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枫隔开越湛触碰自己的手,温声笑着,“辛苦你去北戎为我取药了。”
越湛收回手,语气平复了些许,“并没有求来,你醒来也并非是因为我。”
陆听枫叹息,“你还是这般,做事总要求个结果。”
“白费的努力没有被提起的资格。”
越湛抿了抿唇,想要触碰她,又想到陆听枫刚刚的动作,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收回了自己的动作。
见到越湛,陆听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身侧的陆见微说道:“吹寒的身子既然还需要休养几日,你也在宫里,正好我可以给你介绍两个人认识。”
越湛像是现在才看到旁边站着的陆见微,浅浅皱了皱眉,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向来以陆听枫对喜好为准。
——即使自己并不喜欢。
陆听枫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在他面前对陆见微表示亲近,无非是不想让他继续针对陆见微。
至于要给陆见微介绍认识的两个人,就是女配甲和女配乙。
女配甲——姜傲。
小时候被父母家人重男轻女受尽磋磨,嫁人后因为生下了两个女儿而被夫家嫌弃赶出家门。
被陆听枫救了之后,自立自强开始经商,如今是荔城第一酒楼的老板娘,也是陆听枫建立的情报网,酒楼的所有人都是和她有相似遭遇的女子。
也可谓是荔城的一大美景。
女配乙——虞今。
一代文豪,被陆听枫穿越后的一首《将进酒》折服,自此被收入麾下。
于靖城建立第一座女子书院,如今是白鹿书院院长。
两个人接到陆听枫醒来的消息之后,也风雨兼程从远地赶来京城。
于这日午后赶到皇宫。
两个人性格迥异,见面却畅谈无阻,一路到飘阁,看到陆见微后神色各异。
“我们这么着急过来看你,你倒好,悠闲地陪人看书。”
说话的是姜傲,她是爽朗性格,一张艳丽面容,看着有几分俗气,只是她姿态妖娆,行走间韵态尽显,倒是冲淡了面孔带给人的感觉。
她身旁还站着她的两个女儿,正好奇地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女子。
而躺在软榻上的——陆见微。
小孩子总是喜欢更漂亮的,见到陆见微之后就一直盯着陆见微看。
陆见微也没什么继续看书的心思了,放下了手里的书,抿了抿唇,等着陆听枫说话。
陆听枫摇头轻笑,抬手让她们坐,“这不是忙里偷闲么?阿衍都将奏折拿到我这里来了,过段时间我就要听政了。”
“哦?那些大臣肯么?”
虞今皱了皱眉,怀疑明显。
虞今又冷又傲,微抬的下巴,上挑的眼尾,自然抿着的薄唇,看起来就是一个足够强势且完全不需要男人的女人。
她曾经拒绝过前朝首辅之子,认为其才学不足,不足以为自己的丈夫。
也因此她在凡间的名声是毁誉参半,一部分人认为其过于清高,另一部分人则是觉得她有个性,对她更加追捧。
只不过对于陆见微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最需要她警惕的一点是——她喜欢殷诀清。
陆见微翩然给他们倒茶,动作行云流水,如画中走出来的人。
陆听枫嗤笑,低声道了谢,端起喝了一口说道:“他们今天不肯,明天阿衍就让我一个人上朝,既然他们觉得两个人太多,他倒也乐得自在。”
姜傲“扑哧”笑出声,手帕遮住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睛,“倒是符合你家夫君的性格。”
陆听枫淡笑,介绍:“姜傲。虞今。”
陆见微站起身,下意识想要抬手,就被陆听枫抓住了手指,她点头微笑,“我是陆见微。”
“久仰大名。”姜傲挑了挑眉,翘起自己的腿,凑近了陆见微一下,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果然是天香国色。”
陆见微侧头躲开她的手指,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一副皮相,老了还不是一样。”
姜傲哈哈大笑,“果然不是俗人。”
陆见微摇头,“那还是俗人,金银钱财我都爱。”
姜傲收回自己的手,大笑,“妙人!”
她招手叫自己的两个孩子来,“与溪,与泉。”
陆见微点头,“你们好。”
两个小孩儿不怎么怕生人,见了陆见微微笑着夸:“姐姐你真好看。”
姜傲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你们两个倒是会给我们涨辈分,这个姐姐是听枫姨姨的姐姐呢。”
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与泉眼里露出懵懂,“不能叫姐姐吗?”
陆见微低眉笑,“还是叫姨姨吧。”
与溪毕竟大了一些,立刻拉着自己的妹妹脆声叫道:“姨姨好。”
陆见微想到自己还没准备见面礼,犹豫了一瞬,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拆开送给她们。
这玉佩倒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观言准备的饰品,想来也是殷诀清的所有物。
陆见微有些心虚,无奈于自己确实没有想到姜傲的两个女儿,在心里默默赔罪,打算之后去找观言说这件事情。
虞今看了一眼那玉佩就知道来历,眯着眼看着陆见微的表情——她脸上飞快闪过了几分不自然,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她呵笑了一声,“陆小姐已经穷酸到要用别人的东西送礼的程度了么?”
