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棠往坐椅上靠了靠,将整个人缩起来,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风景,一边回道:“暂时不想去,再说吧。”
大概是看出她情绪不高,梁志渊再没有开口。
薛棠棠心里闷闷的。
其实几天前,舅舅就和她说过这个消息,她也决定抽空去德国看一看。
她不知道梁志渊怎么也会关注到助听器市场的事,但她确实不喜欢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准确来说,她不想和任何人讨论这个问题。
以前和叶星泽讨论过,还和他一起去体验过各种品牌的助听器,那是她除了爷爷之外最相信的人,但最后那个人却爱上了身体健康的自己的好朋友。
那些年,他都装得很辛苦吧……假装不介意她的听力,假装很平常地看待她的助听器,其实一切真实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深处。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梁志渊?
她不想劳烦他们在她面前表演,真的不需要。
去医院办了出院手续后,两人就带了吴婶离开医院回家去。
薛棠棠只觉有些头疼,回家就又睡了下来,中午醒来时,竟是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她躺在床上叫吴婶,进来的却是梁志渊。
“怎么样?不舒服吗?”梁志渊立刻到床边问。
薛棠棠看一看他,疑惑道:“你怎么没去公司?”
“你早上状态看上去不好,又一定要出院,我不太放心。”说着他伸了伸手,待要碰到她时又停下来说道:“你脸很红,我看看有没有发烧。”
她没说话,他这才轻轻拨开她额上的头发,将手背贴上她额头。
“很烫。”话音落,他已经起身离开房门,叫了吴婶拿家里的医药箱,找出体温枪后又进了房。
体温枪的测量结果是38.6,已经接近高烧了。
梁志渊立刻放了体温枪,问她:“我送你去医院?”
薛棠棠后知后觉,这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难受。
整个头都昏昏沉沉的,脖子好像都快撑不住它的重量,鼻子难受,嗓子难受,胸口也难受,这时无力地点了点头。
梁志渊看看她,语气瞬时就柔和起来,又带了些之前没有的结巴:“那,那我先出去,让吴婶给你穿衣服。”
薛棠棠看看自己身上,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件蕾丝睡衣。
她不动声色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点头“嗯”了一声。
吴婶留在房里替她穿了件宽松的裙子,又披了件柔软的针织外套,正要开门去叫梁志渊,薛棠棠开口道:“不用了,就直接扶我出去吧。”说着自己已经努力着从床上下来。
吴婶在薛家做了好几年,一直是住家,对他们两人的夫妻关系一清二楚,此时也没多说什么,依言扶了她下床。
等开了房门,才发现梁志渊就等在走廊里,见吴婶扶着她,便没再动手,只跟在两人身旁,随时准备帮忙。
到了玄关附近,又提前去拿了鞋出来给她,是一双非常舒适好穿的柔软平底皮鞋,薛棠棠虽然脑中浑浑噩噩的,但此时还是感觉到一股暖意。
直到上车时梁志渊才伸手扶了她一把,随后很快松开,开车载她去医院。
她体质差,逢感冒发烧必输液,这次也不例外,去了医院就是输液。
输液时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多,吴婶想起家里煲着的汤,赶紧又打车去拿汤,梁志渊则坐在床边陪她,薛棠棠却想上厕所。
她看了看病床旁边的输液架,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针头,再看看洗手间的位置,便缓缓坐直身体,以从容的姿态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梁志渊问她:“怎么了?”
她努力保持镇定,用想要喝水的语气平静道:“去洗手间。”
梁志渊立刻站起身,扶起旁边的输液架。
他没说话,但想也明白他的意思是送她过去。
薛棠棠觉得只要自己不表现出来尴尬就不会尴尬,于是下床将下巴一抬,背一挺,用老佛爷一样的姿势走向洗手间。
梁志渊还跟在她身后,待她进里面去,便将输液架也推了进去,然后松手,替她关上门。
薛棠棠在洗手间进行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洗手间的门是木门,她不知道梁志渊是不是就站在门口。
如果他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外面,那可真是……
她只能将自己设定为静音状态,好像在里面啥事没做一样。
这对一个感冒发烧又内急的人来说,真有点艰难。
好不容易圆满完成任务,她开洗手间门出来,这才发现梁志渊并不在门口,而是背朝这边站在离门口老远的病房窗前,直到听见门把手声响才从窗边走过来,一手拿了输液架,一手扶她去床上。
重新坐上病床,她主动说话道:“公司有事的话你就先去忙,我在这里没什么的,而且还有吴婶。”
梁志渊回得干脆:“等你退烧了再说。”
那语气,分明就是不容拒绝。
薛棠棠突然觉得梁志渊这人就算不被她爷爷看上,只要留在滨江,应该也会被其他家底殷实的姑娘看上。
名牌大学学霸,工作能力强,长得好看,情商还高。
虽然和她是个形婚,但在她生病的时候还是一步不离的陪在身旁,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或不耐烦,也将关心表现得很自然,换言之,他很知道对什么人做什么事。
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拔尖,也会被人看中。
至于他养情人什么的,时间不长别人也看不出来。
这时她精神好了一些,也睡不着,便问他:“你大学时有谈恋爱吗?”
