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Chapter 25

“夜之色”剑静静地躺在我在王宫的卧室中的一只大木箱的底部,已经好多天了。

我仍然举棋不定,下不了决心。

我试图去调查一下奥斯平村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假如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话,那么山中女巫法蒂玛为什么要以“屠村”作为换取王家权杖的条件呢?——但是,我最终一无所获。

不,并不是说我这个公主遭到了架空,一点消息也接触不到,打听不出来。

我甚至去翻查了过去的地方志和大事记一类的资料。可是奥斯平村除了很多年前遭遇过一次大旱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哦,要说异常的话——那就是,他们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每年缴交的赋税都比较少。换言之,是个贫穷的小山村。

我在藏书室里看陈旧的地方志看得双眼酸涩,决定今天的阅读暂时告一段落,为了保护视力,我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结果我刚刚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就又看到了托盘上多出来的那封请柬。

烫金的字体,镶着金边,洁白的硬纸——假如拿起来看的话,就会在纸上看到印刷的暗纹;那是谭顿公爵的家纹。

我:“……”

不,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这个家纹。正如我现在也不是很想看到这个家纹的主人一样。

我甚至懒得拆开信封。因为我知道这封请柬准是伊萨多拉给我送来的——而不是她的弟弟,奥利弗·斯坦耶。

由于某种奇妙的原因,伊萨多拉与我之间倒是发展了一点奇妙的友谊。可能是因为我不像其他贵族小姐们那么矫揉造作、虚情假意的缘故,我觉得伊萨多拉还挺喜欢我的。

她不但每次在斯坦耶家举办宴会或舞会的时候都送请柬给我,并且还会出现在我的起居室里,亲自确保我晚间一定会出席。

曾经有一次我迫不得已答应了她,但到了晚间觉得有点疲倦,实在不想再去那座半山腰上的豪邸与人虚情假意地应酬,或者在看到谭顿公爵的时候,每与他说一个字都在烧脑;所以我推说生病,提早休息了。

结果第二天下午我那个暴君老哥就把我传去。我一走进他的起居室,就发现伊萨多拉正在那里,还假意向着我那个暴君老哥撒着娇说她昨晚有多么期待我这个可爱的小妹妹的出席,可是枯等一整晚都没有出现,她和她的弟弟都很失望之类的——

我还来不及恶寒,就被暴君哥哥的几声冷笑吓得瞬间头脑清醒了。

虽然最后我证明了我确实前一晚身体有恙,但那次之后,我就深深了解到一件事——

他们斯坦耶家的人,大概都是极端自我、不会去考虑别人感受的任性大小姐和大少爷吧!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做什么,一点都不会去替别人思考这么做会不会让对方陷入困境——

我叹着气,在桌边提起笔,在请柬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勾选了“出席”,再封进一个新信封中,直接在信封上写下了“伊萨多拉·斯坦耶小姐”的名字,按铃把使女叫进来,让她安排人送去给伊萨多拉。

……这一套规矩也是伊萨多拉强行给我规定的。很难说艾德里安国王为什么放任伊萨多拉专门给我定下这种规矩。

我原本以为我那个暴君老哥也挺希望看到我利用感情去操纵伊萨多拉的弟弟谭顿公爵,然后从他那里骗到五十万金镑;然后我又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想多了。

且不说我压根没有这种足以吸引谭顿公爵、把他吸引到神魂颠倒,愿意为我付出五十万金镑的资质,即使我有,艾德里安国王也不会真的天真单纯到以为从此斯坦耶家的两姐弟能够被我们控制于掌心了吧?!

我真的很想发自肺腑地对艾德里安国王说上一句:醒醒吧,哥哥,我们兄妹俩其实就是给人家送菜的,不要再妄想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而只要我的暴君老哥还寄望着利用我去解决一下国库空荡荡的危机一天,我就不得不表面顺从于斯坦耶家两姐弟的随心所欲一天。

我坐在桌边,挫败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按铃把自己那个嘴碎还不怎么可靠的使女汉娜叫进来。

“今晚谭顿公爵宅邸有化装舞会,你来协助我做准备。”我吩咐她。

汉娜虽然又爱八卦又嘴碎,还喜欢看人下菜碟,但正是因为这些特质,她对于协助我打扮、好出门去斯坦耶家参加舞会的活动都格外起劲。

她很快为我找来了几套全新的化装舞会专用行头。

我一看,总之都是一些十分适合拜恩王国小公主这个身份的服饰。什么天使啦、女神啦、精灵啦……都是真善美的化身。

我:“……”

我有点选择困难。

汉娜倒是兴致很高,穿梭于衣帽间与卧室之间,抱着好几套新找出来的行头,兴高采烈地向我推荐:

“殿下,您看这个如何?抱圣剑的天使,十分有创意,听说还没有一位王都的贵族小姐扮演过这样的角色……”

我听到这句话,倒是起了一点兴趣。

“哦?为什么?”

