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马甲掉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很快便结束了,眼见着天气渐渐地添了几分凉意,桂花的清香也断断续续的漂浮在空气中,中秋节终于到了。

中秋一?词,最早见于《周礼》,《礼记?月令》上说?:“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礼记》上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此节日?本是起于帝王的祭祀,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才渐渐地步入了民间,并且有了流传最为广深的意味——团圆。

也是因此,中秋节也算是在民间除去春节之外最为重大的节日?了,家家户户无论贫富,总会聚在一?起吃一?口月饼,图一?个团圆,《东京梦华录》说?:“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而且“弦重鼎沸,近内延居民,深夜逢闻笙芋之声,宛如云外。间里儿童,连宵婚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

阮琨宁往常年都是陪同父母,一?家人?在永宁侯府齐聚的,虽然一?边还有二房三房的人?感觉上略微有几分别扭,却也别有几分团圆热闹的欢快,可今年分了家,她想着只有自己一?家人?在一?起,竟奇迹般地产生了几分微妙的不?舍之意。

在纳妾这种?事情合法化的古代,每一?个名门?贵府往往都是好几房人?凑在一?起,底下的姑娘们公子们有的甚至能排到十七八号之多,每每一?家人?齐聚,那?场景可真是浩浩荡荡,阮琨宁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人?多了必然会有纠纷,还是清清静静的好。

她本想着自己一?家人?在一?起,安安分分的过一?个中秋,这还是第一?次呢,如此一?思量,心里头也就添了几分期待,却还是临时?发生了变化——今上在皇宫设宴,请了三品以上官员举家前?往,永宁侯府自然也是在列的。

这也是皇帝给的体面,寻常人?家想要还没有呢,阮琨宁心里头有一?点不?为人?知的郁闷,却还是专门?收拾了东西?,准备着宫宴时?候的衣服首饰,那?里毕竟是世界上最讲究规矩的地方,一?点点错漏都是要命的东西?,不?由得她不?仔细。

崔氏眼界高?,又是去过皇宫里的,也特意提点了她许多,足够阮琨宁受用了。

金陵也是史?上有数的古都,在本朝之前?也曾有许多朝代建都于此,皇宫依据地形而建,规模宏大,建筑雄伟,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不?过如是也。

阮琨宁倒是没有到过这里,眼见着什么都是新鲜的,却也不?会像是乡巴佬一?般东张西?望看个没完,只是微微颔首,款款的跟在崔氏身后,不?发一?语,做足了名门?贵女的仪度,举手投足极为得体矜雅,来接引他们的嬷嬷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流露出?几丝赞誉之色——这才是真正的家族底蕴教导出?来的贵女呢。

当然,她才不?要承认是因为阮琨宁长得好看才格外偏爱她呢。

脚下的石子路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两侧的花木修建的极为齐整,成?队的宫人?身着绯红色的宫装婷婷的走过,像是一?片娇艳的云,阮琨宁不?留痕迹的四处打量着,这才真正的感觉到这座皇宫的广阔与底蕴,就在她隐隐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嬷嬷退后几步,示意崔氏往前?——已经到了。

阮琨宁在崔氏身后,目光随意的向前?一?扫,心里陡然一?惊!

【Σ(°△°|||)︴天!宿主菌那?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阮琨宁(っ°Д°;)っ:“这尼玛还用你说?,我?又不?瞎!”

【呵呵,非常时?期宝宝不?同你计较,宿主菌请自求多福……】

阮琨宁站在原地呆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她眨了眨眼睛,望着坐在正中高?坐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也有些吃惊于能见到她,黝黑深邃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没有做声。

按宫中的惯例而言,皇帝往往是最后压轴出?场的,许是赶得巧了,今日?永宁侯府一?众人?过来时?,皇帝竟已经早早的坐在了上首。

永宁侯与崔氏都没想到皇帝今日?居然来的如此之早,心里头也是吃了一?惊,又因为走在阮琨宁前?头,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在前?头带着她拜了下去:“臣给陛下请安。”阮琨宁兄妹几个也随之拜了下去。

皇帝似乎没什么叫他们起身的意思,目光淡淡的落在了阮琨宁,深沉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丝促狭的味道:“真是好久不?见呀,曹姑娘。”

永宁侯夫妇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里头都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味道,但是眼见着皇帝的目光稳稳地落在自己身后,两人?心里都是一?惊,便立时?想到了阮琨宁。

到底是御前?,不?好失礼,永宁侯与崔氏对视一?眼,也就按捺住心里头的惊慌,静静地等待事情的发展。

阮琨宁:“……”我?擦嘞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这种?时?候你叫我?说?什么,好久不?见请多关照吗?!

见她没有回答,皇帝眼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层,身体微不?可查的向前?一?倾,声音也更轻柔了:“朕同你说?话呢,曹倪玛姑娘。”

阮琨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古人?诚不?欺我?……

皇帝久久的没有叫永宁侯府一?众人?起身,早已到场的官吏夫人?们早已是疑窦暗生,到底是看着皇帝在场,没有议论出?声,饶是如此,四周也早已各种?各样?的目光密密麻麻的投了过来,有惊奇,有艳羡,但是更多地是幸灾乐祸与满满的恶意。

还有极少数眼明心亮的围观群众,一?眼就看透了问题的本质是出?在阮琨宁身上,面色都或多或少的变了变,顾念着是在宫宴之上,这才强力压制了下来。

韦明玄在诸皇子的席上,收紧的手指几乎要将酒杯捏碎,目光里充斥着难以置信,心里头也是惊涛骇浪一?般波动不?已,恨不?得下去将阮琨宁包到自己的怀里不?叫别人?看见。

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自己并不?曾发现他对阮阮有这份心思啊。

难道自己重生一?世,竟改变了这般多吗?

