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游览

阮琨宁之前也在父亲与大哥陪同下来过金陵的大街上,但也只是隔着马车的帘子,大略上瞟过几了,真正仔细逛逛,却是没有的。

这对于一个经历过现代商场时代,逛街技能点满格的女人来说,简直是罪无可恕。

如今的金陵城,跟史书上两宋的汴京很相似,市坊瓦肆都已经出现,贩卖东西的商贩五花八门,说书杂技等等表演也已经出现,大众的娱乐生活堪称丰富多彩。

严格来说,阮琨宁与玉奴两个人都算是第一次出门,这两个人简直像是山炮进城,看什么都新鲜,四处张望个没完。

两个人甚至蹲在街头,看了半天贩卖新鲜活鱼的小贩。

较浅较宽的木桶,将带叶儿的柳树枝浸泡在装鱼的木桶里,沿街出卖。

那鱼吐着泡泡,时不时的蹦两下,活泼极了。

甚至于,他们还在西角门那里见到了来自西域的骆驼商队……

繁华热闹而又属于中下层民众的世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处处都是新鲜而具有十足吸引力的。

两个漂亮异常的孩子,总是格外吸人眼球的,衣着打扮又贵气不凡,加之身后的一众仆从以及阮琨宁这个吸人的bug,自然也招来了密密麻麻的目光。

只是看得出他们出身不俗,倒是也没人敢过去招惹。

从阮琨宁的目光来看,满大街是都是密密麻麻的气泡,简直是逼死密集恐惧症,想了想,反正今日也用不着,她索性就关上,敞开怀的玩儿去了。

在街道上,他们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行业,姜行、纱行、牛行、马行、果子行、鱼行、米行、肉行、大货行、小货行、布行、邸店、酒楼、食店、茶坊、客店、馒头店、面店、煎饼店、瓦子、杂物铺、药铺、金银铺、彩帛铺、染店、珠子铺、香药铺、靴店。

临街的高层酒楼明暗相通、珠帘绣额,彩楼相对、绣旗相招。

勾栏院里头有杂技、舞蹈、说书、皮影戏,以及算卦、赌博、剃头、字画、古玩之流,人群熙熙攘攘,三教九流混杂,同阮琨宁与玉奴平日里接触的那个高贵矜持,而又脱俗傲慢的圈子完全不一样,充满了人情味儿。

给他们的感觉大概就是从天上到了人间一般,恨不能安上八只眼,三百六十度旋转,四处看个不停。,

玉奴虽然比阮琨宁年长几岁,但身体的底子却比她差远了,不一会儿脸上就浮起了一层汗。

阮琨宁看了看玉奴额头上带着的汗珠,想着他身体素来不好,心里有些担心,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了他:“你感觉怎么样?走了这么久,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玉奴轻轻摇了摇头。

他走动了许久,确实有些气力不继,面色也有些苍白,整个人像是一桩没有血色的玉像,但神色却是欢喜中带着一丝向往,紧紧地握住阮琨宁的手:“阿宁,我从出生到现在,除了遇见你的那一日,再不曾如此快活过。”

阮琨宁望着他的眼睛,那里头有一股欢喜的泉眼正汩汩往外冒,她也忍不住为他高兴:“反正你身体好了,以后每一日都可以这么快活。”

玉奴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注视着阮琨宁,无限欢喜的样子。

长安也算是同玉奴一起长大的,知道的玉奴身体状况,见他们说的高兴,也笑着插了一句:“阮姑娘今日说得对,公子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可惜离得远见不着,源河那边儿才真叫热闹呢,摆摊的人很多,往来的船只也热闹,有新打的鲜鱼,吃食也多。”

阮琨宁也很向往,可惜离得太远,今日是没办法走到那里了,坐马车的话又太过折腾,便对玉奴道:“有机会咱们去瞧瞧。”

