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玄自问脸皮也算不上是薄的,历经了两世的磨练少?有敌手?,可是此刻却也是绷不住了,永宁侯的话刚刚说完,他的脸便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阮琨宁一点帮助他的意思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在一边看?戏——围观的大多?数。
他梗了梗,虽然心塞,可到?底还是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蒙混了过去。
永宁侯冷笑了一声,既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非要拆穿的意思。
有些事情大家彼此之间心里头明白也就是了,是绝对不能摆到?台面上头讲的,也就由着韦明玄扯了过去,没有穷追猛打。
只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无论如?何韦明玄也是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待下去了,可怜巴巴的吃完了他那一碗饭,就起身告辞了。
饶是永宁侯恨不得出去放个鞭炮庆祝他终于要走了,此刻却还是摆足了好客的架子,故意的膈应韦明玄一下,再三的询问道:“殿下真?的不就留了吗,是否是家中饭菜不合口味?要不,臣叫他们再去准备?”
韦明玄满心的郁闷无处排解,又不能跟永宁侯说什么,也只好含笑推辞了一番,有点忧伤的看?了阮琨宁一眼,也没叫永宁侯府里头的众人去送,便依依不舍的带着几个侍卫一同离去了。
他一走,饭桌上头的气?氛便活跃了起来,永宁侯绷了许久的脸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不止是他,便是阮琨宁一边的阮承瑞脸上也禁不住有了几分?坏笑。
阮琨宁的唇角也禁不住翘了翘,想?着韦明玄郁闷的样子既好笑又有点心疼,转向永宁侯道:“阿爹,你怎么那么坏,要不是你先故意去踢他,他才不会主动再踢回来呢。”
刚刚韦明玄挨踢的第一下,就是永宁侯踢的,毕竟他离着阮琨宁坐的近,很容易叫人产生误会,再者,韦明玄也没想?到?永宁侯会这么坑他,再加上意会错了阮琨宁脸上流露出的笑意,这才以为是阮琨宁踢的。
永宁侯似乎有点得意,仔细回味了一下韦明玄脸上的尴尬囧然神色,也止不住笑了,道:“我踢了他一下,他再踢回来倒是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也不算是踢错了人,却不知他到?底是脸红什么呢。”
阮琨宁挑着眼皮看?天,不想?回答这个一看?就是坑的问题,一侧脸,却刚刚好看?见了阮承瑞脸上的笑容,禁不住也有点替韦明玄觉得心累,道:“阿爹踢他也就算了,你又跟着踢他做什么?”
也是韦明玄倒霉,阮琨宁身边坐着的分?别是永宁侯跟阮承瑞,永宁侯故意要欺负他,阮承瑞这个不安分?的见了也要欺负他,阮琨宁又不好直接点出来,只好看?着他一脸羞涩的在自以为情侣调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回不了头了只好遁走。
阮承瑞的回答要简单粗暴多?了:“我腿麻了,抬了一下,谁知道刚刚好踢到?他了,怪我咯╭(╯^╰)╮。”
阮承清原本是在自己心里头默默地计算那些经文到?底是要写多?少?字的,此刻看?了看?这一圈的人,也是止不住的替韦明玄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方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六殿下你还是保重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原本崔氏的心情被韦明玄上门这个消息搞得不太好,眼见着丈夫跟儿子给力,心里头便先自快意了几分?,此刻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六殿下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一家人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再探讨这个问题,如?此下来,一场家宴倒也算是其乐融融的结束了。
阮琨宁许久没回永宁侯府,只觉得一草一木都是极为亲切的,从前院的客厅到?自己院子的那条路并不是很长,之前每每路过的时候也来不及细看?,可是此刻再仔细瞧一瞧,总觉得有自己之前品不出的妙处在。
她慢悠悠的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屏退丫鬟独自进了自己的卧房,一眼看?过去,顿时微微吃了一惊,可是再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脸上也抑制不住的带了几分?笑意。
韦明玄坐在她的房间里头,没有点蜡烛,只有窗外投过来的月光淡淡,他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阮琨宁见到?他,却忽然觉得心头松了几分?,想?着方才晚膳时候的事情,又觉得有些心疼他,禁不住上前去抱住韦明玄的脖子,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亲昵的道:“你怎么来了?”
