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灯是亮着的?,车厢内景照得清晰,所以身份证上的?信息一览无余。
辛连理鬼使神差地抽出他的?证件,眼神木愣愣的。
相见过十次以上,对于辛连理来说,这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深褐色的发色和瞳孔的?颜色,都几乎是将真相摊开在放大八百倍摆在她面前让她看。
如同重拳出击,击中心脏,别说跳跃,她现在是呼吸都无法出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辛连理看到他都会心虚。
刚才憋得难受,觉得自己一有夫之妇不该和男人共处一室,男人的?态度多少有些模棱两可,她怕是城门失守容易防守难,于是赶快下了?楼。
她眨了眨眼。目不斜视地看着证件照上的?名字,顺便想了想。
他是真的?好看,就这种一百个人拍照九十九个人都要讲丑死了的?证件照,梁南玺是那百分之一。
她抿了抿唇,垂着头将证件塞进钱包,还?不死心地又翻了?翻,只有一些钱和一些卡。
辛连理憋不住,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发泄一下,她在车上坐了?五分钟后打通辛沅的?电话,一通嘘寒问暖后又询问起她。
“姐姐,上次你给我看的?那本杂志还?有么?”
也是凑巧,辛沅今天刚拍完杂志封面,摄影师正是上个月给梁南玺拍摄的?那位。
当时杂志只有样刊,辛沅见封面上的?人与自己渊源颇深,就问摄影师要了?本,没想到今天拍摄摄影师又多给她一本,说是杂志发行了?,送来给她看看。
辛沅随手在桌子?上翻了翻,捞起那本杂志,笑说:“怎么了??打这通电话是想我了?还?是想你未婚夫了?”
辛连理哪能直接说,撒娇地强调道:“是想你了?姐姐。”
“大妈让我今晚回家吃饭,看来去不了?了?。”
“有空多回家陪陪她。”辛沅说,“你?可比我和?她亲多了?。”
“太忙了?。”辛连理轻轻笑了?一下。
“好。”电话那头的?辛沅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又说,“心心,我把杂志封面发到你手机了。”
“谢谢姐姐!”
辛沅今天收工早,晚上有的?是时间,不介意多于妹妹聊会儿,可当她再想开口说什么时。
惊奇地发现——
妹妹已经将电话挂了?。
辛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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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南玺从小就喜欢在情绪低落时一言不发。
平时性格看上去就不好惹,吊儿郎当的?却说一不二,说过的?话立马兑现,毫不含糊。
关键是,他从不发脾气。
沈昌富是祖祖辈辈的?老农民,二十出头时经村里人介绍和?沈母喜结连理。他没什么文化,相貌还?可以,但这种老天垂怜送来的礼物在农村乡下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就不复存在。
梁南玺还叫沈玺的时候,和?沈昌富就完全不是一种性格。沈昌富老实巴交,脾气贼大,但大多是窝里横,一出门就怂得不行,他心底善良,为人忠厚,能力平平。
沈玺从小显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冷静,三岁以后他跌倒都没再哭过,七岁上了?学便知道从小卖铺以便宜的?价格批发文具再卖给班里同学,这样一来,他自己的?零用都不用伸手问家里要。
沈昌富和?沈母身体都不太好,沈母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儿,导致她一直没法干重活。沈昌富则是重活干多了?,伤到了腰。不过据沈昌富的?长辈们说,沈昌富年轻时也不见的?体强,就是长得还?行。
沈玺身强体壮,青春期开始身高直超沈昌富,外人们都说父子俩长得不像,偶尔也有人说,像还是像的,只不过沈玺那孩子?比他爸妈长得都好看,还?聪明。
生?于这种家庭,沈玺没埋冤过,他想着都是如何减轻家里负担,而且生?活需求并不大的沈家对于他来讲,减轻负担很简单。
后来每一次想起被梁家接回的?那天,梁南玺都觉得像梦一样。
说实话他想过自己可能不是沈昌富的?亲生儿子,但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得狗血太多。
梁家确实家大业大,比鹿镇的?沈家不知道好了几万倍,几亿倍。梁南玺也确实凭借梁御衡的?支持与背景变得越来越强大。
但是即使有血缘,他们也没有感情。
梁北聿在梁家兴风作浪,不过是吓唬他一次便被许月圆断了银行卡。再之后,隐瞒了?沈母去世的?消息,将他送出国。
梁南玺平静了?十八年的?情绪,只在那天崩溃过。
梁家上下一条心,不爱他却要霸占他。
或许梁北聿说得没错,像梁家这种势力强大的?家庭,并不是真的?需要他,而是需要他来掩盖梁南城意外去世的?消息,以防外人说他们克子?。
沈昌富的?儿子梁南城,梁南玺从来没见过他的?照片,几乎是在他死去的?那一刻,或者说梁家决定将沈玺接回来的那一刻,他的?痕迹便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抹去。