汉娜说:“因为那柄圣剑很沉啊!又大又沉!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话,还怎么尽情地社交和跳舞呢?而且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要一整晚都拎着那柄圣剑,实在是太困难了……她们可是动辄就昏倒一下下,拿着小扇子都会嫌累的……”

我:“……那么你向我推荐这个,是因为你觉得我有足够的力气举着圣剑闲逛一晚上吗。”

汉娜:“……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殿下当然要做全场最特别的那个淑女!所以殿下选择一身别人都不可能穿戴的行头,更能凸显殿下的特别!……”

我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听了汉娜的回答,即使我的大脑里还充斥着巨大的苦恼,但也忍俊不禁,翘了一下唇角。

“也对。”我说,“至少在这件事上让我不要选择困难症吧……”

我拿起那袭雪白华美的长裙。它是最美丽的锦缎制作的,每一寸上都用金色的细线暗绣着华美繁复的纹样,外面又罩以一层轻纱;这样的话虽然乍一看只觉得是一件标准的天使长袍,但走近细看、再辅以适合的光线和角度的话,就能看到有小小的光芒偶尔从衣料表面一掠而过。

而且,为了让穿着它的人更好地扮演天使,它还配有一双可以单独佩戴的、洁白的羽翼。

我起初并没觉得配套的圣剑有多么沉重——我还以为这种扮装的配件,都只是外形做得好看而已。真要到了让人无法正常行动的地步,那就太夸张了——

可是当我打扮完毕,甚至背上了那双羽翼,让汉娜替我把那柄配套的圣剑拿来的时候,汉娜却一瞬间苦了脸。

我以为她只是和平常一样地喜欢躲懒,于是我压根没去在意她走去衣帽和配饰间替我取圣剑,的确是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

当我看到她脚步蹒跚地拖着一柄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圣剑走回来的时候,即使是理论上理应看过这个游戏里所有的美术图稿的我,也不由得惊诧了。

“……为什么会这么大?!”我脱口问道。

汉娜本来个子就不高,这一下更是恨不能双手拿着圣剑的剑柄、剑尖还拖拉在地上,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脸的苦相。

“殿下,它本来就是这么大的……”她说,“这种持剑的大天使,在传说和童话里都是威风凛凛的天使长,本应由那些绅士们来扮演……可是那些绅士们哪个愿意扮演天使呢?他们都说天使是那些淑女小姐们才会感兴趣的角色……”

哦,对。我想起来了。

因为这个游戏原本就有些玄幻要素——比如武器的升级,比如战斗中BOSS和小怪的设置不单单只是山匪盗贼或敌方军队,也有一些妖怪之类的——所以最早的设计里,能够在满足苛刻条件下加入公主的军队的兵种之中,也有天使这个族群。

可是后来因为那些外国狒狒……不,那些外国同事以及国内分公司的那些大领导们认为这个设定“太过玄幻,极大地削弱了游戏的真实感”这种似是而非的意见,而直接被拿掉了。

真是没有想到当初被毙掉的画稿和设计,今天会以这样一种形式,活生生地重现在自己的眼前啊。

我一时间有点感慨,甚至对那柄巨大的圣剑突然产生了一种怀念感,没多想就伸手去拿它。

结果汉娜一松手,我立刻就感受到了——这玩意儿的重量。

它居然是个实心的?!我还以为它就是一个中空的金属外壳,只是看上去逼真的道具呢!

我作为本世界女主,虽然隐藏的力量值远比汉娜高得多,但拎了一阵子这柄巨大的圣剑,也感到了有点吃力。

老实说,我拿着它去出席化装舞会的话,简直是行动都会被拖累。而且很快就会因为负重时间过长而引发肩周炎。

我叹了一口气,把那柄巨大的圣剑很干脆地一松手抛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把汉娜吓了一跳。

幸好地上铺着长毛地毯,这一声并没有多响。我开始思考着我应该就这么去出席舞会,还是稍微敬业一点,圆满一下我的扮装人设,替这柄过大的圣剑找个趁手的替代品,再拿着去出席舞会。

我本来觉得没有这柄剑其实也没什么,可是一想到那位最近以小小地为难我为乐趣的伊萨多拉小姐——她曾经说过“看着可爱的小公主认真地苦恼,也是一种乐趣呢”——看到我这种半吊子的装扮之后,说不定又要故意向我那个暴君老哥告状说我不重视她举办的重要舞会之类的事,我就感到了一阵头痛。

……自从我得知了先王后凯瑟琳的那些秘密之后,我就总觉得自己现在和暴君哥哥的兄妹情稍微有些微妙。

我觉得哪天暴君老哥一生气,记起卡蜜莉娅公主的生母就是给他的生母凯瑟琳王后添堵的坏女人之一,说不定我就要连带跟着倒霉。

我还是不要挑战他脆弱的神经和容忍度比较好。

也最好不要挑战他看上去好像喜欢得不得了的伊萨多拉小姐。

于是,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房间角落的那个大木箱之前,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了一柄可以用作代替品的剑。

——“夜之色”。

我拎着那柄在剑鞘上临时缠裹了白色缎带作为装饰的风流剑——哦我是说,“夜之色”——到达谭顿公爵的豪邸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因为我出门前临时要对“夜之色”加以修饰,以更好地贴近那柄圣剑的造型,很是花了一点儿时间。

现在,以现代世界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大约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当然,对于这里纵情享乐、夜夜笙歌的贵族们来说,也许这个热情的夜晚才刚刚开始。