玉奴见她喜欢,也含笑应了。

两个人闲逛了许久,也是有些饿了,便打算歇一歇,往小吃街里头走走,找个干净铺子祭祭五脏庙。

就小吃街来说,阮琨宁同玉奴都是自幼锦衣玉食的,对于外头那些所谓好的吃食都不怎么感冒,只是看个热闹,开开眼罢了,因此二人对所谓的酒店食品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很喜欢去找一些底层百姓的吃食。

两个人在各种街道里来回穿梭,竟真的找到了这样的一条饮食街,各种各样的食物并不十分精细,却也是别具特色的,也是市民阶级最常光顾的地方。

正如《梦粱录》记载,“有专卖血脏面、斋肉菜面、笋淘面、素骨头、麸笋素羹饭,又有卖菜羹,饭店兼卖煎豆腐,煎鱼、煎鲞、烧菜、煎茄子,此等店肆乃下等人求之粗饱,往而市之矣”。

玉奴从来没出过府,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乌黑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简直要用不过来了。

虽然都对于这些都很感兴趣,但阮琨宁可不敢叫玉奴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自己吃了或许没什么,但玉奴这种皮薄血脆的吃了,指不定就出什么篓子。

自己一个人吃的话,他在旁边看着反倒不是滋味,索性自己也不吃了。

这么想着,阮琨宁也就没说要吃,玉奴也明白她的担心,心里很是熨帖,最后两个人只看了看,过了一把眼瘾后,便相偕着走了。

除去小吃之流,街上夏日里的暑汤冷饮也是五花八门的,瞧起来都是很吸引人的,有甘豆汤、豆儿水、香薷饮、椰子酒、漉梨浆、卤梅水、姜蜜水、木瓜汁、沉香水、荔枝膏水等等,直看得人眼花。

两人逛了一会儿,都有些渴了,差遣了下人去干净铺子里买了沉香水,喝了下去才慢悠悠的继续闲逛。

他们只打算找家干净馆子吃饭,转了许久却都不满意——直到在街道深处远远见到了一家叫做“汇春居”的面馆。

二层的小楼并不算出众,店门前的旗帜是一副秀丽的水墨山水,很是古色古香,一看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店面,远远望过去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小广告之间,堪称鹤立鸡群。

阮琨宁有了几分好奇,心里头又饿得很,便急急跳起来:“玉奴玉奴,我先过去占位子啦。”也不等玉奴答应便小跑着过去了。

玉奴在后头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微微一笑,到底身子不是太好,不敢像她那么欢脱,摇头失笑,只默默地走过去。

阮琨宁蹦蹦跳跳的到了店门口,反正自己年纪小,装一把嫩也没关系嘛,进门的时候太欢脱,直直的撞到了人身上,她吐了吐舌头连忙致歉。

对方很和善的摸摸她的头便走了,也没有生气。

面馆并不大,看起来整洁有致,招呼客人的小二衣衫整齐,不像是招客的服务生,倒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她打量了一圈的工夫,玉奴这才赶过来。

这里头一共就只有四个小包间,取用春夏秋冬四景的屏风隔开,很有几分古韵。

掌柜没有要招徕她们的意思,大概是让她们自己选地方。

两个人溜达着看了看四个房间,其中一扇门上挂了“槐叶冷淘”的木质牌子,两个人瞧着都觉得很有几分野趣,便推开屏风进去了。

杜甫曾在《槐叶冷淘》一诗中写道:“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

这个所谓的“槐叶冷淘”,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感觉是文艺青年的玩法,然而实质上其实就是一种夏日特有的冷面罢了。

取用槐叶汁和面后做成面条,将其放入锅中加入底料煮熟,随后再放入凉水中冷却,加入适量的调料配料,夏日里吃起来既凉爽,又别具风味。

阮琨宁打量一下这包间,对玉奴道:“倒是雅致的很。”

玉奴微微蹙起眉头,思量道:“的确,此间主人怕是不简单。”

阮琨宁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她如今年纪小,个子不高,大长腿还没有发育出来,但是架不住有一双5.3的眼睛,火眼金睛之下,发现仿得居然前朝名家周沭河的成名之作《夏雨舒荷图》,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轻轻的吐了口气:“要挂就挂副真的,搞一副假的沽名钓誉。”

玉奴被她的动作吸引,也走过去并排在一起抬头看,半晌之后才轻轻开口:“是真的。”

阮琨宁正在打量桌子上的盆栽,一时之间没搞明白玉奴说的是什么,很有些懵懂:“什么是真的?”

