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收拾一下,就去了大姑妈家。
大姑妈家备了一桌子?午饭，炒腊肉，炖猪腿,卤整鸡……总之全是荤,唯有一道素的豆角，结果还放了不?少的辣椒。
大姑妈倒和她说,知道她吃不?惯辣，特地?没放辣。
她勉强将每道菜都动了筷子?,夸腊肉真好?吃，大姑妈欢喜地?说这是她自己腌的，她腌腊肉最拿手。
薛棠棠这话倒不?假，腊肉是真不?错,如果不?是用尖椒重油炒，她一定能多吃点。
吃完了饭,又闲聊一阵,她就有要上厕所?的想法了。
趁大姑妈去厨房,她就轻轻拉梁志渊，低声道：“你说的那学校呢？”
梁志渊朝大姑妈大姑父说：“她想去小学看看,我带她过去。”于?是就带了她到小学去。
青雨村的小学不?算大，只?有一栋教学楼,一个厨房，一个操场,然后就是公共厕所?。
今天是周六,学校没上课也没人,整个校园都空荡荡的。
薛棠棠指向公共厕所?，“是那边吧？那我过去了。”
说着要走，梁志渊忍不?住叫住她：“你先作好?心理准备,其实这厕所?可能也不?太干净。”
“知道，我明白了，我就当它厕所?停水了。”她说。
这是她为?自己想的很脏乱差的环境了，因为?她有几次在?学校碰到过这种情况，也是恶心得吃不?下中午饭。
梁志渊再没说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往厕所?走去。
到厕所?附近，已?经能闻到非常重的味道，她狠狠憋了气，继续往里走。
结果半分钟后她就出来了，头也不?回地?往梁志渊面前?跑。
“里面竟然没有门，连个隔断都没有，还有个人在?里面……而且连上面都那么脏，而且……”她说得都要哭起来，“我真做不?到……”
梁志渊轻声道：“对不?起，忘了和你说这边的公共厕所?都不?会有门。”说罢，他看一看周围，“跟我来吧。”
薛棠棠便跟着他走，两人离开了学校，到了后面一片山坡，山坡上满是树林，但树林不?算特别茂密，人也能进去。
“去里面吧，外面没人能看见，我在?这里替你看着。”他说。
薛棠棠现在?觉得自己跟他跑来家乡真是无知者无畏。
但没办法，恶心和羞耻之间她选择了羞耻，主要那厕所?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几分钟后她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决定后面半天一口水都不?喝了。
两人又往山坡下走，她今天倒没穿细高跟，而是穿了一双中跟，本以为?可以了，结果还是有些难走。
他在?她前?方，朝她伸出手来。
她便将手递了出去，由他牵着往前?面走。
到下了山坡，他松开她，问：“回去吗？”
她回答：“再去学校吧，刚才都没仔细看。”
梁志渊没回话，但已?经朝着学校在?走，没走几步，却见有另两个人从?下面小路上往这边来。
检查
薛棠棠也看见了那两个人，然后将手一伸，又重新将他手拉住。
因为?她认出了周红玲。
周红玲旁边是一个比她年?纪大一点的女人，虽然皮肤微黑，但眉眼五官都端正好?看，而且和周红玲长得有些相像，她一看就觉得这可能就是周红玲的姐姐周红娟。
那边两人也看见了他们，周红玲很快就低下头去，脸色微红，倒是她姐姐周红娟先露出笑?脸，朝梁志渊道：“昨天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这是你爱人吧，果然我妈这回没夸张，说长得漂亮，跟仙女似的。”
她普通话很标准，说话也落落大方，梁志渊微笑?颔首道：“是的，你在?娘家？”
周红娟回答：“嗯，过来住几天。”这时她看看身?旁的妹妹：“红玲你之前?还在?志渊哥家打扰过，嫂子?还给你买过礼物，现在?怎么都不?叫人？”
周红玲便低头道：“志渊哥哥，嫂子?。”
梁志渊说：“没关系，不?用客气。”
这时周红娟说：“之前?那个娃娃的事，真的很对不?起，红玲不?懂事，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梁志渊看向周红玲：“红玲今年?正好?18吧？确实刚成年?。也是我平时不?善言辞，说不?定哪里有得罪的地?方而不?自知，你们可以直接和我或我妈说的，用这样的办法，确实让我很意外。”
他的话说得似乎客气，但一点也不?，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周红玲已?经是成年?了人，还叫不?懂事？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却要用这种恶毒的办法来诅咒我的妻子?，还真让人想都想不?到。
