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解决

事物的发展趋势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孙书惜与依海还想着如何来解决这件麻烦事的时候,喝醉酒的老王一个大嘴巴,把这件事给捅了出去。

老村长,也就是年龄六十岁出头的老族长,叫来依海与老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了个清楚。

依海上班的地方是属于市镇府管辖的,施工地方的人来自天南地北,依海也只是带着两百号的人负责一栋楼的地基。老七拿走的正是这两百号人干了四十多天的工钱。

老村长到底是经历过战争灾难的人,心早就四平八稳,再大的事儿也不会让他慌乱。十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但在他看来,没闹出人命的事儿就是个小事儿。他现在想的最多的是,老七为什么见钱眼开到为了这点儿钱抛妻弃子。

老村长的心里隐隐地已经有了答案,依家庄闭塞、守旧、排外,里面的青壮年不愿意走太远的地方去打工,外姓的人也很难定居到依家庄。他的祖父曾是清代的二品文官,他自己也饱读诗书,丰富的学识让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依家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穷。

他想去做些改变,却有心无力。老七的事儿也不全是坏处,起码给他提了个醒,依家庄有诸多弊病,有一点就能把这些弊病都可忽略掉,就是依家庄的人团结和气。

所谓家和万事兴,依家庄就是个大家庭,和气了也就能慢慢地生财了,现在只是契机没有到,他们需要做的是——等。

“不能报警,这是依家庄里的私事,别闹大。”老村长的年纪大,在某些方面的思想也是有些固执老化的,他总认为报警是见天大的事儿,能不惊动警察就不要去打扰。

老村长的这些想法与依海不谋而合,把这事儿跟依家庄的这位大家长说完,依海就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依海小学文化,不知道世上有“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他只知道老村长说话与做事与旁人不同,是值得绝对信任的。

最后,老村长招呼了几个依家庄里听说以前是老地主的人,这几家凑凑钱,把这个窟窿给补了。

既然这事儿给传了出去,老村长索性把村民们召集开了个思想政治会议,会议主题包括“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行”、“贪念毁掉一个家”、“三人成虎,闲言碎语要不得”、“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等等。

老七媳妇是嫁到依家庄的外乡人,老村长说,既然老七忘恩负义地抛妻弃子了,她就有权力再找一个,但孩子必须留下。

这句话被依小胖转述完,依佳冷哼了一声,说:“这不是犯法吗?还没办离婚证就另嫁人,可能吗?父母离婚,孩子也是跟父母中的一个的,跟依家庄有毛关系!”

被依小胖用灰突突的四轮车接回来的依闵,收拾完家里的卫生,刚进西屋就听到二丫这不阴不阳的话,脸色冷了下来。

这几日她忙着去大姑婆家做家教挣钱,没留意家里情况,被三丫叫回来时,她还觉得三丫小题大做,不过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虽然不明显,家里的气氛却是被二丫搞的乌烟瘴气。

依佳想到了法律方面,却没想依家庄的具体情况。老村长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以往依家庄里出现这种家中顶梁柱死,孩子都会被母亲留在依家庄长大。

带着孩子的女人,改嫁更难。

“三丫,带妹妹出去。”

依米仰着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抱着依闵的大腿不肯放开,她好久没大姐,舍不得离开。

依闵从口袋中掏出两颗枣塞到依米的手里,蹲下身子,亲了下依米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温温和和地哄着:“乖,大姐有事,跟三姐出去好吗?”

对着依米,依闵有着地用不尽的耐心。

依米嘟嘟嘴,最后还是亲了好几下依闵的脸颊,听话地离开。

依小胖左手牵着依米,右手拿着西瓜吃的不亦乐乎。她坐车的时候,嫌无聊,用顺手扯的狗尾巴草编了几个小玩意,顺当当地用这小玩意跟软糖换了个大西瓜。换西瓜的时候,她心里还琢磨着,这车看着难看,没想到装了这么多好东西。比着华丽炫酷的跑车,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有实质性好处的四轮车。

西屋里,依闵看着依佳不说话,直看得依佳低下了头。她可以对着娘把闷气全部发泄出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娘永远都不会记恨她,在三丫面前,她会用或浅显或深奥的道理来引导三丫的成长,而在大姐面前,她便是个需要被纠正被牵引的妹妹。

依闵不喜说话,她也不会用大道理循循善诱二丫,她只会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二丫,直到二丫开始反省自己。