梁志渊陡然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问他这种话题,顿了顿才摇头,回答道:“没有。”
“为什么?”她问,“我之前常去你们学校,好像你在你们学校还挺有名气的,很多女生喜欢你。”
她和叶星泽差两岁。
叶星泽考上滨江大学时,她就盯上了滨江大学对面的滨江艺术学院,在叶星泽大三时,她成功进入滨江艺术学院成为一名大一新生。
然后她就认识了学小提琴的俞安娜,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她常拉着俞安娜一起去滨江大学找叶星泽,当时听说滨江大学有另一个男生和叶星泽齐名,叶星泽被称为叶男神,而那名男生则被称为梁学神。
她找机会远远看过那传说中的梁学神一眼,虽然五官确实不错,但她仍然觉得叶星泽更帅,所以在后面滨江大学评选什么校草时,她想办法弄了好几个滨江大学论坛的学生账号,每天给叶星泽刷票,还在结果出来后写了篇文章,暗示梁志渊胜出一定有黑幕。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还真有几分恋爱脑的智障样儿。
世事难料,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最终嫁的竟然不是叶星泽,而是梁志渊。
这时梁志渊回道:“她们不是喜欢我,只是觉得我成绩不错,长得尚可,有一种崇拜心理而已,她们并不了解我。”
“本来就不需要了解啊。”薛棠棠说:“这就是最初的好感,有了好感就会接触,慢慢的就能在一起了。”
梁志渊神色平淡:“没有时间接触,也不太想接触。”
“为什么?”薛棠棠面露疑惑,歪着头问他,“那些女生没有你喜欢的?难不成你是那种一心追求真理,对男女感情完全没有兴趣的人?”
“当然……当然不是。”梁志渊立刻回。
她故意问得天真,本以为梁志渊可能会顺势回答确实只关心学习,没考虑这种事,却没想到梁志渊否认得这么快。
她心底倒真生出一分好奇来,诧异地看着他,他则在她的注视下垂下眼眸,隔一会儿才说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旁人有条件在学校里谈恋爱,我是没有的。
“我的每一分学费,都是交来学知识的,而不是得到和女生接触的机会。我也知道,大学时的恋爱多半会因现实而幻灭,像我这样的人,只有大学学好了知识,毕业后有好的工作,才有真正谈情说爱、谈婚论嫁的资本。
“既然知道这样,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在大学里谈恋爱?”
薛棠棠反问他:“但是感情之所以叫感情,是因为它不是理性的,你的确可以理智地知道大学时谈恋爱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但碰到真正喜欢的人了它会让你失去理智啊,所以……你就是整个大学都没有看得上眼的人?”
如果要求这么高,那为什么就这一两年的时间,就看中了个欧阳秋,又爱上了个钟云非呢?
薛棠棠觉得梁志渊一定是唱高调说谎了,他刚刚那番话不就是“我要好好学习,不想谈恋爱”吗?
众所周知,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不起,我没看上你。
被她注视着,梁志渊半天无言,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了拳,大拇指在上面静静地揉过来,压过去,似乎碰到了什么很艰难的局面,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是这样……其实,有喜欢过一个女生,但她条件太好,我完全没有喜欢她的资本,而且她当时有一个确定了会结婚的男朋友。”
原来如此!
薛棠棠心里是相信这个答案的,这更像出身贫寒又聪明内向的梁志渊会有的经历。
她装作随意道:“这样啊,那后来呢?她和那个男朋友结婚了吗?”薛棠棠又问。
结果梁志渊还没回答,一道钢琴音响了起来,是她的手机铃声。
她手机放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两人在此时同时看过去,只见手机屏幕上亮起三个字:小傻子。
薛棠棠一时有些意外,有些后悔,还有些尴尬。
因为小傻子就是叶星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