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琨宁还是觉得有?点可疑,不怎么相信这个老乡的愚蠢程度居然?有?这么高,忍不住问道?:“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二皇子了?不能吧。”
“怎么不能了,”皇帝脸上还荡漾着几分未消去的笑意,话里头的讽刺意味十?足,慢慢的道?:“只看她行事为人?,也可以猜的到,她只怕是小家?子出身,眼皮子浅得很,没?一点见识。论起手腕来,十?个捆在一起都比不过明旭,明明没?多少脑子,却偏偏做出一副自己聪敏至极的不可一世样子来,真?是可笑。”
阮琨宁见了皇帝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不客气而犀利的说话,心下了然?,想必这个老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她本来也是可听可不听的,此刻心里头却是真?的来了几分好奇:“她怎么惹了你?,还不曾见过,竟对她这般大的怨言?”
皇帝轻轻的哼了一声,斜了斜阮琨宁,这才慢慢的道?:“这个人?,有?几分小聪明,便?不知道?要怎么才好了,恨不得上天?才好。你?是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蠢事,我听着都觉得呆的可怕。在自己家?里头拉着自己身边的丫鬟称姐妹,不必叫她们请安卑躬屈膝,还说什么天?不生人?上人?,也不生人?下人?,这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可我的人?传过来的消息,这些丫鬟的伺候,她可是一点都没?有?拒绝,再者,你?可知道?她主动同明旭说了什么?”
阮琨宁对于阮琨碧这种做派倒是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这才是白莲圣母穿越之后会做的事情嘛。
至于照样接受婢女的伺候这种事嘛,只是嘴上说说就好了,仔细想想,好像是没?一个圣母拒绝过这种待遇啊,而且不拒绝的理由八成都是那些丫鬟被感化了,心甘情愿加倍努力的伺候,以此来报答主子的恩情……【手动拜拜】
心口不一的圣母婊阮琨宁见的多了,只这一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些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只是结果却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至少现在的阮琨碧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阮琨碧穿过来的时间还太短,又没?怎么出过门,无论是她对于这个世界的印象,还是这个世界对于她的印象都是有?所局限的,等?到阮琨碧有?机会出去见一见外头的夫人?们姑娘们,再宣扬一下这些来自于后世的自由啊,平等?啊之类的先进思?想的时候嘛,呵呵。
阮琨宁相信,会有?人?教?她重新做人?的。
虽然?这个世界的女子束缚并?不严苛,却也不是十?分宽松的。
再者,就像是世界上不缺少圣母白莲花一样,这世上可是哪里都不乏所谓的卫道?士的。
想必,他们很愿意用一个阮琨碧来打响自己刚正清直的名声,而闺阁中的姑娘们,想必也很愿意踩着一个不懂规矩的姑娘身上,去证明自己是多么的高洁贤淑。
像阮琨碧这种可以这么轻易就帮助自己刷经验提升自己逼格的人?,可是很少有?了用一个少一个,得好好珍惜才是呢。
阮琨宁闭着眼都能想出一万条理由来反驳的阮琨碧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那些浸淫于此的卫道?士们了。
你?跟我们讲自由?学了这么多年诗书,你?的大家?闺范都学到哪里去了?女子当然?是要以贞静文淑作骨的,不讲一点规矩,谁敢跟她来往呀。
平等??天?哪,你?居然?主动去跟那些卑贱的下奴并?列?简直是自甘下贱!
谁告诉过后世人?古人?讲求平等?的?
呵呵,大错特错!
就像是阮琨宁所处的大齐,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像是商人?赘婿之流,天?然?的就要低人?一等?,甚至于大齐是存在贱籍的。每每有?大族获罪,一家?人?甚至都会被绑到北市上去像牲口一样的发卖,这还不算是最低级的。
比贱籍更差一等?的就是胡人?夷狄,最差一等?的大概就是南越之地的野人?了,每年都有?来自南越的野人?被捕捉卖到各种矿藏农庄里头去终生劳役,卖的价值连一匹马都不如,耿直刚正嫉恶如仇的御史大夫们有?上过折子弹劾一句吗?
在传统的士大夫眼里,那些野人?怎么能叫做人?呢?分明是两?条腿的野兽,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像大齐子民一样讲平等??
这种思?想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制度存在呢?我们的祖先都是文明的不得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然?而,呵呵。
这可不是大齐的特例,真?的去翻一翻历朝历代?的史书,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一个政权的建立,本身就要具有?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不然?呢?大家?一起相亲相爱,然?后手拉手跑到山顶上喝西北风度日?吗?
同样的道?理,一个古人?看现代?人?的许多制度,其实是一样的可笑的。
大家?的价值观都不一样,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怎么去愉快的玩耍?不可能的好不好。
要么你?就试着接受这里的思?想,要么你?就忍到死好了,想着反抗?