陆见微暗道失策,只想到虞今喜欢殷诀清,自己送的东西是殷诀清的,怎么就没想到虞今会知道这东西是殷诀清的呢?
她垂眸,轻笑一声,反问道:“吹寒公子的东西就算是拿出去也是有价无市,用他的东西当作见面礼应当是不失礼的吧?”
虞今皱眉,再计较下去,倒是让她落了下乘。
她扫了一眼与溪和与泉手里的玉佩,“是么?”
她自来自矜,不愿意因为所有的事情依靠男人,也看不起陆见微这样的行为,说出的话十分刺耳。
两个字的疑问句,都能有千回百转的嘲讽意味。
姜傲看情势笑着说:“拿了姨姨的东西就不道谢么?”
与溪与泉甜丝丝地说:“谢谢姨姨。”
陆见微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头,嘴角带着笑,“不客气。”
她不愿意让她们扯进这种无聊的争辩中,“与泉和与溪应该不喜欢听我们唠叨,不如去花园里面玩罢。”
陆听枫挑眉,顺势对崔女官吩咐:“去带着两个小郡主到花园里逛逛。”
陆听枫在虞今再次开口前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今天不是来看我的么?”
她手指揉了揉额头,语气无奈,“早之前就跟你说你喜欢就追,我都昏迷了两年了你还一点变化都没有。”
虞今皱眉,有几分烦躁,“我只是看不起有些人得不到还要妄想。”
陆见微忽然笑出声,听不出什么被嘲讽的生气,她手指在脸颊上敲着,语气意味不明,“亦现先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虞今下意识皱眉,“你想说什么?”
“唔,”陆见微抿了抿唇,表情有些犹豫,吐出的话却没有一点犹豫,“这世间能读得起书的女子也不过是少数,女子书院收留了多少读不起书的女子亦现先生不会不知道吧?若是让她们知道你其实是看不起努力向上走的人,那她们该多伤心啊。”
虞今一拍桌子,站起身,“你——”
陆见微抬头笑,“嗯?”
高下立见。
虞今甩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姜傲打破沉默,再次挑起话头,“听枫醒来后感觉怎么样?”
“倒是没什么感觉。”
多数时间都是陆见微插不上话的话题,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书。
日头也沉默,洋洋洒洒地照下,落在室内每一处。
飘阁四季如春,即使外面已经是落叶飘零的季节,室内也暖洋洋的。
日光西下,为殿内染上金黄色。
华司衍携着一身暮色走进来,到陆听枫身边温柔地问:“用过晚膳了吗?”
陆听枫摇头,“还未。”
“倒是正好,今日特意让御膳房多做了些,一道过去吃罢?”
华司衍揽着陆听枫,看着在场的几个人说道。
姜傲最会调解氛围,闻言拍手叫好,“那我们快走吧,这一路舟车劳顿,早就饿了呢!”
陆听枫点头,“去找崔女官,让她带着与溪与泉直接去珍馐殿吧。”
说完,她又问华司衍:“还有谁?”
华司衍低头凑在她耳边说话,一只手顺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动作细致温柔,“都来。”
这个都——可不止之前就在的几个人。
还有为了陆听枫放弃皇位的前朝皇子俞问羡,一直帮忙经营淤牢的俞泓祯,华司衍的谋士晏璞,越家军的军师白芙。
陆见微到了才看到已经坐在位置上的几个人,其中几个人还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或者说是她没有见过,但是在记忆中存在过的。
——原来不是单纯的吃饭,而是聚餐庆祝。
在陆见微犹豫自己要坐在哪儿的时候,观言已经走到了陆见微面前,大约是为着上次她在殿门前的担忧,语气友善,态度也和谐,“陆姑娘,我家公子在这边。”
陆见微心中骤然松了一瞬,低声:“好。”
长桌并不是电视里面见到的一人一个小桌,中间还要表演歌舞。
而是陆听枫自己设计的西式长桌,她认为那样太客气,说话也不方便,后来只要是私下里的聚餐,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看大家熟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聚餐方式。
桌上燃着蜡烛,长柄烛台照在桌布上,一室温馨愉悦氛围。
因为刚进来的人而安静了几秒的氛围被俞泓祯打破。
他嘴角携着笑,挑眉看着坐在殷诀清身侧的陆见微,语气是少见的熟稔,“如疏,好久不见。”
陆见微抿唇,心下复杂。
早在陆见微没有嫁给三岁的小皇帝的时候,俞泓祯还是给陆见微表白过的——虽然不怎么走心就是了。
但是现在怎么看都看不出俞泓祯眼里的尴尬。
“晋王日安。”
陆见微点头。
殷诀清在旁边问道:“今天做了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俞泓祯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说话。
陆见微侧头回答他的问题,心中松了口气,“也没有做什么,在飘阁见了两个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有一个之前喜欢你。”
殷诀清没有在意后一句,“然后呢?”
