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湛到后的第二天,亓厦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进行第二次治疗。
这次治疗的周期较长,也没有一次取血。
总共取了七次血,为期一周。
每次取血的量都在可控范围内,但是第七天取血结束后,陆见?微还是陷入了昏迷。
殷诀清这次是有意?识的,见?到她昏过去?,皱了皱眉,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是今天取的多?了吗?”
亓厦瞥他一眼,“你刚刚可是看?着我取的,时?间只短不?长,怎么会比前几天多?。”
殷诀清目光落在陆见?微血色不?浓的嘴唇上,抿了抿唇,心底有几分奇怪的感觉。
“上次治疗她也昏迷了吗?”
亓厦顿了下,“之前没注意?,今日才想起来,上次她似乎也昏迷了。只不?过她比你醒来得早,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陆见?微的脸上,她光洁无暇的脸颊浅浅倒映着烛光的阴影,此刻面容静谧宁然,好像只是睡着了。
“谷主之前没有提到这一点吗?”
殷诀清拨开陆见?微刚刚倒在床边时?候抿在唇边的发丝,动作轻柔细腻,声?音微哑,还有些停顿。
眸光被烛光摇曳着忽明忽灭,似乎藏着什么深沉的情绪。
亓厦摇了摇头,“没有。”
他提起药箱,“我去?写信问问。”
殷诀清颔首:“好。”
又看?向陆见?微。
她正半趴在床边,姿势很别扭,殷诀清身体已经好了一些,加上内力在身,抱起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把她放在床上,他才走到案几前。
案几上放着这几日陆见?微练字的宣纸。
几日下来,她的字已经有了形,也同他的字越来越像。
殷诀清收起宣纸,在案几前写起字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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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见?微没有醒来。
殷诀清将?禅房让给?了陆见?微睡,他去?观言新收拾出来的禅房休息。
观言有些疑惑,也有些说?不?太?出的感觉。
最终还是问道:“公子,如果如意?救你,是需要?一命换一命,你还会让她继续治疗吗?”
殷诀清手指颤了颤。
他嗓音微哑,“没有如果。”
第三日,陆见?微还是没有醒来。
殷诀清在亓厦给?他诊脉结束后问:“谷主还没回信吗?”
亓厦回头看?了眼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陆见?微,有些丧气,“没有。”
“不?过,”他补充道:“应该已经收到信了。”
殷诀清点了点头,“下棋么?”
亓厦意?外,却也应下,“好。”
第四日,陆见?微依旧安静地躺着。
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也开始干裂。
殷诀清找了小尼姑给?她擦身体,换衣服,用水湿润嘴唇。
第五日。
谷主的信终于寄了回来。
亓厦一收到信就赶到了禅房,殷诀清这几日除了不?在这件禅房休息,其余时?候都在这间禅房。
看?书也好,下棋也好。
偶尔看?着陆见?微的睡颜发呆,或者看?看?窗外的冰挂,然后继续重复之前的事情。
“吹寒,我师父来信了。”
亓厦推门?走进禅房。
殷诀清正倚着头在棋盘前休息,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
抬眸看?向亓厦,低声?问:“说?什么?”
亓厦喘了口气,将?手里还没有拆封的信交给?他,淡淡道:“你自己看?,我等等还要?去?一趟山下,现在回去?收拾东西了。”
说?完,还不?等殷诀清再说?什么,亓厦就从这里离开了。
他这些日子和陆见?微已经很熟悉,也清楚她的性格——想要?什么就努力去?得到,哪怕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不?敢打开。
怕什么呢?
他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选择远离。
陆见?微的心意?他看?得明白,也知道他只是无疾而终的感情得不?到解决。
所以才更要?避开。
他一只脚踏出门?,回头又看?了一眼。
床上女子还在昏迷,他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出现了娇艳女子展颜玩笑的模样,灵动漂亮,惹人心动。
棋盘前男子正半低着头看?信,表情平静,黑白相间的长发散在身后,衬得男子皮肤更白,好似沾上几分神光。
半晌,殷诀清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过,俊美的面容出现了短暂的,几分疑惑,以及最后还是归于平静的淡然。
“还有事吗?”
亓厦摇头,“没事。”
他回过头,另一只脚迈出门?。
殷诀清的声?音在身后出现,“谷主说?只是如意?的副作用,只要?控制次数,之后昏迷的时?间虽然会增多?,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亓厦心忽然松了,笑了笑,“知道啦!”
他向后摆了摆手,“我还有事,下次聊。”
殷诀清放下信,也笑了一下。
为心底,不?知名的愉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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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见?微醒来是夜里。
万籁俱寂,听不?到丝毫声?音。
她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刚来攻略殷诀清的时?候,下意?识看?向门?口。
门?口没有丝毫动静。
也是,这么冷的天,殷诀清怎么可能会过来给?他送吃的。
陆见?微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的感觉真?是太?矫情了。
而且明明她才是做任务的人,却在短暂的等待和陪伴中,开始喜欢对方。
之前安慰自己喜欢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
哪有人攻略别人却先开始喜欢对方的?
