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干得灰头土脸的知青们由于没什么油水补充,那瘦削的脸上更显蜡黄,各个愁苦着脸瞅着前头干劲十足的米乐和王淑梅俩人,那羡慕和悔恨都快溢出来了,每个人不期而同想着:
要知道她们会吃的那般好,当初分锅的时候,我就该……唉,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群知青们灰头土面地迎着还在天上挂着的银白月亮,愁眉苦脸、手脚无力地走着,望着前方暮色中隐隐约约不见终点的羊肠小路,那仿佛是在暗示他们的未来。昏暗,不见光明。
所有人驻足停留,不免迷茫,这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日子何时才会改变?
紧锣密鼓的催促声打断了他们的怅惘。未来不可期,但生活该继续,肚子要填饱!
每天必行的动员会,简短两句话宣告结束,所有人快步向长着他们口粮的土地走去。
觉得自己要好好冷静的卫成,一大早在他们还没上工的时候就出发去城里了。
本来以为卫成今天还会死皮赖脸和人家知青一起上工的杨大花,突然感到有些不习惯,她不禁大胆猜测:莫非是昨天卫成挑明了,又被人家给拒绝了,所以今天他怄气不来了?
杨大花拿眼暗戳戳瞅着前头拿着镰刀的米乐,见她毫无异样,和旁人谈笑风生,杨大花心下有些不满了:这知青咋这样呢?她家卫成今天没来,她都不关心,昨天还吃了她家卫成眼巴巴送去的猪肉呢!
给了钱当做一次交易,而且并不打算和卫成再继续的米乐,对于每天干什么活,一向听从大队长安排。这突然少了个卫成,她并不惊讶,毕竟之前几天他都是突然出现喊她过去捆麦草的。
昨天的肉是意外之喜,她原本打算过两天缓缓,再问卫建国买肉的。但是有肉不吃是傻瓜,这吃了肉她就能多挣公分多分口粮,何乐而不为呢!
米乐快刷刷地割完一垄小麦,又是割下一垄,把所有人甩在身后。
杨大花时刻关注着米乐,见她干活如此利索,不禁目露满意,心下有些喜爱:就冲这干活麻利劲儿,要是这姑娘品性好,肯老老实实和她家卫成过日子的话,她也就不挑了。
就是不知道这姑娘看不看得上她家破了相的卫成?还有那没用的臭小子有没有本事能留下人!
昨天一晚上都在盘算的赵艳,注意到卫成他妈的目光一直时不时扫向米乐,她眸色一黯。
这米乐要是被卫成他妈给看上了,再冲卫成这俩天对米乐的热乎劲儿,自己怕是到时连汤都喝不上。
不行,她必须要行动了……就先从那个蠢妇开始吧!
……
中午的铜锣一响,心不在焉的赵艳紧紧盯着杨大花的去向,避开其他人,有目的性地跟在杨大花身后,来到她一家子这两天吃饭的地方。
不远处大树底下,中途回去做午饭的陈桂花听到熟悉的铜锣声,已经开始从篮子里掀开合盖在菜和馒头上的大海碗。
赵艳慢吞吞地跟在步履急促的杨大花身后,渐渐和她拉开一道距离。
看着前头正在狼吞虎咽大口吃饭的卫成一家人,赵艳状似不经意他们身边走过,接着语含惊喜地叫道,“嫂子,你也在这儿啊!”
陈桂花手里拿着一个盖菜的大碗,惊异地抬起头,一看居然是她在晾谷场结识的好朋友。
陈桂花原本凄苦的脸上,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语气熟稔道,“赵艳,是你啊!吃了吗?”
赵艳微微一笑,礼貌而又乖巧,她语气和善地说道,“没呢,我正准备去吃饭呢,嫂子你先吃着吧,咱们以后再聊。”
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毫无顾忌交谈,与她十分合拍的赵艳,陈桂花心下有些不舍,她反正也是要等人吃完,收拾碗筷回家后才吃饭。
于是,陈桂花立起身,向赵艳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我陪你走走吧!”
赵艳心里一喜,这简直出乎她意料,她原本只是到陈桂花面前刷刷存在感,让这个蠢妇别忘了她。现在到好,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那嫂子陪我走走吧。”赵艳直立在原地,笑容满面地等着陈桂花,脾气显得好极了。
陈桂花陪着赵艳渐渐走远,那本来还在吃饭的一家人皆是抬眼,互相对视了几眼,眼眸中惊奇无比。
刚刚那个处事大方、为人和气的人,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陈桂花吗?
