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接到赐婚的圣旨,是在一个安谧的午后。
阮琨宁离开皇宫,回到永宁侯府自己?住惯了的院子里,懒散的睡过午觉,便听云舒在外头唤自己?。
——宫中传旨的内侍到了。
那一瞬间,阮琨宁说不出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滋味。
隐隐约约的有所猜测,似甜似酸的心绪,说不出口的沉郁,交杂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使得她陷入了一种近乎奇异的状态。
传旨的内侍并不是隆德总管,而是皇帝身?边的另一个心腹内侍,至于为什么来的是他,而不是皇帝惯用的隆德总管,都同阮琨宁没什么大的关系了。
头脑中一片混沌的听那内侍宣旨,有些怔然的回了内室,发了好一会儿呆,阮琨宁才算是反应过来。
——她被赐婚了。
现下还?是正月,今年六月的时候,她便可以作为大齐的储妃,嫁与韦明?玄了。
说不欢喜的假的,可若是说全然的欢喜,其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些莫名的沉重。
明?明?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可有意无意的,却也?辜负了许多人。
崔氏是见?着女儿与太?子相?交相?知,最?终修成正果的,听了圣旨内容,倒是颇觉欣慰,到阮琨宁院子里头,却见?她有些发呆,禁不住笑?了:“阿宁这是怎么,高兴傻了吗?”
“阿娘别笑?话我,”示意周遭的侍女退下,她轻轻靠到母亲怀里去:“只是觉得太?不真实,仿佛是在梦中,一时之间,我都不敢相?信了。”
崔氏温柔的环住女儿,顺势在她背上拍了拍,语气?调侃道:“怎么,不想嫁了吗?”
“想,怎么会不想?”
阮琨宁想也?不想,便直接答了出来:“世间人这样多,喜欢我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也?只有他一个人在最?好的时间里同我相?逢,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那对于彼此而言,我们便是最?好的。”
女儿容色太?盛,受到的追捧也?太?多,崔氏倒是不想她能看的这样明?白,微怔之后便释然了:“一直当阿宁是小孩子,可现下看看,才知已经是大姑娘了。”
“可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阮琨宁忽的有些伤感,脑海中依次想起了谢宜舫与皇帝的面容,想起他们眼底掩盖不住的哀意与说出口的祝福,心里头还?是会觉得很难过:“我也?辜负了许多人。”
崔氏顿住,与她一道叹口气?,终于拍拍她,无声的安抚起来。
永宁侯府的幼女被册封为储妃,造成的风波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大,此前便有风声传出,而皇族与永宁侯府皆没有否认,世人心中便暗暗有了底,眼下见?了明?旨,也?不过是将心中的那层猜测落实罢了,无甚奇怪。
皇帝诚然是愿意松口的,可韦明?玄也?不曾想到居然会这样快,闻听到这消息时,他正在新修建成的东宫里同几个幕僚议事,见?贴身?内侍兴冲冲的进来时还?有些吃惊,真的听闻他说的消息,心中的吃惊乃至于欢喜却是无以言表。
顾不上面前的几个幕僚,也?顾不上一侧上前施礼恭喜的宫人内侍,他急匆匆的出门,往永宁侯府去了。
他想见?到阮阮,现在,立刻,晚一刻也?不行。
大步迈过东宫之后,路过永安巷时,韦明?玄听见?有人唤他,禁不住停下来脚步,回身?去望。
韦青柯不知是何时入宫的,正坐在不远处二楼的栏杆上,颇有些闲适自酌自饮,朝他举杯致意,也?不施礼,也?无敬称,只是道:“韦明?玄,恭喜你啊。”
重活一生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韦青柯作为阮阮前世的丈夫,都是韦明?玄心中的假想敌,此刻得知二人婚讯,再去看他时,心中或多或少的生出几分感慨。
“多谢你。”韦明?玄向前几步,真心实意的应了一声,向他微微一笑?。
“喂,”韦青柯似是醉了,略微挺直了身?,向他道:“她生性要强,也?爱胡闹,你要对她好些。”
韦明?玄心头微动,忽的明?白几分,在心底叹一叹,道:“自然是会的。”
“你们的婚礼,我便不去了,”韦青柯自顾自的斟一杯酒,一口饮下之后,方才向他道:“我约了几个朋友,过几日一道往西川游历去,短时间内,兴许不会再回金陵了。”
韦明?玄微微一惊:“王叔那里……”
韦青柯懒洋洋的答道:“他们自是知道的,左右我下边还?有两个弟弟呢,怕什么。”
“不留下喝杯酒吗?”韦明?玄问道:“……就此错过,有些可惜。”
“韦明?玄,”韦青柯利落的翻下栏杆,挑着眼看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在韦明?玄肩上拍了拍,他转身?,径直离去:“我成婚的时候,你不也?没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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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忽的兴起了一阵风气?,勋贵门楣的子弟与清贵世家的子弟齐齐相?约,往天下各处游历去了。
嘴上说是游历,可私底下都有这另一个理由——心中的女神嫁了,他们要找个安静地方舔那道有八尺长的伤口。
除此之外,他们也?不想看见?别人抱得女神归,使得自己?愈发伤神。
——倒不如远远的躲开呢。
崔氏早早便开始为阮琨宁准备嫁妆,此刻倒是不急,反倒是宾客的名单被一缩再缩,到最?后,便只剩下那些年长的人与亲朋了,好笑?之余,又?莫名的有点儿心酸。
无论?是否两下衷情,但凡有人动了心,总归是要伤心的。
这下子,连崔氏看阮琨宁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些许红颜祸水的滋味。
阮琨宁:我也?很无奈啊。
在一片惨淡中,皇太?子的婚事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而皇帝的退位诏书,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降下的。
韦明?玄接到消息,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匆匆赶往宣室殿时,才发现皇后已经到了,面色红涨,似是极为激动。
皇帝只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余茶,等皇后说完,他才道:“朕为大齐做的,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实在是不想继续劳心劳力,你求了半生,无非也?是想要这个结果,现下眼见?自己?儿子即将成事,还?有什么不满的?”
