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这两个想法不过是玩笑罢了。
仅凭方才那?店家看自己的眼神,阮琨宁便能判断出,无论打起来的这两拨人孰是孰非,那?店家都不可?能同他?们交好。
在前世?,阮琨宁见过太多那?样浑浊的眼神,阴暗中带着占有欲,她一眼就能看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
要?是个有钱有势长得好看的,那?指不定就会成就一段霸道?总裁先□□再囚爱再修成正果的缘分?,可?是一个这个长相,大概只能客串一个痴心妄想的炮灰男配了。
之前她不欲张扬,不过是不想挑事?罢了,可?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那?也就没有轻轻放过的必要?,开玩笑,难不成叫阿浣坐在那?里叫他?杀不成。
她知道?阿浣自己可?以应对,也就没打算出手,却没想到他?可?以应对的这样干净利落。
阮琨宁心里面?极为惊叹,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隔着帷帽的一层白纱仔细的打量阿浣,笑吟吟的道?:“师兄怎么这么厉害,不只是诗书子集精通,竟连剑术都这般好,可?还有其他?什?么是我没有发现的吗?”
阿浣全然不知自己在别人心里面?造成了怎么样的轰动,微微拧起眉想了想,随即又笑了笑,道?:“大概是没有了吧。”
有了之前的教训,阮琨宁可?不敢轻易相信了,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原先的那?一拨人中的一个自茅草屋里面?探查回?来,向那?领头的中年男子躬身道?:“里面?没人,只有两具尸体,应该是一对夫妻,看相貌当是此处茶棚的真正主人。”
他?的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阮琨宁与阿浣离得不算远,也听的清清楚楚。
对此,阿浣心里头是没什?么感觉的,他?五岁之前都不怎么会说话,对于?与人打交道?留下的印象也是十分?糟糕,之后到了舒明子身边去?只与他?一人朝夕相处,心性单纯之中掺杂着冷漠,很?难对于?其他?人的生死之事?起什?么波澜,所以哪怕听见了,也依旧是淡淡的不动声色。
阮琨宁听了,心中倒是微微一沉。
她跟阿浣在见了那?茶汤之后,便知晓此处有问题。
二人虽然不说是老江湖观察入微,却也是都学?得一手好医术,只看茶汤颜色气味就能判断的大差不离。
只是他?们二人刚刚出谷,想来也不会是有人刻意?针对,最多也就是运道?不好,遇见黑店罢了,不过根据阮琨宁估计,冲着另一拨人来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必急着匆匆离去?,如果真的刻意?与那?一拨人为难的话,这些埋伏在这里的人在这里了结了第一拨人之后,难道?会放过自己两个知情人吗?自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这么一想,她便索性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戏。
至于?阿浣,就更加不会在意?这些了,阮琨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茶汤有问题,自然是沾不得,那?毛豆却是极为新鲜的,二人边吃边看,却不防自己中途突然就从看戏的变成了唱戏的。
她之前猜想过那?店家可?能不是此间主人,也想过茶棚的主人可?能早已经出了意?外,可?是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两条性命。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那?中年男子却忽然走到了他?们桌前,一拱手面?容含笑,道?:“今日之事?本就是因我们而起,还要?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我们几人在此先行谢过。”
阿浣还在剥毛豆,连头都没有抬,只淡淡的道?:“无妨,本也没有帮你们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作死,我顺手送他?一程罢了。”
他?这话说的不算客气,叫那?中年男子接下来的寒暄都全数憋在了肚子里,场面?顿时一冷。
话音刚落,另外的那?几人脸上便显现出几分?不虞之色,只是顾忌着领头者面?色如常才没有发作,饶是如此,空气中也有了几分?尴尬的味道?。
阿浣觉察出有点不对劲,抬起头瞧了瞧阮琨宁,疑惑的道?:“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其余人。
“……”阮琨宁微笑道?:“并没有。”
阿浣“哦”了一声,心安理得的低下头,继续剥毛豆了。
围观群众:“……”
被阿浣下了面?子,那?中年男子却不在意?,继续道?:“我们到此地来本是为了寻访一位故友,可?是却中道?惹上了人,遭遇这场祸事?,还连累了无辜之人,真可?谓是出门不利了。”
中年男子的确没有说谎,这次出门本是极为小?心谨慎的,可?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一路走过来已经遇到了好几次截杀,委实是防不胜防,他?带的人又不多,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返家,在这里见到阿浣这样的高手,难免动了心思?,想着套一套近乎,看能不能帮着护送自己回?去?。
有了这番思?量,他?才主动上前去?说了几句自己的困窘,放低自己的姿态,想要?阿浣主动问一句,自己顺势提出请求。
他?想的倒是极好,可?这一次,阿浣却低着头不言语了,气氛愈发的尴尬了起来。
那?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文人模样见不得主人尴尬,上前一步,主动含笑劝道?:“在下这里有几句话,虽然是不中听,却也是实情,还请二位勿要?见怪才是。这位公子既然杀了他?们的人,便已经是与他?们为敌了,你与这位姑娘孤身在外没个帮扶,若是日后他?们报复上门那?可?如何是好?倒不如与我们结伴而行,也是互相有个照应,待我们顺藤摸瓜找到这伙人一网打尽,那?才能高枕无忧呢。”
他?这一番话软硬相兼有理有据,算是硬拉阿浣与阮琨宁上他?们的船了,若是换一个别的少年说不定就答应了,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阿浣,还有一个阮琨宁。
别人会担忧什?么报复,他?们才不会呢。
阮琨宁在这里纯粹是一个黑户口,唯一认识的就是舒明子跟阿浣,这两个人的身手摆在那?里,才不担心有人去?寻仇呢,阿浣那?边也是同样的道?理。
既然根本不怕事?后被报复,那?还去?蹚这一次的浑水做什?么。
那?中年文士见无人应声,面?上也有些下不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转换了说话的对象。
他?看得出阿浣对阮琨宁态度的不同,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便试探着道?:“姑娘也该好生劝劝这位公子才是,谁也不是孤身一人的,若是为了自己,牵连到家中亲眷,那?岂不是悔之晚矣?”