呵呵,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整个时代??
阮琨宁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改变这个社会,她不愿意去做,不想去做,也做不到。
她不是圣母更不是什么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而又十?分自私的人?。
她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拯救世人?,圣母光环普照大地。
这个世界确实很不公平,可是对于她而言并?不是这样的。
说她有?狗屎运也好,说她会投胎也好,谁让她投生到了永宁侯府,成了府上尊贵的嫡出姑娘呢?
她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生来就可以享受到许多别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享受的东西。
她的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至极,接触的人?都是高贵而文雅的,从小到大,请的老师是最好的,家?里的教?育是最好的,见的人?也都是那些世家?权贵家?中仔细雕琢出来的美玉一般的人?物。
既然?她自己是上层社会的一份子,那就天?然?的享受着这份不平等?带来的好处,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叫她去对抗叫自己得到这些好处的制度呢?
再者,社会的前进虽然?缓慢但却是有?历史规律可循的,而一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天?下大势的必然?规律之下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十?分之有?限的,谁要是敢于违逆历史车轮的前进,那就必然?会被碾碎。
在历史车轮尘土飞扬缓缓行进的步伐当中,仅仅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叫它停住的。
对于穿越者而言,他们真?的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哪怕是穿越成了皇帝,也未必会有?多大的作用。
皇帝也是有?许多钳制的,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被权臣外戚架空,在高高的御座上当一个不会说话的雕塑呢?
他们接受的是最为知识渊博的鸿儒教?育,得到的资源是世间最好的一切,结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呢?
那些穿越者,在穿越之前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奢望到了古代?就换了一个脑子一样的开挂呢。
人?成不了事,并?不是因?为环境,是因?为这个人?没?本事,说换了古代?就可以大杀四方的,阮琨宁表示:呵呵,真?是笑掉牙了。
她想的有?些远,面上明辨露出了几分空茫之色来,皇帝伸手在阮琨宁眼前挥了挥,眼神里头很有?些好笑的感觉,道?:“走什么神,我问你?话呢,你?不妨猜一猜,她还同二皇子进言了些什么。”
阮琨宁这才想起前头皇帝问的话,心里头倒是真?的认真?猜了,阮琨碧要是只说了几句人?人?平等?之类的话,皇帝未必会这么生气,只怕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才招惹的皇帝满心不快。
只是圣母婊一发作起来,阮琨宁也是毫无猜测方向?,这个时代?就连冲着皇宫方向?吐口唾沫兴许都会捞一个大不敬,天?知道?阮琨碧这种毫无皇权巍峨思?想的人?到底是说了什么作死的话。
这么一思?量,阮琨宁倒是有?点庆幸,幸亏早早的把三房给分了出去,不然?就冲着她这个惹祸劲头儿,还不定会闹出来多大的事情呢。
想不出来结果,她也没?有?再费心,便?直截了当的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得出她说了些什么,你?还是直接说好了。”
皇帝笑了笑,慢慢的道?:“虽说跟现状没?一点贴合,不过,”他哼了一声,“说的倒是很有?几分道?理。只九个字罢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阮琨宁伸手按了按额头,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头嗡嗡作响。
这句话在后世并?不算小众,而这句话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后世赫赫威名的明□□朱元璋。
在徽州时,朱元璋征求学士朱升对他今后战略方针的意见,朱升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朱元璋以为大善,乃从之。
可那是在什么情况下?天?下还没?有?人?称帝呢,朱元璋也只是诸多势力当中的一路罢了。
现在二皇子又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要跟自己的诸兄弟争夺储君,谋取帝位的,用这句话来说,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
虽然?如此,阮琨宁也知道?,阮琨碧死定了。
这句话是不符合实际的,可是那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阮琨碧的态度已经表露出来了——她想帮持二皇子去争夺帝位。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她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想着叫二皇子干点什么别的呢,万一二皇子理解成了先养精蓄锐再图谋其他怎么办?
阮琨宁的眼睫缓缓地眨了眨,心里头已经有?了几分明悟。
无论这句话再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皇帝只怕也是容不得她存在的。
阮琨宁也没?打算去说为她几句好话,每个人?命都是自己的,她又不是别人?爹也不是别人?妈,没?有?义务要帮着别人?保命。
再者,彼此之间既没?有?什么交情,又明显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做?