韦明玄见她如?此,心里头倒是极为欢喜,晚膳时候的郁闷也随之平复了几分?。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总是要有来有往的,阮阮愿意表现出对于自己的依恋来,他委实是求之不得,也就毫不推辞的顺手?搂住了阮琨宁,顺手?将她抱到?了怀里,可是想?了想?今日晚膳时候自己的表现,又觉得有点难堪,将头埋在她肩膀处,闷闷的道:“阮阮,我今晚……表现是不是太丢人了?”
“没有呀,”阮琨宁看?着他的眼睛道。
她没跟韦明玄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他对着别人总是那么严肃理智,唯独对着自己的事情经常性犯蠢的样子了,笑了笑才道:“你管别人怎么想?做什么,只要我喜欢就好了嘛。”
“也是,”韦明玄本来觉得有点丢人,听了阮琨宁的话,心里头倒是释然了。
这点事再一想?也觉得其实并没什么,脸面这种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又不是丢了一块肉,一个男人做什么这么计较这些,阮琨宁那话说的甜,他也禁不住安慰了几分?,直起身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要阮阮喜欢我,别人喜不喜欢都不重要。”
阮琨宁懒洋洋的靠在他肩上,看?他神色轻松之中有几分?严肃,便知道他不是为了今晚的事情而?来,心里头倒是有了几分?好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便只是为着今晚的事吗?”
自然不只是为着今晚的事情,而?是为着他心里头压了许久的秘密,他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阮阮,只是没想?到?,刚刚好赶上了今日的事情罢了。
只是现在,韦明玄却不急着说之前自己准备好的那些事情了,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先说一说。
构思了一番应该如?何开口,韦明玄才低声道:“有些事情,很早就想?告诉你了,可是在心里闷了太久,反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想?了一整日才算是理清了头绪,这才敢过来见一见阮阮。”
阮琨宁心中一动,倒是有点猜出了韦明玄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可就是因?为自己猜了出来,她才更加的觉得心头发烫,灼热难言,顿了顿,才道:“是……什么?”
“这个先不急,”韦明玄脸上忽然显露出了几分?笑意,只是那上头带出来的意味委实是有点多?,他盯着阮琨宁,低声问道:“阮阮,今日跟美?人一道回家的滋味,如?何呢?”
阮琨宁:“……”
什么美?人,我不就是跟玉奴顺路回家了嘛,干什么说的这么暧昧!
心里头虽然是这么想?,可是看?着韦明玄认真?的神色,她却忽的有些气?虚,尤其是在韦明玄这样明显的秋后算账的目光之下,更觉得有些别扭,轻轻地咳了咳,才解释道:“顺路嘛。”
“顺路,这个理由可真?是妙得很,”韦明玄忽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在她唇上轻轻地咬了咬,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怎么顺的路,嗯?”
阮琨宁听见他语气?中的调侃,便知道他并没有怎么生气?,却也不打算敷衍了过去,必定是要同他讲个明白的。
皇帝那边她没办法是一回事,毕竟皇帝是天子,阮琨宁没办法直截了当的去拒绝,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再者,她也拿皇帝没办法。
而?玉奴这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既然已经有了韦明玄,就不会再给别人希望,早些说清楚也是好事,不能给别人希望却还是托着别人,那并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只是,玉奴也只是表露出了那么一个意思,就像她也不好直接过去跟皇帝说“你别喜欢我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一样,玉奴也是这个道理,还是先暗示一番为好。
韦明玄认识她两世了,一见她神情便将她想?法猜了个大概,心里头既觉得熨帖又觉得安然,禁不住再一次亲亲她的脸,却不再提起这一茬了,只是道:“我给阮阮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阮琨宁:哎,怎么又要讲故事?
她心里头这么想?,在韦明玄面前又是毫不设防的,不知不觉间,竟直接将话给说了出来,说完才反应了过来,却已经晚了。
韦明玄眯着眼睛看?她,阴森森的笑了,阮琨宁甚至听得见他磨牙的声音:“呀,我以为就是顺路回来了,没想?到?居然过得这般的惬意,还有闲心讲故事呢?”