皇后一时讷讷,竟说不出话来。
“善恶有报,也?是寻常,”淡淡的将手中杯盏放下,皇帝道:“宫中大概没一个好人,朕不是,谢氏——你也?不是。”
皇后不意皇帝竟忽的提起这个,面色禁不住一变,神色复杂的抬起头,似是想要申辩。
“别这样看着朕,也?别说什么苦衷,”皇帝漫不经心的望着不远处的山河锦绣屏风,道:“你当初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别打着是为了自己?一番真情的幌子,没得叫人恶心。”
“先帝最?初看中的是荥阳郑氏,而非陈郡谢氏,这你一清二楚,那时候你暗自早有婚约,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晋阳王氏的家主,为什么愿意娶荥阳郑氏的嫡女,你怕是比谁都要清楚,而后来,晋阳王氏家中出现的那个侍妾,就更不必朕多说了。”
“并不是皇宫这个大染缸将你染黑,而是你本非良善,怨不得任何人。”
皇后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像是广袤的大地上乌压压的盖满了雪,没得叫人心中一沉。
咬着牙沉默了许久,皇后终于道:“陛下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不想亲眼见?明?玄娶妻罢了。”
皇帝并没什么被人戳破的难堪,只淡淡道:“你说得对。”
“左右也?是无缘,还?见?了做什么呢,”他看向一侧的韦明?玄,道:“该说的朕都说了,此后,便将大齐交到你手里去,等退位大典过了,朕大概不会再留于金陵了。”
韦明?玄面色难言,却也?不说什么,只低头应道:“是。”
“朕既退位,谢氏便往金陵外的慈济庵去吧,你心思素来重,在菩萨面前修心养性,算是两全,”皇帝微微一笑?:“也?算是,朕最?后为她做点什么。”
阮琨宁自是不知宫中这番变故,只向着面前的谢宜舫道:“当真不再久留了吗?”
“不了,”谢宜舫似乎清瘦了些,面容却依旧出尘,似是久久不履人世,极有仙风道骨:“年轻的时候我便同陛下相?约,要往天南海北去看看。不,马上就是太?上皇了。”
阮琨宁本是不知皇帝即将离开金陵,他这样一说,反倒是明?白几分。
谁都有自己?的愁肠,她亦是不好勉强,只含笑?望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谢宜舫目光依旧平和?,到最?后,居然微微一笑?:“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也?好,”阮琨宁道:“但随本心吧。”
“攒了一辈子钱,本是想起留给自己?娶妻生子用的,”谢宜舫伸手,隔了一层空气?,极轻柔的去触碰她面容,像是要记到心里去:“可是现下,还?是便宜你吧。”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杏色信封,放到阮琨宁手中去了,虽是极轻,意味却重。
相?知多年,阮琨宁也?不推拒,含笑?接过之后,却微微红了眼眶:“千言万语,皆是无从说起,”
她举起一侧的茶盏,敬道:“以茶代酒,只愿你安好。”
正是正月时分,外头的天气?依旧很凉,木质的走廊里隐隐约约落了层霜,带着些微的亮。
阮琨宁望着他依旧潇洒的身?影远去,不知不觉间,竟生了满脸泪。
尽管不合时宜,可她还?是想起年幼时,坐在城外的小楼里,听窗外的谢宜舫悠悠在念。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作者有话要说:嗯,表哥也是重生的,可是不如明玄早︿( ̄︶ ̄)︿
后面的番外应该会蛮多的,而且还隐藏着一把刀......
话说,这应该算是一本苏甜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