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感君善念

阮琨宁皇帝他不再出声了,反倒是有些沉不住气,忍了几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想一个问?题,如今有了机会,就更要问?一问?了。”她?看了看皇帝面上神色如常,一副洗耳恭听的味道,这才继续道:“你召我入宫,究竟是所谓何事呢?”

皇帝笑了笑,大概是猜想到了她?会这么问?,所以就抬起头,毫不避讳的、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想见你呀。”

阮琨宁心头一跳,别过脸去,轻轻地?咳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道:“我在此时日已久,宫中繁华巍峨,当然是个好?去处,只?可惜却不是我应该停留的地?方,已经过了半个月,我家中想必甚是挂心,也是应该归家了。”

皇帝只?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娇唇,轻轻的摇摇头:“不可以。”

阮琨宁眨眨眼,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问?道:“为什么?”

皇帝笑了起来,左侧脸颊上的酒窝印子实在是太迷人?,阮琨宁总是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笑着说:“你不妨猜猜看?”

阮琨宁摇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直接问?道:“我生来愚钝,你还是直接说答案吧。”

“你若是愚钝,哪里?还有机灵人?,”皇帝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这才笑吟吟的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舍不得?你呀。”

阮琨宁一口水刚刚喝进去,立马产生了想要全数喷出来的冲动,到底是碍着崔氏的优良教?育,她?硬是忍着咽了下去了下去,这才掩着唇接连咳了好?几声。

她?面容生的极美,眉眼清贵绝姝,本?就极易招惹桃花,偏偏一阵低咳下来,如玉的面色上仿佛晕染上了一层红霞一般,浸染了桃花般的娇妍色泽,真?正的明艳不可方物,皇帝眼底泛起一片异样的涟漪,握着杯盏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了一瞬,转瞬便微笑道:“怎么,是太过欢喜了吗?”

阮琨宁又咳了几声,只?觉得?过了今天,自己的肺大概要坏掉了,已弃疗。

这一次,皇帝却不像上一次一般好?敷衍了,眼底暗含戏谑:“只?这一会儿功夫就咳了这么多次,可是着凉了?桑菊杏仁茶最是有用了,回去后记得?叫宫人?给你沏上一盏才是。”

阮琨宁于?是又咳了一声,面上的红云愈发的氤氲开来了。

皇帝看着她?,他的眼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潭,抚掌笑问?道:“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嗯?”阮琨宁眉梢微微动了一下,感觉话题终于?回到正常的地?方去了,反问?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皇帝看着她?的眼睛,一手托腮,风度翩翩的微笑道:“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情,太过唐突了吗?没有生气吗?”

阮琨宁没有去说“这是臣女的荣幸,得?蒙圣恩,不胜感激”之类的虚话好?话,因为真?的没必要。

对于?一个你看不透的人?,比如面前的皇帝,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实话为妙,皇帝的胸襟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连最开始她?的失礼都没有再提,那就不会为了这么几句话去生气。

阮琨宁没有插科打诨着敷衍过去,而是认真?的思虑了片刻,她?的眼睛乌黑而灵动,终于?缓缓地?道:“可实质上,这些对我并没有损害,不是吗?”

她?又不是真?的傻,最开始可能会有一点摸不清状态,这半个月却是足够了,皇帝原是大可以一道旨意下去,直接召自己入宫的,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遮掩之后才叫自己进宫的,还是陪在熙和公主身边,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心,阮琨宁都感激他的善意。

阮琨宁之前也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稀里?糊涂的就给韦明玄当了小妈,可是只?看皇帝把自己安排到熙和公主那里?去,就可以知道他其实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就当成是来宫里?头旅游好?了,最多是累一些就是了。

他做的事情在阮琨宁看来或许是给自己造成了麻烦,可实质上,皇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上或者名声上的损害。

有人?或许会觉得?阮琨宁傻了,就像是有一个人?可以杀你却没有杀你一样,你有什么可以感激的?你的命本?来就是自己的,不是吗?那你去感激他,这不就是傻吗?

可阮琨宁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与皇帝所处的时代不同,看事情的价值观也是不同的。

在这个世界,阮琨宁没有暴露过后世的一切实物,不会去搞出来炸药啊水泥啊玻璃啊肥皂之类的东西?,也不会去抄袭那些名家的大作给自己刷名声,她?唯一来自于?后世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份独立刚强的思想了。

可皇帝跟她?是不一样的,他成长于?宫闱,受教?于?先帝,接受的是最冷酷犀利的帝王教?育与最正统的封建男权洗礼,阮琨宁不相信先帝会刻意点亮他与人?为善善解人?意之类的废柴技能点。

真?正的帝王之道都是外?儒内法,口蜜腹剑的,帝王们嘴上或许满口的将?百姓天下放在心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类的,可真?正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家都是清清楚楚的,只?不过不会有人?真?的不识趣去点出来罢了。

