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八章

殷揽月在第二天,患了风寒。

一夜因为?殷诀清睡觉不停翻滚,她基本没怎么睡着,早上起来已经有些低烧。

说话也有些鼻音。

“小诀醒来了呀。”

“嗯,娘,你怎么了?”

殷诀清懵懂地摸了摸殷揽月的额头,感觉到滚烫温度,从?床上下去穿上鞋,赶紧跑到书房去找殷清越。

“爹爹,爹爹,娘好像生病了。”

他手指拍着门,大?声地喊着。

殷清越拉开门,“怎么了?”

听着殷诀清的声音,他心也忍不住紧了紧。

阿纯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而解药依旧没有下落。

“娘的额头,很烫,超级烫!”

殷诀清比划了一个非常夸张的手势。

殷清越点?点?头,“小诀先?去房间穿上衣服洗漱,爹爹去看看。”

殷诀清重重点?头。

“好!”

殷清越到了房间,殷揽月正低咳着想要坐起身,头痛欲裂让她紧皱着眉头,模糊看到殷清越进来,问道:“阿临.......”

殷清越探了探殷揽月都额头,妖孽的面容染上几分沉色,唇紧抿着,眉梢阴郁。

“你染了风寒,昨夜没休息好么?”

殷揽月摇摇头,“没有。”

殷清越将她扶着坐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先?喝口水,我已经吩咐了下人去请大?夫。”

殷揽月应声,低头抿了抿水。

“小诀呢?”

“我让他先?回房间收拾了。”

“不要让他过来了,身体?本就不好,若是再被我感染,就不好了。”

“好,我知道。”

殷清越温柔地顺着殷揽月耳侧的头发,抿着的唇泄露出紧张的情绪。

“你不要多?想,我都会?处理好的。好不好?”

殷揽月低低“嗯”一声,生病让她没有力气,只?是半阖着眼睛,头还?是疼,像是一阵阵针刺一般。

没过一会?儿,大?夫来了。

诊过脉后,大?夫沉沉叹了一口气。

殷清越扶着殷揽月先?躺下,这才跟着大?夫道:“我们?出去说。”

大?夫缓了一口气,立即点?头应是。

走出房间。

大?夫道:“夫人这病,我是没有办法的,这风寒虽能治,可夫人身体?也不知能否承受药力,恕老朽无能,不敢妄加诊断。”

殷清越脸上的阴霾更深了一层,眼前仿佛被黑雾蔓延笼罩,一瞬间看不到光。

半晌,他道:“多?谢大?夫。”

随后又?吩咐下人拿诊费送他出去。

殷清越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没有走进去。

门窗外,手指关?节错错声响。

殷揽月对着门窗上那一道影子,微微叹了口气。

......

.

隔日,亓谷主到了府邸。

“谷主。”

殷清越对着亓谷主颔首。

亓谷主匆忙点?头,“小公子怎么样?”

殷清越:“小诀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只?是阿纯身体?越发不好了。”

亓谷主胡子都顺不下去了,“你们?家这一个个的!我这后半辈子的生命都要用在你们?家这两个祖宗身上了!”

殷清越不由失笑,“谷主太看得起阿纯和小诀了。”

亓谷主心累地摆摆手,“算了,不想跟你说,赶紧带我去看小月儿吧。”

殷清越摆手,“请。”

殷揽月见了亓谷主,正要下床,就被亓谷主制止,“别别别,别动,就这么看吧。”

殷揽月无奈笑笑,“好。”

亓谷主意见很大?,翘着的胡子都在昭显他的怒气。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爱惜着点?自个儿的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

他叭叭叭说了半天,一直到写?方子时候还?没停下来。

殷诀清坐在他身边,跟着他继续往下说,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自己完全没有长胡子的下巴。

“嘿!你个小兔崽子!”

亓谷主气得就要抬起手教训他一下。

殷诀清哈哈笑着已经跑远了。

即使这样,亓谷主也停住了话头。

转而严肃说道:“小殷,小月儿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要是再找不到解药,只?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殷清越目眦尽裂,仿若被劈中般神魂破碎,“谷主.......”

......

.

自这天之后,殷诀清再没有去过学堂。

萧管家不见了,他不想和新来的管家亲近,就只?有和殷揽月看书玩游戏。

殷清越早出晚归,殷揽月的身体?并不好,呆在房间里也没有太多?游戏可以玩。

而且他的精力太旺盛,往往殷揽月已经很累了,他还?是很有精神。

渐渐地,他学会?了偷跑进殷清越的书房看书。

连续好几次都没有被殷清越发现后,他对这件事?情更得心应手了。

又?一日。

殷诀清又?溜进了书房,书房经常没有人在,殷清越除非不和殷揽月一起睡,不然也是不会?在书房休息的。

虽然如?此,这里也日日有人打扫着。

书房的书籍都很高,也很大?,他已经认全了所有的字。虽然书里的字全都认识,但是很多?意思因为?心智发育不够完全,他还?是不懂其中的意思。

殷诀清四处走走看看,像是一个巡视着自己的领土的将军,看完,点?了点?头,才走到了书桌前。

搬着殷清越的椅子到书架旁,吭哧吭哧地爬上去,念念叨叨开始找书。

陆见微站在旁边看着他这番熟练的动作,一瞬间无语。

吹寒公子,即使不是个正经人,去当个小偷也很有前途。

说不定?还?能赢个神偷的美名。

她正神思不属地想着,转头再看殷诀清。

他一脚踩空,侧着身体?往下摔。

陆见微:“......”

