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担心阮琨宁真的恼了,这几日下来,皇帝连续的叫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送过去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劣等货,相反的,那些?全都?是宫廷中品质极佳的物件,也有前代皇朝遗留下来的珍宝,还顺带着?给她送了几个厨子过去。
皇帝的确是用了心的,哪一件阮琨宁都?喜欢。
可?她喜欢是一件事?,她生气又?是另一件事?了。
在?那几天?里,阮琨宁很好的展现了自己的傲娇本质,无论皇帝派人来送什么,她都?是保持着?那种——我接受你的示好,但是不接受你的致歉的态度。
她这一次真的是被?皇帝吓得不轻,也气的不轻,顺带着?还大大的丢了脸,才不要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他呢。
她甚至决定好了,以后要是皇帝过来看她的话一律都?闭门不见?,叫他好好吃一口闭门羹才好。
吃豆腐,吃豆腐,吃什么豆腐,哼!
阮琨宁想的倒是很好,可?是这计划的可?操作?性与操作?条件却完全没办法满足。
毕竟皇帝又?不是街头上的无业游民整日里无所事?事?,他向来都?是公事?繁忙的,只恨自己不能像八脚蜘蛛一样生许多只手脚来忙朝政,那一日能抽出功夫来看她,本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是以这几日除去叫人送东西过去,倒是也没什么功夫跑过去看她。
另一边儿呢,因着?韦明玄的缘故,宫里头的皇后已经开?始静心修养,素日里自然是极少见?人的,阮琨宁也不必每日去请安,至于其他的宫妃,论身份又?不够格叫她去请安,如此一来,阮琨宁也落了个自在?。
更加叫她感觉到庆幸的是,皇帝的消息封锁工作?做的还不错,至少她本人没听说过什么关于那一晚的八卦逸事?,真是太好了。
饶是皇帝办事?如此给力,并且贿赂性的送了阮琨宁那么多之前东西,可?是实际上,她还是不爽了很久,连着?好几天?都?闷闷的不高兴,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就这么过了几天?,饶是别人不说什么,阮琨宁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负能量体,好在?她有万人迷特质,不然一定会收获到无数的仇恨值。
这几日的天?气还不错,阮琨宁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喜欢出去逛一逛。
正是冬日时候,万物凋零的季节,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景色,除去几株苍翠依旧的青松,便见?不到什么别的色彩了。
可?这里毕竟是皇宫,哪怕是只有建筑,也是一番恢弘景象,她四?下里打量周遭的格局,边走边看,倒是有些?意思。
那一日天?气放晴,她出去的便早一些?,又?不是那些?身处闺中走几步就要歇息一会儿的娇娇女,走的自然也是远了些?,带着?几个宫人,一直逛到了与前朝交界的宣德殿前,居然还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熟人。
许久不见?的锦衣卫指挥使?顾如钦。
阮琨宁微微怔了一下,想了想宫中的格局才有些?明悟——这里临近宣室殿,顾如钦大概是刚刚见?过皇帝出来。
真的说起来,她见?过顾如钦的次数也不算少,可?是真正见?他穿官服,这还是第?一次。
鸾带大红蟒衣飞鱼服,本就是极为明亮的色泽,若是换了随便找一个男子来穿,多半压不住大红的艳丽,反倒是极容易变成一种不伦不类的油头粉面。
可?是这样艳丽如血的色彩落在?顾如钦身上,同他腰间的那条玄色腰带交织在?一起,却硬生生的彰显出了一种冷酷的肃杀之气,精干且悍勇,同他手里的那一柄黑鞘长刀一般,带着?难以言表的冷锐犀利。
在?这里见?到阮琨宁,顾如钦似乎也有些?吃惊,面上微微显露出一点讶然之色,却还是恭敬的走过来向她行了礼。
大概是因为阮琨宁知道的那身飞鱼服的名声委实是不怎么好,以及她脑海里面对?于顾如钦的记忆也不是十?分美好,搞得她现在?见?到顾如钦就有点打怵,可?是人家都?这么礼貌的过了问了一声,她也不好太过于冷淡,便开?口说了一句废话:“顾大人,这是要出宫去吗?”
顾如钦面色沉静的像是一侧宫殿屋顶上的黑瓦,凝滞中带着?厚重的沉稳,他点点头,道:“是。”
他有点吝啬的说完这一个字,便沉默的站在?一侧不再开?口了,可?是看他动作?,也不见?有想要离去的意思,只是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的在?阮琨宁脸上游动。
这个人好像有一种能把话题聊死的本事?,阮琨宁在?心底想。
阮琨宁跟他本来也不是太熟,刚才也只是碍于情面随口问一句罢了,眼下他不再说话,她自己也没什么想要说的,能说什么呢?宫里头新做的胭脂不错,顾大人看看可?还喜欢吗?还是问一问他,顾大人这个月送了几个人进北镇抚司的诏狱?