周红玲将头垂得低低的，周红娟一时也面红耳赤，半天才嗫嚅道：“不?管怎么样，对不?起……”
梁志渊这才淡声道：“事情都过去了，好?在?棠棠没什么事，就算了。我带她到学校去走走，你们也去忙自己的吧。”
“好?的好?的，那再会。”周红娟忙说。
两人点头道别。
周红娟姐妹往别的方向去了，薛棠棠和梁志渊一起到了小学操场上，她评价道：“周红娟还挺漂亮的。”
梁志渊看她一眼：“你的关注点倒挺特别。”
薛棠棠轻哼一声：“信不?信周红娟现在?也和她妹妹在?说我漂亮？女人的关注点就这样。”说罢，自信道：“不?过还好?，我没输。”
“她不?能和你比。”梁志渊说。
薛棠棠正要欢喜，就听他接着说道：“她家里重男轻女，生了三个女儿不?甘心，宁愿把小女儿送人也要再养一个儿子?。她小时候做作业的时间都要自己凑，因为?要帮家里做事，每一次交学费都要被念叨早点退学，能最后读到大学就很不?容易了。
“至于?容貌，听说她现在?既要工作带孩子?，偶尔还要下地?，长期生活在?山间，不?可能太好?看。”
薛棠棠顿时偃旗息鼓。
本以为?他说周红娟的美貌和她不?能比呢，结果是在?心疼人家艰难。
意思就是他们穷人家苦，她这种出身?的人不?会懂呗，反正他俩彼此?理解，心心相惜就是了。
可心里虽然不?舒服，却又无话可说。
相比起来，她确实走的都是捷径，也有时间有钱买衣服做美容，没资格反驳。
“既然那么心疼人家，刚刚还那样说，看把人说的，羞愧得不?知怎么样才好?。”她一边在?校园里溜达，一边酸道。
梁志渊回她：“那不?同。她家的确不?容易，但也不?能……这想法太恶毒。”
薛棠棠试着补他断了的话，发现他大概是想说，她家的确不?容易，但也不?能诅咒你。
偷偷一笑?，她假装自己并?没有多想，继续去看教学楼前?走廊上挂着的名人画像。
什么爱因斯坦，祖冲之，达尔文，走到最后，看到个画风不?一样的，仔细一看人名，赫然写着：梁志渊。
薛棠棠顿时就惊讶起来：“哇，这里竟然有你，这照片，哈哈哈哈……”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竟然把你和爱因斯坦放一起，梁志渊，虽说你捐款修了学校，但也不?至于?这么抬高自己吧！”
那照片还是一张坐在?办公室的照片，看办公室模样就是薛氏的总裁办公室，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装坐在?办公室前?，倒挺是那副派头，除了……照片看上去有点像是自拍的。
下面介绍也写得很高档次，什么慈善家、企业家，安扬市高考理科状元，滨江大学优秀学子?，从?基层研究员做到行政总裁，并?在?功成名就后热心为?家乡的发展提供资助等等，让人一下子?就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梁志渊这时也走了过来，一看上面的照片和文字，顿时就不?自然起来，连忙解释：“这个，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挂这个在?这里，这照片……是我妈要，我发给她的。”
薛棠棠调侃道：“起码找个摄影师拍一下，找个好?点的背景，这也太……”
“别看了，我带你去看前?面。”梁志渊要拉她离开，她却不?，扒着窗框道：“我还没看够呢！”
梁志渊无奈，只?能再次解释：“这我真的不?知道，回头让他们取下来。”
薛棠棠仍然忍不?住笑?，就在?梁志渊抚额难堪时，一抬眼就见一人从?走廊那头过来，梁志渊立刻上前?叫道：“周老师，您在?学校？”
周老师一惊，“哟，梁志渊！你回学校来了？”说着看向薛棠棠，笑?起来，“明白了，是带夫人来看看。”
梁志渊温声回答：“是啊，正好?到姑妈家吃饭，离得近，来转转。”
周老师点头，开心道：“是要来转转，你看这学校，修得不?错吧？就你捐款前?两天，我们那厨房的顶给大风吹掉了，差点砸到人。你看这画像还是我去你们家要的照片呢，介绍是陈校长亲自写的。”
梁志渊立刻说：“为?什么要挂这个，挂一些国内外名人不?是很好?吗？挂我就太不?合适了，我哪里算什么成就，您能作主帮忙拿下来吗？”
“不?不?不?。”周老师立刻说：“我和你说，还就你这画挂得最合适，别的那什么爱因斯坦达尔文学生们不?认识，你他们都知道是青雨村三组的啊！
“要我说，应该把你们夫妻俩的都挂上，这样才有鞭策力，让娃娃们知道读书就是好?，这才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那都不?是出去打工能比的！”