“我把你的玉佩送给与溪与泉了。”
她手指摩挲了下茶杯沿,“然后她看出来了。”
“嗯。”
殷诀清收回视线,点头。
没话了。
大约只是帮她解围,让她不尴尬于刚刚和俞泓祯的对话,以至于真的只是说了一句让她不陷入尴尬的话,之后就再没有说话了。
严格地说,俞泓祯不是喜欢陆见微,他只是喜欢陆见微之前的那种类型——娇娇软软被捧着长大的女孩儿。
而当陆见微黑化之后,俞泓祯就不喜欢了。
陆见微想起这段记忆,嘴角僵了一下。
俞泓祯倒没有想那么多,他是一个只喜欢快乐的人,换言之,只要能带给他足够快乐的人,他也爱屋及乌的喜欢。
之前陆见微属于这列,现在不属于了。
见两个人不再对话,他有些无趣地点了点桌子,想着自己要吃什么。
虞今从坐下就一直注意着殷诀清,见他和陆见微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虽然没有明确表露什么,但是桌上的人,除了陆见微,其他人都知根知底,自然知道她是为着什么这般模样。
一时间,陆见微迎接的目光更多了。
她佯装在思考的模样沉默地看着殷诀清的手指,只是眼神没多少神采,殷诀清看了一眼,知道她在神游其外。
旁边的姜傲拍了拍虞今的手,小声凑在她耳边说:“今天是为了庆祝听枫醒来。”
虞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放在桌子下的手指一直没有松开。
心中有几分泄气。
“你生气吗?”
为了让自己不要坐着发呆,陆见微开始和殷诀清没话找话。
殷诀清抬眼,“生气什么?”
“我把你的东西当作见面礼送给别人。”
“没有。”
“你今天怎么会让观言过来接我落座?”
“你不熟悉这里。”
“那让我坐你旁边呢?”
“你不想坐我旁边么?”
“没有。”
“那你就坐着。”
“......”
陆见微有些无力,好在菜品已经一碟一碟送了上来,她终于不需要佯装。
桌上的谈论声不断,大多是叙旧,要么再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商议怎么解决。
华司衍并不是一个独揽大权的皇帝,相反,要不是最开始为了追妻,他根本不会走上这条路,当了两年皇帝也不见得多喜欢。
“吹寒何日启程?”
开口的是俞问羡,他性格稳重,长相正派,也实事求是。
和俞泓祯这个侄子比起来,他实在是一个十分沉稳的长辈。
殷诀清略思考了一瞬,“三日后罢。”
华司衍皱眉,“这么急么?”
亓厦接话,“病拖不得。”
“如此,”俞问羡又问:“这一路是要去哪里?”
亓厦代为回答:“先去羌城。”
“倒是巧了,”晏璞轻笑,“我同子祉也是要去羌城的。”
俞泓祯,字子祉。
又绕回来了。
看来不管她在哪里,都是那个不能避开坏运气的人。
陆见微低着头扯了扯嘴角,这可真是一点都不巧。
亓厦却很开心,“是么?那我们倒是可以一道启程。”
晏璞浅色的眸子眯着,光晕流转,轻笑,“自然。”
殷诀清没有拒绝。
亓厦一向喜欢热闹,同行的人越多越好。
也不知道世间传闻他孤高冷傲是怎么传出去的。
陆见微没有拒绝的能力,也不能拒绝。
她感到憋屈,侧头看了一眼殷诀清墨色的眸子,在看了看自己碟子里的吃食,突然没有了兴致。
俞泓祯一直注意着她,见此挑眉,第一时间说道:“如疏怎么不开心的模样,难道是不愿与我们一道?”
陆见微踌躇着,身旁殷诀清突然咳嗽起来,黑白长发在他的动作间散开,陆见微抚着他的脊背,侥幸不再回答。
殷诀清咳声将歇,喝了口水,皱了皱眉,说道:“有些累了,如疏,陪我回去。”
虞今站起身,“吹寒,我陪你——”
殷诀清低眉扫了一眼陆见微,摇头轻笑,“你又不是大夫......今日本是为了庆祝听枫醒来,我一个人离席已是无礼。”
“那她呢?”
虞今抬了抬下巴。
殷诀清再次咳了两声,“她是药。”
“走罢。”
陆见微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后知后觉,殷诀清似乎是在刻意让她避开和俞泓祯接触。
可是——为什么?
陆听枫送他们出去,“吹寒,等你病好我们再聚。”
殷诀清点头,“自然。”
陆见微抿唇微笑,“今日抱歉。”
陆听枫摇头,“无事。”
又解释:“与现就是这个性格,其实没有什么坏心思。”
陆见微淡笑不语。
......
.
夜色已经浓郁,风又劲,吹得殷诀清的大氅衣摆飘起来。
观言沉默着走在后面,见前面两个人并排走着,影子交汇在一起,又抬眼看,只看到月光洒在两个人的鬓角,好像这样就已经是一生了。
到了殿内,观言退下。
“吹寒公子,”跟着殷诀清走到房间,陆见微轻声,“多谢公子解围。”
殷诀清淡淡“嗯”了一声。
“吹寒,”她凑近了些,近得殷诀清只要低头就能吻到她的额头,“我喜欢你又升级了。”
她眼睛揉碎了烛光,注视着他,瞳孔倒映着他的面容。
好像他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