可?是顾如钦人还站在?这里,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矫情,她就这么直接走了,好像也有点不太好。
阮琨宁是很能说话的,可?是那得对?着?熟悉的人才行,现下对?着?顾如钦,反倒是哑巴一般说不出什么来,她拿帕子掩口,轻轻的咳了一声,等着?顾如钦自己主?动离去。
可?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顾如钦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似乎她脸上刻着?九阴真经武穆遗书?要仔细看了又?看一般,不发一言。
阮琨宁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性子,这几日心情也不是十?分好,就是皇帝也没少在?这上头吃亏,更不必说别人了。
她以为顾如钦见?自己不说话,很快就会识趣儿的离开?,却不想等了又?等,他却毫无动作?,而是静止一般,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直刮得自己脸皮疼。
阮琨宁有点不耐烦了。
她这几日本就有点心浮气躁,见?顾如钦如此更是不快,眉梢拧起了一个疙瘩,没好气的道:“顾大人到底看够了没有,怎的还不走,这样盯着?本殿下看,可?是没见?过美人吗?”
顾如钦眼底流露出一点笑意,柔和了他近乎冷峻的轮廓,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微笑道:“美人是见?过的,只是没见?过殿下这般出众的美人。”
他这样看起来刚正不屈的人,居然还隐晦的拍了自己一句马屁。
阮琨宁心里头舒服了点,看顾如钦的时候也觉得顺眼了些?,不像是方才一般的扎眼了,她哼了一声,依旧是没好气的道:“那顾大人现下看完了没有,好看吗?”
顾如钦眼底的一丝笑意终于从眼底被?牵到了面上,他看着?阮琨宁娇妍面容上的娇蛮不满,柔声回答道:“就是因为好看,这才看不够。”
阮琨宁本来以为那种冷峻的男人都?是不擅长口舌的,却没想到还有例外,她反映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味儿,瞪着?顾如钦,有点恼羞成怒的道:“喂!你是在?调戏本殿下吗?”
顾如钦一本正经的摇摇头,道:“臣没有。”
阮琨宁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青砖地面,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敢在?宫中对?本殿下无礼,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顾如钦看似极上道,然而实际上极为不上道的道:“臣万死。”
阮琨宁有点真恼了:“喂,你一定是故意的吧顾如钦!”
顾如钦恭敬的一低头,将他的敬意展露无遗,道:“臣不敢。”
阮琨宁觉得自己心底的小火苗蹭的一下子鼓的老高,她大声道:“少装模作?样,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顾如钦一板一眼且无辜的看着?她,道:“臣惶恐。”
阮琨宁从没有在?口齿上被?人噎成这个样子,便是面对?皇帝也没有这样憋屈过,她恼道:“臣臣臣,谁要听你说这些?官样文章!你给我规规矩矩的说人话!还有,不准三个字三个字的说!”
顾如钦似乎没看见?她眼底的火花,继续道:“臣失仪。”
阮琨宁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些?被?自己怼的说不出话的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她现在?不想开?口,只想找一个地方静静的冒烟。
顿了又?顿,她才一字一字的道:“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有的,”顾如钦眼睫极缓慢的眨了眨,他面上的真挚神情不似作?伪,声音中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道:“不过些?许时日不曾见?,殿下竟消减了好些?,脸色也不是太好,”他抬头看了看天?,道:“这几日虽说天?气尚好,却还是有些?凉,您不该出来的。”
“哦,我明白了,”阮琨宁被?他一副同自己很熟的样子说的话气笑了,深感自己遇上了鸡同鸭讲的事?情,她笑了笑,抬起头看顾如钦,道:“你这还是在?调戏本殿下,只是换了一个调戏的方式,是吗?”
顾如钦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温声道:“永桑宫离这里不算近,走路也要有近小半个时辰,日头已经开?始西沉,眼见?着?就要起风,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便朝她再一施礼,也不等她回应,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阮琨宁莫名其妙的遭受了一通调戏,又?莫名其妙的看见?他走了,只觉得自己满心的莫名其妙简直是要涌出来了,她叉着?腰道:“站住!谁叫你走了,懂不懂规矩!”
顾如钦还没有走远,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话,因为他又?回来了。
他身材高大,肩膀很宽,提着?刀过来的时候给人造成的威慑十?分足,阮琨宁忽的有些?后悔——干嘛非要争一时之气,叫他回来。
顾如钦重新走到她面前,淡淡的问道:“殿下可?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吗?”
阮琨宁被?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语气气的肝疼,憋了好久,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给我道歉!”
顾如钦神色淡淡的看着?她,语气毫无起伏的道:“对?不起。”
阮琨宁气道:“你没有诚意!”
顾如钦微微躬身,淡淡的道:“对?不起。”
阮琨宁愈发生气了道:“你心底根本就没有诚意!”
顾如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淡淡的道:“臣从心底里同殿下致歉,对?不起。”
阮琨宁觉得自己今天?自己不该出门的,就这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心肌梗塞都?要发作?了。
她一指出宫的路,道:“你快走!”
顾如钦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再次施礼道:“既然如此,臣告退。”
阮琨宁:“——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