阮琨宁囧的很,主动抱住他,顺毛道:“自然是比不上在明玄哥哥身边惬意的,”她轻轻地摇了摇韦明玄的胳膊,努力的转移话题:“不是要讲故事吗?快点,我要等不及听啦。”
韦明玄看?她面上是一脸的急切,眼底却全然是狡黠而?灵动的光,心里头便先自软了三分?,微微笑笑,道:“那便依阮阮好了,你说的话,我总是不会拒绝的。”
阮琨宁保持微笑,不语。
“事情要从一场战事讲起,”韦明玄看?了看?阮琨宁,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慢慢的道:“却说曹操闻凤雏先生来,亲自出帐迎入,分?宾主坐定,问曰:‘周瑜年幼,恃才欺众,不用?良谋。操久闻先生大名,今得惠顾,乞不吝教?诲。’统曰:‘某素闻丞相用?兵有法,今愿一睹军容。’操教?备马,先邀统同观旱寨。统与操并马登高而?望……”
阮琨宁之前听了一个聊斋志异的故事,此刻再听见三国演义,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了,她好奇的是韦明玄到?底是打算跟自己说些什么。可是再一想?玉奴讲完故事之后跟自己讲的话,又觉得还是不听为妙。
韦明玄一直用?余光打量着阮琨宁深色,见她如?此,便停了下来,凉凉的道:“也是,我既不如?文澜公?子人品出众,相貌也不如?人家出色,难怪阮阮不喜欢听我讲了,也怨不得旁人……”
“哪儿能呢,”阮琨宁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算是给他吃了一块糖,道:“别人再如?何好,在我心里也是比不过你的嘛。”
韦明玄笑着摸了摸自己脸颊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心里头隐约的有了几分?满意:“虽然知道你不过是说了哄我开心的,”他看?了看?阮琨宁,柔声道:“可是听你这般言说,还是觉得欢喜。”
阮琨宁心里头也一柔,笑着看?了看?他,没有言语。
韦明玄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是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慢慢地握在手?里,直到?内力将其暖了起来,才缓缓的喝了一口,一直讲到?曹操败走华容,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直在一边伪装对这个感兴趣的阮琨宁,禁不住笑了笑,道:“听我说完了,阮阮心中可有什么感触吗?”
麻蛋!怎么又来了!
阮琨宁心里头有点蛋疼,却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曹操太不谨慎,这才中了别人的算计,败走华容吗?”
韦明玄一手?托腮,轻轻地摇摇头。
阮琨宁有了玉奴的经验,隐隐的也有了一点猜测——韦明玄绝对是不会说出一个大众化的答案的,这个念头一出来,便索性不去猜了,直截了当的道:“我委实是猜不出来,你心里头到?底是想?说些什么,便只管说出来好了。”
韦明玄看?着阮琨宁,那烛火的光照在他乌黑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沉静的温柔:“曹操之所以惨败,无非是因?为他听信了庞统的意见,将自己一方的舰船用?铁索连了起来,这才会被一场东风葬送掉,”他看?向阮琨宁,询问道:“阮阮觉得我说的可有错漏?”
阮琨宁见他一本正经,也仔细的想?了想?,没发现有什么毛病,便摇了摇头。
韦明玄显然是对于她的表现十分?的满意,带着一种巡视的目光,像是一只狼在瞧应该从面前这个兔子的哪里下嘴才好一样,顿了顿才道:“曹操原本号称带着八十多?万大军,要一举扫平江南的,可是到?头来却是输的一塌糊涂,带着残部,靠着关羽的心软才能勉强讨回老巢去,阮阮说,惨不惨?”
阮琨宁不明所以,可是直觉告诉她前面应该有一个大坑在,所以她有点迟疑的看?着韦明玄,久久的没有做声。
韦明玄倒是也不心急,慢条斯理的道:“阮阮怎么不言语?难不成……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并不曾,”阮琨宁努力把那一点别扭抛出脑海,回答道:“对得很。”
“那就好,只要阮阮也这般想?就好。所以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韦明玄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又重新紧紧地盯住阮琨宁,眼睛射出来的光简直像是捕猎的鹰,道:“人呀,还是脚踏实地站的稳当点比较好,像是那些脚踏两条船,乃至于野心大的能盖住天,还想?着铁锁链舟的人,统统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微微笑了笑,露出来的牙泛着白森森的亮,烛光明明并不算是亮堂,可阮琨宁还是觉得有点瘆人,只听韦明玄慢慢的、温柔的道:“阮阮,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