应着身体?都本能去接了一下,但显然接不住。

殷诀清十分机智地选择扑在了桌子上。

一秒,两秒,三秒。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了一样,从?桌子上缓慢地移到地上。

桌子上的很多?东西都被撞到了地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书上也被溅上了许多?墨汁,殷诀清走到书旁边,一只?手将墨汁里的书提起来。

“......”

身上的衣服一片黑一片红,地上到处都是墨汁,他站在地上环视了一圈周围。

完了。

殷诀清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陆见微无语凝噎。

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殷诀清,确实还?是个孩子。

在这个时候。

“大?人。”

居然有人来了!

殷诀清心中竖起了十二分的警戒,脑子里飞快闪过很多?想法,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换了音调:“嗯。”

声音很低,也听不出与?殷清越什么不同。

“属下有事?禀告。”

来人舒了一口气,就要迈步从?阴影里走出来。

书房有暗室,往日里下属禀告都是会?到暗室问问殷清越在不在书房的。

这些事?情不是公事?。

说得直白一点?,同官商相护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总是要小心再小心。

“停下,就在那里说吧。”

“这......”

还?从?来没有见过大?人这么着急的语气,他有点?犹豫。

但是想到书房也没有什么人来,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殷诀清心中松了口气,模仿着殷清越的语气道:“什么事??”

“京城那边传来消息,所有犯人已经抓捕完毕,等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将这些人都解决了。”

殷诀清有点?疑惑,抓捕?

难道这些人都是犯了错吗?

好像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抓捕。

“解决?”他问。

那人有几分疑惑,但是完全没有怀疑殷诀清的身份。

“难道大?人还?有其他打算?”

“嗯......”

“大?人,放过这些人,可是会?招来祸事?啊!”

“哦?”他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该如?何是好?”

“这......”

那人很是犹豫,又?细思不通哪里有问题。

“说!”

殷诀清厉声道。

来人恭敬禀告:“大?人,属下以为?,您最初要将他们?斩杀......”

还?要斩杀?!

殷诀清张大?了嘴,似乎是不敢相信。

娘亲不是说犯了错可以原谅吗?

那这些人怎么就要被斩杀了呢?

殷诀清想不通。

任何人都不能杀死别人的啊。

他咳了一声,考虑了一会?儿,道:“放了他们?。”

那人十分激动,“大?人!”

殷诀清厉声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那人吓死了,立刻肃声道:“属下不敢。”

殷诀清轻咳一声,“不敢还?不快去办。”

“......是。”

陆见微在一旁看着,为?殷诀清这些行为?迷茫了一会?儿。

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会?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事?情发生。

......

.

等殷清越发现,事?态已经控制不住了。

那天上报要斩杀的人,都是各大?县衙抓捕的犯人,殷清越用财行的力量才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被殷诀清一声令下放了之后,这批犯人顺便放了关?在牢房里的其他犯人。

不少城镇因为?这些犯人的横行,已经乱成一团。

这些犯人出去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短短的三天时间,整个禹朝几乎往灭亡的方向迈了好几步。

殷清越因为?这件事?情,从?小城里离开,去京城忙了整整两个月,派出去了不少杀手,才将这些人处理干净。

只?是那些受到伤害的家庭,却没有办法再恢复原样了。

好些人家的女儿都被奸/污,经历了这件事?情,也没有办法再嫁人,而且又?陆陆续续有不少女儿家被家里赶出门后,传出来了怀孕的消息。

殷清越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考虑惩戒,还?要考虑这些人要怎么安抚。

而且各地都有人,也都需要处理,他根本分身乏术,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是又?一个月之后了。

他终于睡了一个完整的觉,这才有时间去处理传消息的那个人。

暗牢,阴暗灰蒙。

“那日,是你将放出这些人的消息传下去的?”

殷清越站在那人面前,冷声问。

那人点?点?头,完全没有搞懂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是那日去了书房,您亲自告诉我要放了这些人,我才会?传下去消息的。”

殷清越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这段话,“我那日不在书房,怎么会?对你下命令,莫不是你还?有其他的主子给你下达这些命令?”

那人赶紧摇头,声音含着恐惧,“没有,没有,大?人,我真的是听了您的命令才会?下去传达命令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大?人!”