高高在上的皇权,是这个时代绝对无法叫人?违背的东西?之一。

这不是阮琨宁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法治社会,在这里?,皇权凌驾于?一切,没有给任何人?说不的权利。而她?要顾虑的东西?也太多太多,永宁侯府的家人?,崔氏一族的亲族,她?不是什么圣母,可是也没有办法真?的铁石心肠,更没办法像末世一般,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所以,如果皇帝真?的下了旨,至少在大面儿上,她?是没什么办法可以违背的,可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迂回的用了皇后的懿旨,以顾全她?的名声,或许,在他看来只?是一桩小事,可是在阮琨宁身上来看,却是维护了她?与永宁侯府的名声,不至于?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是皇帝假传了皇后的懿旨,所以皇后即使不高兴,也不会明晃晃的说出来给皇帝没脸,相反的,她?还得?帮着皇帝把这件事给抹平了。

皇帝未必是真?君子,可也不是真?小人?,至少在阮琨宁面前是这样的。

所以,皇帝作为在封建男权的集大成者,能顾虑到这些,已经很叫阮琨宁满意了。

她?感激他的善念,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结果对于?她?和永宁侯府并没有任何坏处,所以阮琨宁投桃报李,也一直在宫里?规规矩矩的,没有惹任何麻烦。

在目前,她?是没有办法正面对抗皇权的,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一力降十会,并不是一句空话,她?掌握的东西?要超过这个世界太多,真?的想做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

皇帝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终于?再度开口了,他的瞳孔黑沉,声音很低,似乎至少说给他自己听的一点感慨,风一吹似乎就消散掉了,阮琨宁要发动全部的耳力才能听得?见,他说:“……真?可惜。”

阮琨宁有点不明所以,心里?又有点难言的尴尬,刚刚想着开口,却被隆德的声音打断了:“陛下,刑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两?位大人?过来了。”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动,收起了眼底晦暗难言的神色,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千山连绵屏风:“你现下出去同他们撞上反而尴尬,且去后头待一会儿吧,”微微一停顿,又叮嘱道:“不要出声。”

阮琨宁正觉得?有几分尴尬,巴不得?有个人?来打破自己目前的这种尴尬,见有人?来了恨不得?替皇帝招待,听了他的话便忙不迭的点点头,往屏风后头去了。

穿过屏风后头的那堵墙,里?头似乎是个套间的样子,暖炕烧的热热的,旁边的小几上头整整齐齐的码了许多折子,以及各式各样的公文,阮琨宁只?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乖乖的在暖炕上坐了下来,没有去乱拿乱看。

到底也只?是隔了一道屏风以及拐角的一道墙罢了,是瞧不见外?头人?的,同理,屋里?人?也是见不到外?头人?的,只?是声音却是很清楚。

两?个声音差不多是同时响起的,一个浑厚些,一个老迈些:“臣刑部尚书华/礼部尚书闻瑄,恭请圣安。”

有杯盏碰在一起发出的脆响声,似乎是皇帝喝了口茶,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同于?方才的轻便随意:“朕躬安,二位卿家请起,落座吧。”

是那个浑厚的声音先开口的:“臣谨奉陛下令,在京兆尹府取用现有案例,随机抽取,叫落榜举子与得?中诸人?现场抽取,当场决断,不中者果然几乎无人?应答出声,倒是状元公,头头是道见识不凡,委实是有能臣干吏之风,出身国公府却有如此真?知灼见,很是难得?了。”

那个年迈些的声音接道:“那些落榜的举子们,他们大概是被前朝风气带坏了,只?知道写一写闺中的风流缠绵,满篇文章看起来真?是锦绣一般花团锦簇,可真?的细细推敲下来,半个实用之处也不成有,经此一事,很应该狠狠杀一杀民间、乃至于?朝野的这股子糜烂缠绵不通俗事的放乱风气了,毕竟,现在真?的肯脚踏实地?去做实事的人?越来越少了。”

“二位卿家说的很是,朕正有此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也感叹道。

那个浑厚些的声音似乎是想着一鼓作气,铿锵有力的道:“陛下容秉,臣有一言不得?不发,此次举子上所谓的万言书,未必没有人?在幕后鼓动作怪,科举是国之基石,万万不容有失,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此次科举不公乃至于?安国公府,甚至直指本?次的考官乃至于?陛下圣裁,此事牵涉太大,在民间影响甚大,在朝堂牵扯甚广,以臣之愚见,对于?幕后之人?,必然要严惩不贷,此事务必要彻查才是!”

皇帝还没有发话,便听见隆德在此出声请示:“陛下,苏丞相请见,此刻正候在殿外?。”

那个浑厚的声音似乎哼了一声,那个老迈些的声音也若有若无的咳了一声。

有黑幕,阮琨宁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恐怕这位苏丞相同此事有拖不了的干系,她?在心底想了想,这位苏丞相就是苏梨的祖父,顿时来了兴趣,默默地?伸长了耳朵,听一听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