依佳太过聪明,也太过激辩,而依闵的沉默正是让依佳清心的最佳方法。

西屋安静的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外面的依小胖已经啃完了西瓜。

依米牵着依小胖的手来到阳台上,拉拉依小胖的手,小手指着竹床,想上去玩她的针线,她的小竹篮就在竹床的矮木桌上。

依小胖把沾满了西瓜汁的手往身上随便一抹,两只手掐着依米的腰,毫不费力地举了起来。

依米站在竹床上,搂着依小胖的脖子,甜甜蜜蜜地亲了一口。

依小胖的那个脸,刷地开花了。

“乖宝,姐跟你商量个事儿。”依小胖腆着一张笑崩了的脸,一屁股粘到竹床上,把依米拉到自己的怀里。

“不要。”依米柔柔软软地拒绝。二姐说,三姐姐一旦出现这种表情,不论三姐姐说的是什么,都要拒绝。

依小胖霸王气全开,全然不在乎小妹的拒绝,继续诱哄着说:“还记得你以前绣的那只加菲猫吗,我这里还有很多好看的图样,你想绣吗?”

依米有些心动,想到二姐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她还是摇头拒绝了。

依小胖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如果你绣了,就能得到很多很多的巧克力豆。”

这一次依米没有犹豫地摇头了,她每天只吃一颗巧克力豆,现在还是有好多。

依小胖想,她惯常里带小弟采用的是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一管一个准。对着让自己稀罕的小妹,威逼,她是不舍得的。冷静分析刚才的情况,利诱这条路子貌似也是走不通的。看来只能使用最后一个杀手锏了。

哀兵战略,上!

依小胖做好心理建设,摆准姿势,酝酿好情绪,丧着一张脸,假哭道:“我这么疼你,你竟然不帮我。我都答应了同学,把花样给他们绣好的,如果这次言而无信,以后,他们一定再也不跟我玩了。”

依米还没见过依小胖这幅样子,失去判断力的她顿时慌了,抱着依小胖的脖子,又是拍背,又是亲脸。

依小胖一看依米这幅紧张的样子,有些心虚了,放下捂着脸的手,不装哭了。她想着,如果二姐知道她吓唬小丫了,一定会说死她。二姐这张嘴,啧啧,跟唐僧似的,念叨起来,让人心烦又头疼。她还是早做预防的好。

“我不哭了,这件事不告诉二姐,是咱两的秘密,好不好?”

“为什么?”

“我会害羞的。”

刚巧听到最后一句的孙书惜:“……”

依小胖看到孙书惜,抱着依米,嘿嘿一笑,等孙书惜又拐回粮房后,她凑到依米的耳旁,小声地哀求道:“帮帮我吧,好妹妹。”

依米是个心软善良且没有主见的小女娃,一听依小胖这哀求的语气,哪还能拒绝的了。果如依佳所说,在心思玲珑的三丫面前,小丫只有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份儿。

当然,依小胖当场就否定了这句话,并进行了歪曲解释,她说:“小丫这么可爱乖巧,我才不舍得卖,即使卖了,我也会分一半钱给小丫,小丫数钱也是数自己的钱,这是乐趣。”

话说回来,依米的答应让依小胖大乐,从书包中掏出了五个手帕。这些手帕光滑柔顺,在阳光下,还泛着莹白的光泽。

打开一开,手帕上歪歪扭扭的图画瞬间拉低了整个手帕的档次。

“照着图样绣,能行不?”

依米不吭声,她的小手轻轻柔柔地摸着手帕,眼睛下的笑窝可以看出,她十分喜欢这些丝滑的手帕。

依小胖摸着下巴的,暗想着,也许她可以给小丫买些好布料给小丫玩。

三丫的小动作,依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紧紧地看着小丫,不让小丫累着了。

五个手帕,依米慢慢悠悠地绣着,直到依小胖被被同学催的问起依米时,全程旁观的依佳才把早就绣好的手帕递了过去。

依小胖装傻地憨憨一笑,脚步一抬,蹿了出去。

依闵在院落里一边洗衣服一边问:“高考,你怎么安排?”

依佳翻翻小矮桌上的练习册,漫不经心地说:“当然要考。”

依闵不再说话,这事儿她们两个说了不算。二丫因为一直在输液,整个的腿都肿胀的使不上力气,二丫的个头与体重又与她差不多,她背不动。况且,准考证已经下来了,她的考点是市三中,而二丫的是市四中,不在一个地方。如果二丫考的话,便需要爹娘来接送了。

依海回到家,因为老七的事儿得到了彻底的解决,他的心情很不错,听依佳说起高考的事儿,拍着胸脯说:“送,怎么不送,爹啥都没有,唯独还有一把大力气,一只手都能把咱二丫给托起来。”

此话不假,孙书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