陆见?微心口升起淡淡的自嘲,何况她最开始设起的层层防御,最后也不?过是让自己不?那么快动心而已。
对他的纵容产生一种,他对她很好,甚至已经开始心动的幻觉。
让她潜意?识在心底卸下防备。
可其实,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殷诀清对自己也不?过只是心动。
亦或者。
只是我们称之为,暧昧的幻觉。
而她却已经喜欢上他。
甚至在刚刚开始期待他会不?会夜晚过来看?自己。
——这未免太?失败了。
陆见?微表情逐渐凝固,手指一寸寸收紧。
她的任务是得到他的爱,而她也会离开,这是注定不?可能的结局,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殷诀清,她的动心本就不?应该。
她必须离开这里,想到她还躺在病床上的弟弟,陆见?微目光更坚定了些。
不?论如何,一定要?成功。
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她必须成功。
她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姑娘,公子说?你今晚可能醒来,你醒了吗?”
——怎么会有人总是这么恰如其分地表达?
陆见?微手指松开,目光看?向一点微光的门?口,“醒了。”
“你等一下。”
陆见?微嗓子有些干涩,这几天没有进食,身体也没有多?少力气。
“进来吧。”
陆见?微点亮蜡烛。
“他知道我今天醒来?”
“公子前几日也准备餐食,只是今天特意?让厨房做软糯些。”
“嗯,替我谢谢吹寒公子。”
“这话还是陆姑娘亲自告诉公子吧。”
观言将?粥放在陆见?微面前。
她刚醒来,也不?适合吃太?硬的食物,摆在面前的是一晚问起来就很香的玉米粥。
不?然怎么说?无所不?能呢。
陆见?微心下叹气,按捺下心底的心动,一口一口喝完粥,等着观言将?碗端走。
在观言临走时?候,她问:“公子这两日......都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平日里那些吧,看?书下棋,同之前并无不?同。”
“如此。”
“陆姑娘若是醒了睡不?着,可以练字。”
陆见?微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观言:“是公子说?的,他说?你刚睡起来,可能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他这几日写了几个字帖,你可以跟着练练。”
陆见?微愣愣点头,“好。”
还真?是思虑周全。
“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
陆见?微走到案几前,吹寒公子果真?是人人仰慕的吹寒公子。
所谓的几张字帖不?过是自谦,事实上,案几上堆了有百张不?同样式的字帖。
只是殷诀清做字帖大约也是第一次,开头底墨还有些浓,到了第四个字的时?候才终于到了集市上底墨的浓度。
所谓字帖,就是在前人用清水浸透过的墨写字,因为墨迹很淡,描红写可作为字帖用。
殷诀清这两天居然还顺带做了这件事?
陆见?微一张张展开,同之前握着她的手想到什么写什么不?同,这百张字帖,是千字文。
——就是陆听枫之前交给?她认字的那本千字文的内容。
大约写完百张字帖,陆见?微的学?字生涯也要?结果了。
“还真?是......”
陆见?微看?着字帖,半晌,笑出声?,眼角有几分湿润水光。
只是,到这里就好了。
到这里她就不?可以再继续了。
没有一种感情是不?付出就可以得到的。
陆见?微以此安慰自己之前的动心和喜欢。
只不?过,到这里真?的已经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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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刚蒙蒙亮。
殷诀清醒来,走到禅房看?到陆见?微在练字,顿了顿,问:“你写了一晚上?”
陆见?微摇头,“当然没有。”
她顺势放下笔,“我醒来到现在也只有两个时?辰而已。”
“倒是你,怎么这么早?”
她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
殷诀清淡淡“嗯”一声?,“因为知道你醒来了。”
“你不?是之前就知道吗?观言昨夜还过来给?我送了粥。吹寒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陆见?微耸肩,“我还以为你已经心如止水了呢。”
殷诀清低笑,“昨日收到了谷主的信,所以猜到你昨天晚上会醒来。”
“谷主的信?”
虽然知道自己昏迷了,但是陆见?微只以为是失血过多?。
“我昏迷了几天?”
“五天。”
“这样,”陆见?微低头,“我还以为我只昏迷了两天。”
“谷主说?什么?”
“他说?只是如意?血的副作用,只要?注意?次数以及后续修养身体,就不?会有太?大影响。”
“唔,”陆见?微点头,“所以字帖也是你这五天写成的?”
殷诀清顿了下才点头,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
“对。”
“谢谢你啦。”
“不?客气。”
陆见?微弯弯眼睛,“我饿了,我们现在吃饭吧?”
“好。”
坐在桌子上等观言过来。
陆见?微突然问:“如果谷主的回信说?,我要?救你的代价是我会没命,你还会接受治疗吗?”
殷诀清抿唇,浅浅皱眉,直觉不?喜欢这个问题,只是看?陆见?微似乎问得很认真?。
他垂眸,“这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如果救我的代价是你死?了,你还会想要?救我吗?”
“我当然会。”
“那我会接受治疗。”
“这么简单吗?”
“很复杂吗?”
殷诀清笑了下,“陆如疏,你愿意?救我,我愿意?活下去?,所以我愿意?接受治疗。”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陆见?微摸摸他的头,“你好善良。”
“这就善良了么?”
