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刺客突至

皇帝沉吟了几瞬,微笑道:“请他进来吧。”

苏丞相?大概是年纪大了,脚步声比方才的两位尚书要轻多了,开口也是有些软弱无力,向皇帝问过安之后,才气喘吁吁的开口:“陛下容禀,此次举子上万言书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必然会引得民间议论纷纷,本朝以仁孝治天下,老臣斗胆,请陛下从宽处置此事,以宽慰万千举子之心,安抚民间之非议。”

那个浑厚些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屑,道:“苏丞相?这话委实是说的太轻松了,煽动?民意,威胁君上,搞得整个金陵沸沸扬扬不可开交,地方上也是民意如沸,有所?动?荡,如今就是一句从宽处置就可以的吗?”

苏丞相?反驳道:“楼尚书还是太年轻了,一味地刚强,却不懂得中?庸之道,此次牵涉的人员太多,有多是来自各地的举子,法不责众,如何能将他们全数处置了呢?”

那个浑厚的声音用两个字,言简意赅的表示了自己?的不屑:“呵呵!”

苏丞相?顿时剧烈的咳了起来,听起来是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的样子。

那个年迈些的声音插嘴道:“此事干系重?大,臣等还请陛下圣裁。”

另外的那个人也连忙反应过来,一同出声,请求皇帝圣裁。

皇帝似乎在沉吟什么,半晌儿?才道:“此次之事牵涉甚广,朝野民间皆是议论纷纷,科举,国?之基石也,举子,亦为将来之栋梁,此次惹出这般大的乱子,是朕失察之过,未必不是上天来警示朕的,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朕会下罪己?诏,向天下谢罪。”

这一番话说的,阮琨宁在后头听着,都?觉得一个爱国?爱民的皇帝形象跃然纸上,简直是有道仁君的典型啊。

可是对?于丞相?与两位尚书而言,简直是一个□□扔到?头上一般惊骇。这次的事情虽说是大,却也远远地到?不了要皇帝下罪己?诏的地步,科举之乱产生的震动?,只怕还不如皇帝的一道罪己?诏呢。

这下子不只是两位尚书,连主张轻判的苏丞相?都?跳起来了,他只想给参与此事的举子要个宽大处理罢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玩的这么大,这一下子咳嗽也好多了,声音里头也有了几分力气,急忙道:“万万不可,此事是举子行为不检,自当处置,怎可加诸于陛下之身?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如果皇帝真?的下了罪己?诏,那才真?是把事情给闹大了呢。

两位尚书也是面露惊色,想要出言劝阻一二,却被皇帝拦住了。

“朕有失察之过,自然没有什么不敢认的,可是朕却也没有一力承当的意思,”皇帝看向刑部尚书,眼底暗含锋锐:“传旨,领头的举子革除功名,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录,主犯革除功名,其余从犯十年内不得录,钦此。”

皇帝此行,就是彻底的断了闹事学子上进的路,手?腕不可谓不狠厉,可是前头还有皇帝的罪己?诏压着呢,谁又能说出什么不对?来?

连皇帝都?下了罪己?诏,向上天坦承自己?的罪过,难不成闹事的学子就能够轻飘飘的放过了吗?难不成他们还能凌驾于皇帝之上不成?

苏丞相?的脸色登时变了,额头上倒是浮起一层虚汗,刚刚想开口,却被刑部尚书楼华以更大的声音盖住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酸臭气:“臣谨奉召,必定?不负陛下信任。”

苏丞相?愤怒的瞪了过去,却收到?了刑部尚书的一个凉凉的蔑视的笑,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

刑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的对?视几眼,也没有继续停留,随即便告退了。

苏丞相?的神色难看的厉害,眼见着两位尚书离去,终于道:“陛下此行,未免太过严苛,难免叫天下人非议。”

皇帝浑不在意,轻飘飘的道:“朕自己?不是也下罪己?诏了吗。”

“可……”苏丞相?结巴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道:“陛下就打?算这样结束此次事吗?”

皇帝面上一笑,微微向前凑了一点,气度非凡,如清风吹过一般轻适:“这次的事,不是因为安国?公府同明玄走的近了些吗?”