还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她才勉强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皇帝终于将手头上的那一沓文书尽数烧掉了,眼见着它们在炉内慢慢地燃烧起来,化成了暗色的灰,这才抬袖轻轻地合上了暖炉的盖子。
他没?有?看阮琨宁,只漫不经心的道?:“先留着她吧,人?虽然?是讨厌了点,可说的很多东西,还是很有?意思?的。”
阮琨宁眉梢动了动:“你?方才说的那些关于她来历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皇帝转身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一侧的内侍很有?眼色的上了茶,他从一侧抽出一张白纸,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案,慢悠悠的道?:“八、九成吧。”
阮琨宁明白了几分,道?:“那以后……”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道?:“别说是八、九成了,哪怕是只有?一成,她也非死不可。”
阮琨宁也没?有?感觉到意外,所有?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脖子上头有?九个脑袋,脸比天?还要大,妄图插手皇室内部权力交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阮琨碧区区一穿越女而已,什么都不懂居然?就敢把腿伸进这个旋涡里头去,死的尸骨无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她面上若有?所思?,看起来倒像是有?几分茫然?,皇帝以为她是女孩子心软,也是存了提点她的心思?,便?道?:“有?些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慢慢的道?:“你?可别心慈手软,替她说什么好话。”
他话里头给人?的感觉,好像是留有?余地的。
阮琨宁没?怎么反应过来,便?顺口道?:“我要是非心软呢,你?又能怎么样?”
皇帝也很光棍,笑了笑,道?:“那么,我片刻都留不得她,即刻就叫人?送她上路。”
阮琨宁慢慢斜了他一眼,无奈的道?:“原来我心软一点用都没?有?,”顿了顿又道?:“你?行事怎么这么霸道?,这样可不好。”
皇帝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脸颊上是她喜欢的要死的酒窝在显现,徐徐的道?:“你?对我都没?有?半分心慈手软,凭什么对别人?如此宽宥?她何德何能,我又是罪有?何辜?”
阮琨宁听了,简直要就地炸开——她就知道?,皇帝是正经不过多久的!
她恨恨一跺脚,不想搭这个话茬:“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皇帝面对着她的时候还没?有?发过脾气,只是含笑道?:“你?总是最大的,行不行?”
阮琨宁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皇帝一手撑腮,看看自己面前的那张白纸,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过来替我研磨,我可以考虑放她一马。”
他以为阮琨宁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想必一定是不屑于做这种红袖添香之类的事情的,却不想阮琨宁当即就挽起衣袖走了过来,伸手拿起了搁在一边的桐烟墨,一脸恬不知耻的笑意:“她算是哪头蒜,如何值得我为她低三下四,不过嘛,”她一脸狡黠的神情十?分的灵动,如果有?尾巴简直要抖起来了:“你?要是愿意用一个条件跟我换,那还可以考虑。”
皇帝眼睛眨了眨,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阮琨宁,好半晌才道?:“什么条件,不妨先说说看?”
阮琨宁想了想,总觉得这个真?的是很实惠的:“你?要为我做一件事,不违道?义,且力所能及。”
皇帝双手撑在下巴上,想了想又问道?:“比如说?”
“比如说,”阮琨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举不出一个好的例子出来,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昨夜见到的,二皇子妃头上精致异常的飞凤金步摇,终于有?了一个好的例子:“比如说,我想要一只二皇子妃那种样式的步摇,可是又没?办法去跟内务府开口,就要请你?开口了。”
皇帝认真?的想了想昨夜二皇子妃头上的步摇,亏得他席位下边的八卦二人?组时不时的四处评头论足,他也跟着四处瞟了几眼,也亏得他记忆力好,这才想起了那只步摇。
皇帝的神色里有?些莫名的笑意,笑过了,才一本正经的问她:“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阮琨宁稍稍添了点水,身姿站的很端正,正微微挽起了右边衣袖,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她的手生的美,十?指像是美玉剔透,衬着乌色的桐烟墨,十?分的白皙清美。
她正忙着手头上的活儿,也没?察觉出这句话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便?直接回答道?:“那是自然?了,那种制式的步摇只有?宫里头才有?,我想要也得不到。”
皇帝面上神色从容,眼底的情绪却极为认真?,慢慢的道?:“那是五凤钗,王妃的品位才可以用的,你?是公主,只怕是用不到。”
阮琨宁倒是也没?有?觉得失落,毕竟她也只是举个例子,也只是觉得那只步摇好看,并?没?有?非要得到的意思?,闻言也只继续低着头磨墨,浑不在意的道?:“我只是说说罢了,不能用就算了。”
皇帝静静的沉默了一会儿,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好半晌,皇帝猛地伸手拉住了阮琨宁的左侧衣袖,握得很紧,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面上第一次没?有?了那份一直挂着的笑意,皇帝几乎是一字一字的道?:“你?——要是愿意,想佩几头的凤钗都可以。”
阮琨宁的手猛地顿住了。
你?要是愿意,想佩几头的凤钗都可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只有?皇后,才可以佩的九头凤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