“已经是很善良了。”
陆见?微低声?,“在活下去?之间这样选择,已经是善良的选择了。”
“何况谁不?知道啊,”她忽然绽开大大的微笑,“吹寒公子可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了。”
殷诀清拉下她的手,“观言来了,用饭吧。”
观言果然来了。
他推门?走进来,将?饭菜摆好,才再次走出去?。
“我这几日都在这里,那你在哪里休息?”
“其他禅房。”
“不?是我之前的那间吗?”
“不?是。”
“哦。”
陆见?微往他身边坐了坐,“你这几日身体怎么样?”
“都好。”
“有比之前好吗?”
“嗯。”
“那就好。”
陆见?微似乎是松了口气,小声?念叨。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既然你醒了,我们趁早启程去?京城。”
“这么早吗?”
“不?早了。”殷诀清淡淡,“在过几日怕是要?遇上寒潮。”
“寒潮?”
这朝代这么先进?还知道预测寒潮?
“嗯,到时?候万人空巷,怕是会回不?去?。”
陆见?微顿了顿,“你是说?,很多?人都赶着回家?”
“嗯。”
这不?就是春运?
就是换了个名字——这个名字还挺应景。
寒冷的天气人们像是潮水一样往家里涌。
嘿。
“好,那就明天走吧。”
“你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
“越将?军那里,拜托观言去?告知一声?。”
“好。”
想到越湛,陆见?微又问:“越将?军接受陆泠了吗?”
殷诀清顿了下,“接受了。”
陆见?微点点头,“那他们什么时?候成婚?”
“年后罢。”
“那我们等他们办了喜事再去?靖城?”
“好。”
殷诀清将?碗里的粥喝完。
陆见?微虽然不?意?外,但也没想到越湛会答应的这么轻易。
——已经放弃了爱情于是决定接受相亲对象一起搭伙过日子。
这个人设放在谁身上陆见?微都可以理解,但是越湛不?一样。
他在书中为陆听枫如痴如狂的模样还倒映在脑海,转头他就凑合凑合过一辈子了。
陆见?微还是觉得有点消化不?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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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众人已经整装待发。
寒风阵阵,吹在脸上刺刺地疼,陆见?微踏入马车,整个人抖了抖,跺了下脚。
“这也太?冷了。”
昏迷前以为已经够冷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更冷。
陆见?微呼了口气,看?向走进来的殷诀清。
他脸颊也被冻得有些红,坐在陆见?微对面。
陆见?微放下手中的汤婆子,去?暖他的耳朵。
殷诀清眨了眨眼睛,“我没那么冷。”
“哦,我知道,你有内力嘛。”
陆见?微不?以为然,“不?过你的内力也没让你的耳朵一起暖起来呀。”
殷诀清无奈地笑,“我没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不?代表不?冷呀,”陆见?微说?得理直气壮,“没感觉才更要?暖一下。”
她依旧就这个姿势亲近他,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殷诀清再次对上她的眼睛,声?音低垂。
“现在应该好了。”
陆见?微顺势收回手,嘱咐:“下次出来,你多?抱两个汤婆子。”
殷诀清:“嗯?”
“可以一次暖一边。”
殷诀清:“......”
“我下次告诉观言。”
陆见?微笑咯咯地抱上汤婆子。
越湛并没有骑马,天气太?冷了,各处的雪还未消,地面还有些滑。
陆见?微从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窗外,感叹,“这雪真?大啊。”
殷诀清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低头看?书。
路上有行人磨叽叽地往前滑。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要?消到什么时?候哦。”
“可不?是嘛,出行都不?方便。”
“唉,就是不?知道我那还在京城的儿子快回来了没,真?是担心。”
“应该快了吧,我听说?这几日镖局都不?押运了。”
“就希望别出什么意?外才好啊。”
“希望来年顺顺利利。”
“顺顺利利。”
陆见?微放下车帘,回过头问:“这里冬天都不?人为消雪吗?”
“除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路上的雪是没人管的。”
“可是这样,不?是要?很久雪才能消吗?”
“大约是吧,我没在意?。”
殷诀清淡淡。
他每次下雪都不?出门?。
连同整个冬天都几乎是在屋子里度过,当然不?在意?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皇后没有改变这件事情吗?”
“她大约是不?知道吧。”
“其实盐可以消雪。”
殷诀清低声?笑,“你在想什么呢?”
陆见?微凝眉,“什么?”
“在有些人家连盐都吃不?上的时?候,你想用它消雪?”
“我......”
陆见?微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成熟的晒盐技术,也确实存在殷诀清说?的这种情况。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拿盐消雪,只怕要?激起民愤。
任何一个朝代下,都是平民百姓占最大部分,有钱有权的只不?过是其中的百分之三四而已。
而其余的百分之九十六七,都是百姓。
这百分之九十六七,还有百分之三四,可能已经到了连饭都吃不?起的程度,哪里谈得上调味。
“我觉得,皇后那么厉害,应该也会有其他方法?消雪。”
陆见?微信誓旦旦。
殷诀清低泠泠地笑,“你好像对她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