玉奴回过身来,脸上带着仿若春日的微笑,微扬的嘴角上仿佛落着一只蝴蝶:“我说的是,这幅画是真迹,不是仿的。”

阮琨宁:“……”

【呵呵,我仿佛听见了“啪”的打脸声呢。】

阮琨宁:“滚!”

【呵呵,玉奴小可爱,你这个样子直接戳穿别人,会做单身狗一点也不奇怪了啊】

阮琨宁:“马不停蹄的滚!”

【吐艳,宝宝不爱你了……】

玉奴对于阮琨宁的心情还是很敏感的,觉得刚刚她的神色很明显的晴转多云了,想了想又道:“阿宁不信这是真迹吗?我可以确定的。”

尽管阮琨宁觉得脸被打的有些酸爽,可心里也觉得难以置信,玉奴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怎么会看出来真假呢?

根据阮琨宁看过的鉴宝类节目,这种事向来不是一个让坐在高台上的老爷子来说的吗?

再者,自己两世加起来可是活了三十多年呢,怎么可能输给他?

努力控制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阮琨宁才缓缓开口道:“你这么小,怎么知道这是真迹的?”

玉奴温声开口,道:“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所以爹娘给我找了很多名画呀,所以才会知道这是真的。”

阮琨宁忍不住问道:“既然这是真的,又一直挂在这里,你之前不曾见过,又怎么确定这是真的呢?”

玉奴想了想,试探着道:“大概是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书画的假货吧,所以一见这画就能感觉到感觉这是真的。”

前世见惯用惯假货的小市民阮琨宁:“……”

好在此时店家端了两碗槐叶冷淘进来,阮-小市民-琨宁终于可以一边吃面,一边在心里头抹抹眼泪了。

因为取用槐叶汁和面的缘故,面条上自带着一股浅绿,夏日里看起来格外清新,面上整齐的放了切片的羊肉与鲜红辣椒,配上冰裂的瓷碗,看起来很有些诗情画意的味道。

用筷子挑起一缕尝了尝,两人竟觉这制面的手艺,竟然不比府里的厨子失色,用起来可口的很,夏日里本来消弱的胃口一下子也开了,连面带汤一起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阮琨宁擦拭了一下嘴角,忍不住赞道:“夏日里吃一口这个,真是舒服。”

玉奴取出帕子轻轻擦汗,附和道:“阿宁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出来玩,可以再来吃。

二人正说着,店家又端了西瓜大小的瓷盘来,内置一个更小一环的瓷盘,新鲜的果子与蜜藕切碎,浇了葡萄汁之后摆放有致的放在内里的瓷盘上,冰块却是在外头的盘子里围了一圈,一股子清凉之气凉凉的袭来,心思之精巧,实在是难得。

色映金盘分处近,恩兼冰酪赐来初。

玉奴甚至忍不住抬头对阮琨宁低声道:“我觉得,不比宫里头的差,难不成是宫里头谁在外开了这个馆子不成?”

阮琨宁哼一声,轻声道:“宫里头那群人,成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到街上开个面馆。”

玉奴被她逗笑了,抿了抿嘴,没有搭她的话头。

两个人对于今日的一日游都是很满意的,吃饱喝足之后就打算打道回府了,直到长安脸上带着蛋疼菊紧的笑容走到了两人面前,才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少爷,阮姑娘……稍微出了,嗯,那么一点意外……”

阮琨宁与玉奴同时一皱眉,彼此对视了一眼,才转向了长安:“怎么啦?”

长安低着头,像一只沮丧的熊:“我们……好像付不起饭钱,老板说,要么让我们回家取钱,要么留下刷碗……”

阮琨宁:“……”

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