这怎么可以!

他对于皇帝温和的外表下,深入骨髓的那?种?巧取豪夺思想太?过熟悉了,可正因如此,才更觉胆战心惊!

他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的瞻前?顾后,求个稳妥,早前?就应该直接请求赐婚才对,饶是阮阮气自己一?时?,天长日?久下来,总归会得个圆满的,总比现在闹得进退维谷要好得多。

只恨自己棋差一?招,如现在一?般一?味隐忍,才叫事情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握,不?受控制起来。

皇后离皇帝很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艳光夺人?的阮琨宁,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对于阮琨宁一?直都是只闻其名,却未曾得见其人?,她以为有一?日?韦明玄会带着她来自己面前?,却不?想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初见——在皇帝的兴味十足的眼神之下。

一?眼望过去,皇后心里先是被她的容色所摄,随即就是心中一?紧,到底是多年夫妻,对于皇帝目光里的意味她委实是太?了解了。

可正是因为了解,她才满心想要发狂的冲动。

她可以花费十几年斗倒苏贵妃,也可以花费十年时?间斗倒宣贵妃,难道还要再抽出?十年时?间斗倒下一?个女人?吗?

她在皇帝身边多年,还不?曾见过皇帝用这种?神色去看人?呢,难不?成?要出?一?个比宣贵妃还得宠的宫妃吗?

她容忍一?个又一?个羞怯的妩媚的丰艳的窈窕的女人?进入后宫,无非是因为这些女人?同她都是一?样?的,得不?到皇帝的真心实意,只是沉迷在富贵荣华之中。

可是同她是不?一?样?的,毕竟她们只是三千宫妃中的一?个,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唯一?能在地下同皇帝长眠的人?,何?必去同她们计较,平白失了身份呢。

可是,她的心头刺痛,眼前?的这个女人?在皇帝眼里是不?一?样?的!

那?她二十多年的隐忍与殚精竭虑又算什么呢?!

皇后面上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仪度,挂着合乎时?宜的微笑,一?如在深宫中的这些年一?般,可御案掩住的衣摆下,景泰蓝点翠的鎏金护甲深深地嵌到了肉里,可这痛苦全然不?及心里的半分。

皇帝的目光轻而易举的把她多年不?易而无用的隐忍映衬的淋漓尽致,生生的撕开了她竭力保持的最后一?丝荣耀与尊严,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要端庄典雅的正坐一?旁,维持着母仪天下的气度。

阮琨宁对于皇帝凭空给自己拉了一?个仇恨值max的仇人?全然不?知,见避无可避,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臣女阮氏琨宁,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同陛下的故人?生的有几分相似,是臣女的福气。”

皇帝似乎也无意要为难她,眯着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轻轻哼了一?声道:“罢了,是朕看错了,平身入席吧。”

只不?过短短片刻,一?家人?头上就冒了汗,心里头的鼓也是响个不?停,听皇帝如此说?,心里头才隐隐的松了一?口气,跟随侍礼的内侍到了自己府上的席位上。

一?家人?都不?是傻的,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到底是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当众说?什么,也就只暗暗地压在了心里,表面上都还是风平浪静,不?露声色。

崔氏聪慧敏锐异常,从皇帝与阮琨宁的态度上就察觉出?他们之间可能是有过什么,她在脑海里想了想自家女儿容色无双的容貌,以及皇帝暧昧的态度,前?朝错综复杂的局势,一?缕愁丝难得的浮到了脸上,心里头隐隐的有了几分担忧。

落座后,大概是崔氏此生第一?次做出?有些失礼的举动——坐定后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她虽担忧,却也知晓此时?此地都不?适合谈论此事,只是稳稳地捏了捏阮琨宁的手,眼神里带着无声的鼓励与信任。

阮琨宁心中一?暖,对着崔氏微微一?笑,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饶是许多人?心头波动不?已,但是能够来参加宫宴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内心的情绪都压制的很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宴席上的一?切都很顺利,廊下奏中和韶乐,秩序井然,君臣相得,歌舞升平,言笑晏晏,皇帝不?胜酒力,中途离场之后,场面反而却更加的热闹了。

皇帝坐在这里,有意无意的,对于群臣而言到底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他一?走,也就随之轻松了起来,群臣之间的言笑声也大了起来。

一?行持盘宫人?仪容肃整衣裙款款的走下来,按先后序,依次向着每个桌上放下御赐的菜肴。

走到阮琨宁面前?的宫人?恭谨的跪下身,将手里的盘子双手递给她,阮琨宁伸手接过,感觉到一?个纸条顺势塞进了自己手里头,心里头就是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宴席中间是乐府排练的歌舞,舞姬身姿窈窕,动作柔雅曼妙,也是舞中的高?手了,一?时?之间,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姬身上。

阮琨宁到底是心里头有事,想了又想,还是趁着周边人?不?注意,悄悄地打开了纸条,那?上头只大气淋漓的写了三个字。

承香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