被人刮目相看的陈桂花,此刻满面春风地和赵艳走在一起,她端起长辈样子,对赵艳教导道,“像你这般的小姑娘,还是要跟在其他人后头才好。你不知道村里有些二赖子,就喜欢动手动脚调戏你们这些年轻的女知青。”
被“蠢货”教育了的赵艳,默默压下嘴里的爆粗,压制住心底的蔑视和狂躁,脸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嘴里满是感激道,“多谢嫂子提醒了,要说这长得年轻,我哪比得上嫂子你,你这一看就是伙食极好调养出来的。哪像我天天在知青点吃糠咽菜,这脸都吃成青菜色了,比那些个别吃得好的知青,差远了!”
很少被夸奖的陈桂花心情大好,极为自得,她真是越来越爱这个赵艳了,说出的话真是好听得紧。
虽然心下十分骄傲,但是陈桂花嘴上还是谦虚道,“哪有,哪有,你们这些没嫁人的小姑娘才水灵呢!”
只想借此引出卫成给米乐送肉这件事的赵艳,看着眼前把关注力全集中到假意夸她的话上的陈桂花,也是气不动了。
赵艳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蠢货,只能用最直白的话来告诉她,“嫂子,你知道不,我们知青点有个知青,天天都吃肉呢!”
以为赵艳是在对她分享八卦的陈桂花心中一喜,这时隔好久,终于又有人和她交流闲话了,陈桂花十分上道地露出惊叹,惊呼道:“是吗?那这个知青家里情况应该挺好的吧!那这样咋还到我们乡下了呢?”
“……”,赵艳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打算再次说明白点儿,“哪是她家庭条件好啊,那昨天她说是有个人白送给她的呢!”
“哈哈,这年头还有傻子白送人……”陈桂花顿住了,她想到昨天那不顾危险刀口夺肉的卫成,突然一抹惊恐袭上心头。
这,卫成……该不会是那个傻子吧!
好啊,终于被她找到人了!
赵艳一脸愤恨,好像是被抢了男人一般,对赵艳咬牙切齿道:“是哪个?”
赵艳心中一笑,终于迈入正题了。
她好似被吓到了一般,怯生生道,“嫂子,她叫米乐,怎么了?”
陈桂花看着眼前似乎被她吓到的赵艳,连忙收起怒容宽慰说,“没事啊,我就是问问到底是谁这般不知廉耻,专门坑骗我们村上好青年的东西。”
赵艳嘴上弱弱回应着,“哦,原来是这样啊。”而她的心里却是喜出望外,觉得这效果达到了自己预期的估计,她等着陈桂花以后去找米乐的麻烦。
被赵艳刻意引导,觉得米乐是拿了自己猪肉的陈桂花,对她满心厌恶和憎恨,她在心里发狠道:绝对不能让米乐和卫成在一块,否则以后自己一家,就享受不到卫成拿回来的种种补贴了。
陈桂花越想越觉得如今的局面很急迫,瞧着卫成和杨大花的态度,她觉得形势刻不容缓,自己必须立马行动,但该怎么办呢?
满心贪婪,计划着拆断卫成姻缘的陈桂花,和已经达到目的,并不打算再与眼前蠢人继续交谈的赵艳,此刻突然寂静无言,双方各有所思。
焦虑的陈桂花和赵艳闲谈不下去了,她停顿下来,对赵艳露出一个掩饰得不怎么好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妹子,估计家里人快吃完了,嫂子就先回去收拾东西,咱们下次再聊啊!”
早就想摆脱陈桂花心里如释负重,她面上表露出不舍,语气善解人意地说道,“嫂子,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们下次再聊。”
此话一出,陈桂花觉得赵艳这人真是个通情达理,为他人考虑的好姑娘。
陈桂花满脸喜爱地看着赵艳,对她温和地说,“那行,我先走了,你快去吃饭吧。”
满心吐槽的赵艳,目送着蠢而不自知的陈桂花一路离开。待不见她身影后,那一直保持的微笑瞬间消散,她眼神阴霾地盯着陈桂花离去的方向,久久过后,她一侧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讽刺的冷笑。
而被人利用不自知的陈桂花,一路急匆匆地回到一家人吃饭的老地方,脑中皆是在设想该如何阻止米乐和卫成在一起。
平时只会耍小心眼的她,现在难得有些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在杨大花身前的份量极低,她说出的话婆婆怕是连听都不想听;
再者这卫成的婚事早就是她婆婆的心头大事,谁都比不过,就卫业在他妈跟前,还比不过他大哥的一根手指头。
所以这事,不能慌不能乱,她要静静地等待着机会,暗中破坏卫成成婚的可能。
回到大树下的陈桂花隐藏起自己的小心思,低眉顺眼地一回来就开始收拾碗筷,这是她早就做熟的。
满心好奇的杨大花本来还想问问她和那个知青是怎么回事,一看她又故复萌态的畏缩样子,瞬间什么都不想问了,阖上眼睛开始休息,让满腹小心思的陈桂花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