脑海里似乎有一道闪电猛地划过,苏丞相?面色登时灰暗了起来,身子哆嗦了几下,终于跪伏在地,不再言语了。

“罢了,退下吧。”一片难言的沉默之后,皇帝终于淡淡的道。

苏丞相?出了一背的冷汗,内衬的里衣都?湿了,整个人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几岁一般,只颤巍巍的站起身,在一侧内侍的搀扶下,慢腾腾的往外头去了。

皇帝的声音很轻,只是能够叫苏丞相?刚刚好听见的程度:“好自为之。”

苏丞相?的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浑身的精气神似乎也被抽走了,彻底的萎靡不振了起来,难以直立的身形抖了抖,终于还是缓缓地退出了内室。

阮琨宁看(听)了一场戏,隐隐的也能感觉到?什么暗流汹涌,水很深的样子。

可她一想,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亲族当中?又没有本届科举的,不会牵涉到?这当中?去,父兄素来行事也是谨慎的,自然也不会招惹是非,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事明摆着就是牵涉甚大,自己?倒是也不必去操这个闲心。

至于皇帝说的,这次的事与安国?公府与韦明玄过于亲近有关,她也不打?算去说什么。

韦明玄如果愿意的话,自然会同自己?说的,不想说的话,自己?也没必要去多管闲事,自己?在宫里头还要夹着尾巴做人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的事呢。

她以为皇帝会叫自己?出去的,却不想就在自己?发呆的这一会儿?功夫,隆德就走了进来,也没有避讳她,直接在书橱的右侧打?开了一个盒子,在一摞明黄诏书当中?抽出了一张,又合上书橱,缓缓地退了出去。

阮琨宁也不想在里头惹人怀疑,毕竟是中?枢机关牵涉诸多,万一泄露出去什么她反倒是说不清楚了,便随他一道退了出去,所?以也就眼见着皇帝接过了那封诏书,在上头随意的盖了章又重?新递给隆德,他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一丝暗光,带着上位者天然的无情:“拿去宣读吧。”

阮琨宁想着自己?听到?的话,瞬间便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那封所?谓的罪己?诏了。

可是她再一想方才自己?在书橱里头瞄到?的那一摞,又想起方才苏丞相?与两位尚书慎之又慎的态度,突然又替群臣感到?了一点淡淡的忧伤。

知道吗,你?们皇帝其实是批发罪己?诏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很重?要,他的橱子里头还有好多好多呢,你?们如果当真?你?们就受骗了你?们知道吗!

所?以皇帝陛下,你?出去坑自己?朝臣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最起码不要用一些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作业产品好吗?这么做你?真?的不感觉到?愧疚吗?

人跟人之间还是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吧,阮琨宁发自内心的这么想。

“坐吧,”皇帝看了她一眼,抬袖指了指椅子,他似乎有些遗憾,叹息道:“居然这般容易就……”

阮琨宁看着他,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疑问来,做一个好的倾听者。

“朕刚刚继位的时候,受他钳制颇多,他又是老臣,门生诸多,便是朕也不得不忍让一二,你?是没见过他嚣张起来的样子,有时候吵急了,简直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喷到?朕脸上……”皇帝大概也觉得有点好笑,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可是眼底的情绪很快便冷厉了起来,“可是他大概忘了,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哪里容得了别人来置喙……一句也不成!他既然敢伸手?,就要有断臂的准备才是!”

阮琨宁在一边目瞪口呆:终于见到?了天凉王破的古代版有没有!

可惜皇帝的霸气侧漏只持续了几秒钟,便被突如其来的异变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一只冷箭蓦然穿透了檀木的窗,带着冰雪般的刺骨寒意与犀利难言的杀意,直向皇帝飞速而来!

有刺客!

阮琨宁下心中?大震,下意识的想要去救,可是到?底是事发突然,她也是不是超人,到?底是无能为力,所?幸许是刺客离得远,那一箭险而又险的擦着皇帝过去了!

皇帝看着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平添了几分阴暗,身上的气息也瞬间冷凝了起来。

可是方才的一箭大概只是一种试探,真?正?的后手?还没有来。阮琨宁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白?影落在室内不远处,事发突然,内室又只不过阮琨宁与皇帝以及几个宫人罢了,却是对?此毫无防备。

他们没有准备,对?方却是早有准备了。那道白?影身如鬼魅,几乎是瞬间便迫近了二人近侧,一柄短匕散发着冷锐的寒光,闪电一般的向皇帝袭去。

御前是不能带兵刃的,阮琨宁连个顺手?的家伙都?没有,也来不及去想御前侍卫为什么还没有来,身体便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到?了此时,阮琨宁身上流光溢彩的繁复衣裙反而成了累赘,她冷哼了一声,伸手?干脆利落的将下身裙摆撕开,好叫自己?行动?起来方便些。

她离皇帝近一些,也顾不得皇帝会不会摔伤,飞起一脚将皇帝身下的椅子踹翻,虽然看起来是丢人些,可是在身家性命面前,面子这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阮琨宁的反应极为敏捷,抬腿的同时,另一手?便抄起了皇帝桌案上的杯盏,自己?后退一步,避开刺客袭来的攻势,顺势向着刺客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