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能约

皇帝一行人离开明月阁后,珉月体力不支,又昏昏沉沉睡着,直到月上中天,才幽幽然转醒。

胸闷疼痛的感觉消失了,口干舌燥得厉害,她出声唤人奉茶,喝完一盏后,嘴里的苦味被回甘的茶水冲淡,别的感官恢复敏锐。

房间里暗香浮动,气味不若往常甜腻,反而有种清苦的沉郁。珉月鼻翼翕动,凝神细嗅,仔细分辨了下,确定不是错觉。

受穿越前看的绿江宫斗小说影响,她知道生活在皇宫里,不多长几个心眼子的人活不长,不得不防,于是淡声问璎珞:“我房间里的熏香,你们今日给换了?”

璎珞面无异样,点了点头:“是太医吩咐换的,用的是太医院特制的香,里面加了苍术和沉香,可以驱除秽浊和疫疠之气,有安神宁心的功效。”

“难怪我睡了这么久。”

珉月打了个呵欠。

身体太久不活动,酸软乏力,她掀开薄被想下地走一走,落下的右脚还未踩上脚榻,被璎珞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顺势将脚塞进软鞋。

捂嘴的手顿住,珉月睨了眼单腿跪在地上,动作行云流水,继续给她穿另一只鞋的璎珞,无奈收回目光。

换壳重生十几天,虽然依旧不太习惯吃喝拉撒睡都靠旁人伺候,但养尊处优是宫中贵人日常,作为个体的她不可能标新立异,只借口想清静,将近身伺候的人只留一两个。

经历过重病而亡,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健康问题,生怕又重蹈覆辙,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太医当时怎么说我的病情,你说来与我听听。”

璎珞垂首回道:“太医说您是因为郁结于心,所以才血不归经,等心情好了,病自然也跟着好了。”

“是吗?”

作为当事人,珉月将信将疑。

那可是吐血!

所谓郁结于心,无非就是抑郁。现代人得抑郁的那么多,也没见过几个抑郁症患者病到吐血的,什么血不归经,该不会是肺痨病吧!

“肯定不是肺痨。”

璎珞生怕珉月忧虑于康复不利,连忙宽她心:“奴婢可不敢欺瞒殿下,太医今天扎了针后,您是不是感觉到身体舒服些了?”

“是舒坦了不少。”珉月颔首。

“相信再喝几副疏肝理气的药,会越来越好的。”

见她往窗户边走,璎珞快步走上前,将几案边半开的窗关上。

此时的珉月在明月阁众人眼里,就是个重病初愈,需要严加看护的瓷娃娃,不经风吹,不耐摔打,一不小心碎裂了,整个明月阁都要跟着陪葬。

璎珞拿来一件外衫,虚搭在珉月肩膀上,“夜里风凉,防着寒气入体,还是添一件衣衫比较好。”

珉月漫不经心地点头。

对了,婚事!

她蓦地记起睡着之前,承德皇帝说……说她要有驸马了!

蹙着眉心想了会,依旧是喊不出那位的名字,珉月掀起眼皮子,看向璎珞,“那个要和我成亲的人,叫晏什么来着?”

“晏临。”

璎珞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按照太医的暗示,珉月公主是因为婚事郁结于心,这么快想起成婚的事对身体恢复可没好处。

好在珉月面色如常,又问:“晏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奴婢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那就捡你知道的说。”

虽然屈从于现实,盲婚哑嫁对于穿越来的珉月而言,内心不可能没有抵触,她也怕拜过天地结为夫妻后,双方因为没有感情基础,互不相让多有纷争,结婚成结仇。

璎珞不着声色地察言观色,见珉月神情还算平静,暗自松了口气,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知道有关于晏临的事情,在脑海里迅速捋了遍,挑印象深刻的说了出来。

“这位晏临公子,是越国的大皇子,到咱们邺国做质子已经有十几年了。”

“质子。”

抓住关键字,珉月若有所思。

质子就是人质,看来她这位未婚夫,境遇不太好,甚至可以说糟糕,就是个身份尊贵点的囚徒。

可是……承德皇帝为什么要把女儿许给一个质子,难道是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图,两国之间有利益交换?

以为听见“质子”两个字,珉月心里不痛快,璎珞小心翼翼噤了声。

过了片刻,珉月吩咐道:“你继续往下说。”

“是。”

璎珞颔首,往前欠了欠身:“奴婢进宫前,曾经听人讲,整个上京城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就是晏临公子。几年前他只要出门,必定会引来许多人围观,喜欢他的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还往他的身上扔东西,用掷果盈车,鲜花满地来形容都一点没夸张。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因为身体不太好,他后来都深居简出,不怎么见客。”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前几任国主好武,所以大邺国民风强悍,名将辈出,在几国之中实力强压别国一头,不服气的都被攻城掠地,臣服的附庸国不得不送来皇子作为质子,每年如约朝贡。

但到了承德皇帝这里,画风突变,崇尚的是极致的美与享乐。人们口中传诵赞美的,是盈盈一握的细腰,吹弹可破的雪肤,悠扬婉转的曲乐,骈俪工整的诗词……

结果便是,王国中兴有如旭日东升的磅礴气势,在享乐之风下一泻千里,化作靡靡之音,与东逝的流水并入大海,泯然退去。

如今的邺国,不仅仅女子爱美喜好打扮,涂脂抹粉的男子也比比皆是,甚至将男子和女子放在一起比美,选出当地第一美人。

郎君与娘子孰美?

在邺国已经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问题。

上京城里,谁最美?

几年前,人人皆指越国质子府,晏临。

为了防止珉月公主在成婚前心怀不忿,闹出什么幺蛾子,璎珞绞尽脑汁搜刮赞美之辞,可劲地将晏临往好里夸。

“晏临公子神仪明秀,从容弘雅,似画中天仙入世,非尘土凡间之人,皎若清风朗月,笑似春水潋滟……”

简直是极尽世间美好之词,去形容一个人的长相。

看着璎珞神往的表情,珉月心想这不妥妥的,就是现代人迷恋爱豆时的模样吗?

这么一通夸赞下来,她对那位便宜未婚夫多了点兴趣,随口道:“真好奇晏临公子长什么模样,要是在成婚前,我和他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这有何难?”

别的没信心,对于晏临的长相,璎珞绝对有底气,所以珉月想见晏临,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必要需要阻拦。

“晏临公子虽然称病不出,闭门谢客,但殿下您是他的未婚妻,又是邺国的公主,修书一封要和他见上一面,难道他还能推拒不成?”

“这样好吗?”

珉月犹豫了下,有所顾虑:“我和他见面,会不会不合规矩,被人乱传闲话?”

璎珞不以为然:“只是私下见见面,又不行苟且之事,再正常不过,谁敢乱传闲话编排殿下!”

大邺国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互诉衷肠极为大胆,暂时没有发展出那么多极端到将人性禁锢的贞操观,小儿女在成婚前互相送个礼物,写个情书什么的,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这些情况,珉月后来才知道。

此时此刻,她听到璎珞如此说,原本闭塞昏暗的未来,好像又宽敞亮堂了点,不由得乐弯了眉眼,大着胆子往前面迈步。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找人给晏临公子递信,约他在宫外和我见上一面。”

璎珞俯身行礼,微笑应声:“殿下放心,奴婢定会为您把这件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