,她腾出另一只手去扶腰,下一秒却有另一只温暖的大手替她扶上。
她的指尖摸到他温热的指尖,两具身形皆是僵了一秒,等他想反应过来去握住她时,她已经垂手了。
梁南玺听见她说了声谢谢。
不知道是在谢他说明身份,还?是为自己儿子的妈妈扶了一下腰。
很小声,很温柔,像是第一次在廊桥一梦见面时那般软糯,却又局促不安。
梁南玺说:“不要只是这样谢我?了吧。”
辛连理微微一怔,抬头去看他。
“我?有东西落在你那边。”他说,“现在我想拿回来。”
辛连理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将这句话自觉理解为两人商讨离婚后的家产之分,第一步,分居,清理门户。
她的那套不算太大的公寓里,确实还?放着不少他的东西。
辛连理问:“你说哪个?”
他说:“高三理科七班,沈玺。”
辛连理愣了下:“你是说那个胸牌?”
他点头。
“没关系。”腰身被温热覆着,心脏又吹着凉风。辛连理淡淡说,“我?今天就给你。”
校友会过半,辛连理坐上了梁南玺的车,前?往自己的公寓。
一个校友会聚得索然无味,从身边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再也没能安宁,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幸而梁南玺看得出来,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凑近,用一种温柔骇人的声音问她:“哪里不舒服?”
“我?带你回家。”
公寓里是辛连理离开时的场景,但不是梁南玺离开时的模样。
房间里添置了很多孕妇以及婴儿专用用品,倒是真的有了几分家庭的味道。
辛连理走进书房,也就是梁南玺一开始住过的房间,坐到书桌前?,拉开了那个藏满她珍贵藏品的抽屉。
刚拿出黑色盒子的时候,辛连理用余光观察了一下梁南玺,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便立刻打开。
只是这一打开。
目光滞住。
躺在黑色盒子边角的高三理科七班沈玺旁边,搁置着另外一枚相似的胸牌。
——高二艺术文班辛连理
空气安安静静,呼吸声渐渐浓郁。
辛连理屏住呼吸,在一阵猝不及防的慌乱中找寻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放到这里的?”
她抬头。
梁南玺眉眼弯着,眸里情愫翻涌,淡声道?:“你从我房间里偷偷跑出去,给我?做酸奶麦片的那一天。”
他也曾坦白,以另外一种方式告知。
辛连理视线下滑,用两根纤细手指夹起胸牌旁边那张白色方格纸,视线忽然变得不明朗。
“这个……”
“是我写的。”
辛连理终于忍不住,酸涩了眼眶。
白色方格纸上,写着一句话。
纸上的字迹,清隽工整,被人写得异常认真。
——你是我在这乱七八糟的世界上,遇到的唯一一束光。
………………………………
作者有话要说:有想看的番外评论一下啊,休息两天就写。
下一篇文《应有尽有》一定要收藏起来!!!
七年前大雨滂沱,秦则谦没什么表情地对沈珺说:“给你一笔钱,你走吧。”
坐在床上的沈珺手脚冰凉,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秦则谦:“家里催我相亲。”
沈珺牢牢攥住毛毯一角,嘴唇淡得发白:“今晚就要走吗?”
秦则谦侧头看了眼窗外,“明天吧,今晚雨太大了。”
沈珺乖巧应声:“好。”
-
阔别七年,秦则谦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宁总裁,沈珺一身职业套装,杏眼红唇,明艳动人,像是从没认识过一样站在他面前:“秦总您好,我是飞路集团江城区负责人沈珺,久仰大名。”
秦则谦当下恍惚,一时难以抽离目光。
此时的沈珺二十七岁,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一个白手起家,性格温柔的绯闻老公——周易禾
-
后来,秦则谦开车在沈珺家楼下等到一夜未出的周易禾。
秦则谦嗤笑两声:“周总,给别人养儿子的感觉爽么?”
“给别人养儿子爽不爽我不知道。”周易禾眼都没抬,语气温和道,“反正听别人儿子叫我爸爸,这感觉挺爽。”
秦则谦:“......”
另外,作者收藏!作者收藏!作者收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谢谢一直以来追更的小天使们,下一篇也请一起吧,真的非常非常爱你们啦!
520快乐,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