阮琨宁往嘴巴里送了两颗毛豆,淡淡的道?:“我是孤儿。”
中年文士:“……”
他?哽了哽,又重新转向阿浣,道?:“这位姑娘是孤身一人,难不成这位公子也是吗?”
“当然不是,”阿浣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也淡淡的道?:“我家中人口甚多,人丁鼎盛。”
那?文士眼底有了几分?喜意?,心头的把?握也添了些许,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怎么能不为家中之人考虑一二……”
阿浣极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现在追上去?,告诉他?们我家在哪儿,还来得及吗?”
中年文士:“……”
怪不得你们两个人能一起上路,是在下眼瞎了!
那?一拨人的脸色都不是十分?好,阮琨宁在一边抿着嘴笑,左右她戴了帷帽,别人瞧不见,只要?不出声,怎么样都行。
他?们这个威胁在别人眼中或许有用,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却是行不通的,他?们无牵无挂就无所畏惧。
至于?阿浣的那?个家,他?没有自己去?报复就已经很?好了,才不会去?管别人死活呢。
那?中年文士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领头的男子打断了,他?豪爽一笑,道?:“罢了罢了,人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求,强按牛头喝水也没什?么意?思?。”
他?面?容刚毅,微微一笑倒是柔和了几分?,再度一拱手,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借了二位的光才得以保全我们,还要?多谢才是。”
阿浣终于?将那?一碟子毛豆剥完了,慢腾腾的擦了擦手,道?:“不是强按牛头喝水没意?思?,是你们没办法把?牛头按下去?,”他?用一种求表扬的眼神看着阮琨宁:“阿宁,我说的对不对?”
“……”阮琨宁把?那?一碟子毛豆推回?他?面?前去?,道?:“师兄乖,吃会儿东西,别说话。”
在她看来,那?中年男子倒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主儿,他?这样放得开,没有死抓着二人不放,反倒是叫阮琨宁高看他?一眼,她道?:“无妨,出门在外都会有难处的,不必多说什?么。”
那?中年男子自怀中取出了一块月形玉佩,双手奉上,道?:“这是在下的信物,二位拿着到了浔阳城,便可?以去?信毅钱庄取十万两的银票,权做在下的谢礼。”
阮琨宁却没有接,只是道?:“因缘际会,都不过是巧合罢了,当不起这么重的礼。佛法中说,赠人于?一隅,他?日必将重获一隅,不过就是这个道?理了。”
说完吃完了,她也不欲久留,瞧了瞧阿浣,道?:“咱们走吧?”
她说的话阿浣素来是不会拒绝的,也无意?在于?这几日久待,便点点头站起身来,向那?几人一施礼,一道?离去?。
阿浣与她并肩前行,低声问道?:“阿宁不喜欢钱吗,怎的不收呢?”
阮琨宁微微一笑,道?:“师兄,你不要?成日里想着这个嘛,要?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有失必有得……”
那?中年男子没想到阮琨宁居然不接受他?的谢礼直接离去?,心头禁不住一震,眼见着那?一袭莲花般雅致的白裙消失在视线里,倒是觉得有几分?敬意?。
他?面?上倒是微微一笑,转向那?文士道?:“朱先生素日里一张铁嘴,今日倒是被人说的哑口无言。”
中年文士有些感叹的道?:“既不受我们的谢礼,也没有挟恩以报,这二人倒是难得的萧萧君子,可?惜时机不对,不得深交。”
一开始质问那?店家的大汉道?:“我可?不知道?那?是不是什?么君子,只知道?人家的那?一手功夫出色,叫人甘拜下风,反正比我好上万倍。”
那?中年男子沉思?着摇摇头,道?:“这般年纪这般身手,委实是难得,一代更比一代强,的确是不容小?觑啊。”
另一个大汉自外面?走进来,面?色有些讪讪,瞧了瞧那?中年男子,道?:“主人,我好像有点明白那?姑娘说的有失必有得……是什?么意?思?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一向走粗犷路线的手下会懂这些,有点奇怪的道?:“你素日里不是不喜欢佛法吗,怎会了解这些?”
那?大汉脸上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苦涩,梗着脖子道?:“我们的马少了两匹……”
中年男子:“……”
中年文士:“……”
其他?人:“……”
中年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向中年文士,试探着道?:“我们距离家里头还有多远?”
中年文士舔了舔嘴唇,道?:“五百……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