薛棠棠一听还有可能挂自己，连忙偷偷从?背后拉梁志渊袖子?，要他回绝，梁志渊朝周老师解释道：“我是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成就，挂在?这里太惭愧。”
周老师摇头：“不?惭愧不?惭愧，可能在?别的地?方惭愧，但在?这里可不?惭愧。学校是你出钱重修的，你是从?学校走出去的成功人士，你给所?有学生竖了个榜样。就你们那几届，都没几个愿意读书的，家长也是，觉得浪费钱，现在?不?同了，大家都觉得读书好?，别说一副画像，我觉得给你塑个雕像都行！”
最后两人聊了半天，梁志渊也没能说服周老师，倒是周老师有理有据的，让他退了步，同意将画像挂在?上面。
结果在?他们走时，周老师又建议两人弄张合照过来，让他们去市里打印了换上，梁志渊连连推脱，慌不?迭就带薛棠棠一起离开了学校。
等出了校门，薛棠棠就在?那儿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这周老师真好?玩。”
梁志渊面带赧色，“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吗？”
“有。”她说着笑?得更放肆。
梁志渊看她：“既然这样，那等一下让志鸿给我们拍张合照发给周老师吧，让他把你也加上去。”
薛棠棠立刻收了笑?容：“我不?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梁志渊这才放过她。
下午在?大姑妈家又吃了顿饭才离开回家去，到家时梁志鸿的车已?经停在?门外，可见两人去医院已?经回来了。
但进屋却没见人，梁志渊找了一圈，发现弟弟和母亲都在?房里，母亲眼里也隐约有泪光。
“怎么了？”他问。
梁志鸿不?说话，石金枝沉默着站起身?，半晌才问：“你们还吃饭吗？”
梁志渊看向薛棠棠，不?知她还吃不?吃，薛棠棠摇头：“不?吃了。”
石金枝便往房间外走，“那你们休息一下，我去楼上劝劝珊珊。”
待她离开，梁志渊问弟弟：“到底怎么了？是检查结果不?好?吗？”
梁志鸿很快回答：“是珊珊的问题，有几个毛病，医生说不?好?治，怀孕几率低，她不?太高开，上楼去了。”
“那你怎么没上楼去安慰，让妈上楼去？”梁志渊问。
梁志鸿反驳道：“我说话她又不?爱听，妈比我能说，就让她去吧。”
梁志渊无奈地?按向他的肩：“妈和她是婆媳，而且就算妈比你会说话，她也劝不?了，因为?她一定是非常在?意的，我都能猜到她会和珊珊说现在?医术好?，一定能医好?，或者让她去滨江大城市医，你觉得珊珊听了能高兴吗？”
“那要怎么说她才高兴？”梁志鸿疑惑道。
梁志渊语气平稳地?问他：“你先说，你是什么想法？”
梁志鸿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我没什么想法，就……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拉倒呗！”
“那你说的拉倒是什么意思？”梁志渊又问。
梁志鸿莫名道：“就不?治的意思呗，不?怀孕就不?怀孕了，这不?没办法吗？”
梁志渊又问：“那你能接受吗？你是可以有孩子?的，但因为?她的身?体原因，你可能没有孩子?。你现在?工程做得还不?错，我相信如果离婚，再婚一定也不?难，如果珊珊确定要不?了孩子?，你趁年?轻离婚再娶，也不?失为?一个退路。”
梁志鸿看了梁志渊半天，最后正色道：“哥，我发现你在?城里待这些年?，变坏了。”
说着他就摇头道：“这才去医院回来呢，你就连离婚都想到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冷血自私呢？亏你还是读书的，我看你还没我这文盲男人呢！”
梁志渊低笑?一声，“那你说，我怎么没你男人了，我说的不?是很现实的问题吗？我是你哥，当然是站在?你的角度说话。”
“什么我的角度，我的角度撺掇我离婚？”梁志鸿嗤之以鼻，“你当结婚离婚是小时候过家家玩玩呢，那我和珊珊虽然说是媒人介绍，但也是正经谈恋爱结婚的，就为?这么个事，就离婚，你说这是不?是不?男人？
“一个孩子?而已?，天天不?是屎就是尿，还要辅导作业，没有就没有了，我看我和珊珊这两年?没孩子?过得也挺好?的！”
“那你就这样和她说。”梁志渊说。
梁志鸿看他：“什么？”
梁志渊回道：“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她，你觉得带孩子?很烦，也不?想辅导作业，如果真没孩子?，你们就这样过，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