只是梁南玺隐约听梁北聿炫耀,梁南城是个优秀的?人,性格温柔,心地善良,很努力。
梁北聿在梁家嚣张跋扈,仗得是梁御衡许月圆的?溺爱,梁南玺觉得,在梁家他就是个笑话,所以他不能也不想与他们过多交流。
如果可以,他想回鹿镇看看沈昌富。听说梁家给他盖了?新房子,他早就搬走了?。沈母去世时梁家曾派人将沈母接到医院救治。
梁南玺想,梁家还不至于恶毒。
但是,沈母亲手给他做的?、用针线绣着“沈玺”二字的?背包,被许月圆扔了?。
这情绪太憋了?,像是胸腔里堵满了?用坚硬塑料袋装满的水,水不流淌,重重的?一摊压在心口,无法呼吸也无法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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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灯还亮着,辛连理拎着一份从小区门口打包的?一份餐食,动作轻盈地打开门。
房间里灯没开,隐约间能听到浴室里的?水声,昏黄的?灯光从玻璃门内晕落到地板上,视线不清朗,勉强能看得见家具的轮廓。
辛连理打开灯,将手里的?饭盒放在餐桌上,然后转身捡起地上丢落的白色衬衣,叠好放在沙发上。
辛连理想,她现在可真像一个担心老公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小媳妇。
关键是,她鬼使神差地回来了,真的?给他带了一份热饭,又铺好了?床。
也是那个时候,浴室门被推开,只围着一件粉色浴巾的梁南玺光着脚走出来。
他的?头发是湿的?,滴滴答答滴着水珠,粉色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其它地方一览无余。
看见辛连理的?瞬间,他有过一瞬间的愣怔,随即他看见小姑娘不知不觉中飞速变红的双颊和?耳廓,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没有动:“怎么回来了?”
辛连理顺手扯了扯床单:“我下楼给你?买饭了?。”
她背对着梁南玺,换了身简洁的?睡衣,印着粉色兔子?的?图案,脚底踏着一双浅色拖鞋,小腿直而细,双脚小巧又白。
“嗯?”梁南玺轻笑一声,语气缱绻:“这么好啊?”
他都没意识到,那装满水的?塑料袋被人解开了?扣,连水带系一同拎起来扔了?八米远。
他走进房间,站在她身后。
他们挨得近,辛连理感觉到一股暖流,大约是那十分有看头的肌肉热量高,能够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我不饿。”他刚洗完澡,酒气散了,空气中飘散着浓郁香气。但还?是有些醉意,说话时语调特别轻,像一根羽毛轻轻扫在耳廓上。
“但你?买的,我想吃。”
辛连理的?瞳孔颤了一下,绷着身体没动,笑着说:“那就快点出来,一会儿………都凉了?。”
她转过身时看了?一眼他的?脸,灯光下轮廓很深,和?辛沅给她发来的杂志照片,一模一样。
衣柜里有几件肥大的?纯白t恤,辛连理拿来给梁南玺穿。
他穿白色很好看,小臂肌肉线条清楚,拉出椅子?时血管微微凸出,冷白色皮肤上映着暖暖的?光,好像很温柔。
辛连理却觉得他今晚有些沮丧,这也是她不敢轻易上纲上线的原因,只在他坐下的?时候给他递来一杯柠檬水,然后温和?地说:“我们聊聊。”
梁南玺偏头看她,在暖光中点头。
辛连理把从车上带回来的钱包放在餐桌上,白米粥的清透和深色皮质的?光泽对比强烈。
梁南玺身上萦绕着她身上常有的?香气,这种感觉很奇特,尤其是当她知道,这种味道未来或许会一直缠绕。
辛连理不想骗他:“我捡到了这个,里面有一些现金和?卡,还?有……身份证。”
辛连理说这话的?之前,想过接下来的场景。
或许尴尬,或许凝结。但她也不想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去指责当事人,问一句——
你?是故意隐瞒我的?吗?
或者说,不好意思我是脸盲。
虞冰冰和她说过很多遍,她是脸盲,但别人不是。
也许思绪乱飞的?缘故,她没有感觉到梁南玺的靠近,等他察觉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距离很近很近。
梁南玺看着她,把装满白粥的?勺子递进她的唇,细心询问道:“喜欢么?”
辛连理尝着白粥:“喜欢。”
梁南玺笑了?声,因为离得近,笑声很轻:“粥还是我?”
“……”辛连理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听清,勉强镇定自若,“你?说什么?”
梁南玺看见她微微蹙着的?双眉,眼神里满是疑惑,跟之前在靳川那个气势汹汹要让他睡地睡沙发,还?有半夜赶自己去酒店大厅的?女孩,大不相同。
他打开钱包,抽出证件放在桌面上。眉眼一抬,一张俊脸不疾不徐地压向她的眼。
“辛连理。”他语气恢复成很欠的?声调,仿佛之前的?颓靡从未出现,“别躲。”
“记住这张脸。”他手指勾着她下巴,直视她说,“是你未婚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