殷清越拿着铁钩抬起他的脸,“真的么?”

那人不停点?头,“真的真的,属下不敢有半点?隐瞒......”

殷清越已经调查了他好几遍底细,都没有任何问题。

此刻倒也信了他的话,只?是既然不是他的问题,那么问题到底出现在那里呢?

他冷着脸想了一会?儿,妖孽的面容在暗牢的黑色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人的诡谲,“你跟我说说那日的具体?情况。”

那个地方知道的人不多?,何况外面早已被他布下层层防御,从?未想到会?出现这件事?情。

那人颤抖着声音开始陈述。

“那日属下去禀告,本以为?大?人不在,没想到听到了大?人的声音,于是属下便将实情禀告,然后大?人便说要放了这些人,属下再说,大?人又?说,你的话属下是不是不听,然后您让属下退下,属下就离开了。”

殷清越听罢这番禀告,对旁边的人道:“将他放下来。”

那人被放下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大?人,属下保证这些全部属实,半点?不敢欺瞒......”

殷清越眸子深了深,有了怀疑。

“你确定?他的声音和我一样么?”

“属下确定?。”

“你见到我了吗?”

“属下没有......因为?大?人说属下留在原地就好,不必上前。”

沉默了一会?儿,殷清越叹了一口气,冷声:“自去领罚吧。”

“属下多?谢大?人饶命。”

既然府邸已经从?外面包得密不透风,那么就只?能是府内的人了。

可是府内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筛选的,能是谁呢?

殷清越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倒不是他没有想到殷诀清,实在是殷诀清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他从?未将这件事?情同他联想到一起。

他已经好些日子不去书房了,府里的书房只?有在他需要独守空房的时候才会?进去,而且事?发第二天他就从?这里离开去了京城。

没有察觉到也实属正常。

回到府里,他先?去见了殷揽月。

殷揽月见他回来,十分欣喜,“阿临,你终于回来了。”

殷清越抱着她,手指拍拍她的脊背,温声安慰,“嗯,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不会?再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了。”

这么长时间精神紧绷,见到殷揽月,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殷揽月永远有这样神奇的作用,能让他瞬间精神饱满,被灌注了全部的力

她是他永远的温柔乡。

殷揽月手指在他背上顺着,“我知道的,你已经很厉害了,阿临已经很厉害了。”

殷诀清今年四岁,他们?如?今也不过是二十五六的年龄,相互依靠的模样倒是如?同幼兽,相互舔舐对方的毛。

殷揽月显然十分知道怎么让殷清越宽心,两个人温存了一会?儿。

殷清越低声问:“阿纯知道之前有谁进过书房吗?”

殷揽月细思,最终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的吧,我日日不出房间,也没有进过你的书房,倒是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殷清越沉思着点?点?头。

殷揽月在他怀里抬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殷揽月很少问他这些事?情,他也不怎么喜欢将这些事?情说出来让她烦心。

原本身体?就并不好,若是再思虑过重,只?怕是对身体?更加不好。

“这次出去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之前抓捕准备斩杀的犯人,被放了。”

他眉目沉沉,“我审问了传达消息的人,他说是在书房听到了我的声音才会?下达这个命令。而我已经许久时间没有进过书房了。”

殷揽月听了这话,却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眉眼有几分思虑,很容易就被看出来,和他太熟悉,何况两人这么多?年,早已对对方的任何动态都了如?指掌。

殷清越低眸睨着她的面颊道:“阿纯知道什么?”

殷揽月抿了抿唇,“小诀能模仿你的声音。”

殷清越万万没想到,自己觉得最没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人居然就是这件事?情的罪魁,而且自己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他震惊地看向殷揽月,不敢相信这件事?情会?是殷诀清所做。

这种震惊不仅是震撼,还?有一部分的愤怒和惋惜。

虽然事?情已经处理了,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情造成的伤害太大?而且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即使是现在的殷诀清还?是一个孩子。

可是就因为?他可能是玩乐所做的事?情造成这样的事?故,甚至给那么多?的家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而很多?人也许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苦难究竟是从?何而来——

殷清越黑眸闪过太多?情绪。

他不希望殷诀清怀抱着这样的愧疚过一辈子。

可是如?果这件事?情不被殷诀清知道,他再用这样的方法做其他的事?情呢?

他需要考虑的不止这一点?。

可是他又?是殷诀清的父亲,作为?父亲,即使是自己的孩子犯了错,也是希望他改正,却不愿意让他面对千夫所指的。

陆见微本想听听殷清越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听了殷清越的话,倒是想起来殷诀清的反派身份由来——不就是因为?淤牢吗?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殷诀清因为?拥有淤牢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最终也因为?淤牢,被万人所指。

——实在惨烈。

殷揽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久久没有说话。

殷清越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肩,“没事?,我晚上去和他聊聊,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你别担心。”

殷揽月点?点?头,只?是眉梢的忧愁依旧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